第1章

夏日裏午時氣候最是難耐,就連辛勤的農野田夫都懼酷暑,而聚集在樹蔭下喝茶納涼。

而此時靖洲城交錯街道巷口更是看不見人影,層層疊疊的高樓沉默的忍受烈日折磨,只有那茶棚裏人聲鼎沸,熱鬧的很。

“這整日提着藥箱往溫家的郎中沒有上百個也得有五六十個了吧?”

“可不是嘛,溫家那體弱多病的小公子最近又發病了。”

一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許是被日頭曬得臉頰有些黑紅,手裏端着大碗茶,眼角紋路有些深說:“我家二侄兒在溫家當仆役說是那小公子夜裏撞邪了。”

店小二提着茶壺添水笑:“爺就愛說笑,這青天白日裏可別吓唬人。”

這話引來一陣哄笑,可還是有幾個貪新鮮膽子大的人追問:“那小公子自出生以來就一直病弱的很,可從來都不出溫家一步,怎麽這回突然間說撞了邪?”

中年男子也有着遲疑,顧自喝了口溫熱茶水,長長呼了口氣猶豫地說:“我也只是聽說,具體也說不清,只當是觸了黴頭,非要碰到這等晦氣事啊。”

話語沒由頭的斷了,衆人也只當是茶後閑談,只不過誰曾想過後沒幾日,溫家當真貼出告示聘請道行高深的法師。

只不過并不是說驅邪,而是為保門庭清淨做一場簡單的法事而已。

先前在茶棚的猜測不經意間又被衆人重新推了出來,有人便道這許是掩耳盜鈴用以遮掩小公子撞邪,衆人皆可憐這小公子估計命不久矣。

雖然其中詳細仍舊無人得知。可此言卻仍舊是傳的靖洲城裏衆人皆知。

法事那幾日溫家府邸忙碌的很,內院裏丫鬟忙碌的很,外頭的仆人們搬着各色法器,進進出出的很是噪雜。

偏偏有一園子卻安靜的很,可滿園子的符紙貼的讓人眼花缭亂,黃色符紙上頭朱紅色的符咒畫的很是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到底寫的是什麽。

那室內陳設用具皆是上好的,珠簾垂落,庭院山水實景錯落有致,外面的那汪池水上面還有蓮花開的正盛。

“哐啷”地一聲突兀的響起,一竹榻上的孩童瞧着不過八九歲,模樣自是極好的,生的唇紅齒白,尤其是那通透明亮的眼眸看起來尤為可愛,只是眼底的淡青色印跡顯得格外明顯。

孩童膚色更是蒼白,單薄的身上緊緊裹緊薄毯甚至連同腦袋也一并包裹,絲毫不受外面炎炎夏日的影響。

不遠處便有一茶盞可憐的被扔在地上,地面還灑脫不少的茶水。

這孩童便是外人口中的溫家小公子,溫子衿。

溫子衿雙手握着一柄桃木劍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懼怕這闖進宅院的壞東西,神情很是認真的說:“你、你別過來,我這裏有法陣!”

那從水面探出來的手腐爛的厲害,嗓子像是壞了一般嘶啞地喊:“幫、幫我……”

“我、幫不了,你去找別人幫忙吧。”溫子衿沒敢靠近,只是見這壞東西好像不是很厲害,便沒先前那般恐懼,可仍舊不敢大意。

鬼邪,最是會騙人了。

好一會那探出的手逐漸沉入水裏,午時最烈的日光落在水面上顯得格外的刺眼,風呼呼的從窗戶吹進來,那懸挂窗旁的法鈴被風吹的搖晃,叮鈴地響了幾聲。

而被溫子衿一直盯着的水面也恢複往日的平靜。

這庭院裏擺放開光的銅鏡有數面,只要有光亮進來,滿屋子便會被照的通亮。

當初溫子衿出生時恰好一位修為高深的老道士途徑靖洲城,老道士精通奇門遁甲又善堪輿術。

老道士初見便看出溫子衿的與衆不同,便在靖洲城裏親擇風水寶地,特意以自己的血作驅邪避諱之物。

數年來溫子衿只要不外出,基本都能安然無恙,可惜那老道士前不久仙逝了。

這溫府庭院內的驅邪法術便日漸衰弱,最初午夜偶爾會出現的鬼邪,今日居然在白日裏顯出形來,真是膽大妄為。

溫子衿吓得小臉更是慘白不少,将身上的薄毯放置一旁,緩緩從竹榻上下來。

一身滿是褶皺的華服看起來有些亂糟糟的,溫子衿笨拙的扯了扯衣袍,一手握着桃木劍,心想外頭法師定然又是為騙銀子而來,否則鬼邪怎麽會毫不懼怕的出現。

這些時日娘親一直都很是擔憂,溫子衿想起這些更是心裏難受,眼眸不禁有些濕潤細聲喃喃道:“子衿不能哭的,娘親說女孩子不能随便哭,也要像男孩子一樣勇敢。”

自覺有些喪氣的溫子衿,忙用較為寬大的衣袖擦拭眼,眼眸恢複堅定意志,邁步便走向那水池。

越是害怕,鬼邪越是欺負人,所以小公子定要意志堅定,切莫被鬼邪欺瞞心神,否則危矣。

這是那老道士曾經交待的話。

碧綠的水面上倒映溫子衿白嫩的小臉,那岸旁垂落的柳條因着風微微晃動,使得水面溢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迎面而來的風夾雜夏日裏獨有的溫熱,桃木劍垂落至一旁,蓮花盛開正是一番美景。

溫子衿放緩心神盤腿坐至一旁,手裏仍舊握着桃木劍不放,那如墨棋般的眼眸顯得純善至極。

“我不怕你們的,反正我要是死也會變成鬼,到時候就算打不過你們,我也會每天都纏着你們。”溫子衿碎碎的念叨,心裏的恐懼好似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忽地一陣強風襲來,懸挂于室內各處的鈴铛嗡嗡地響個不停,方才還豔陽高照的天氣,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厚厚雲層遮掩住烈日,整個視野也跟着暗了,溫子衿還未來得及回神時,右腳踝忽地被從水中探出來的手緊緊抓住。

撲通地一聲,小小身影的溫子衿便被拽入水中。

不同于外面的炎熱,水裏格外的涼快,只是這麽些年溫子衿一直都不敢主動靠近水。

那惡鬼如一團黑影緊緊抓住溫子衿,冰涼的還有腐爛的味道讓人想吐。

忽地有另一道力扼住溫子衿脖頸,呼吸越發困難。

溫子衿奮力的揮動手中的桃木劍,似是刺中那惡鬼,脖頸的力道便松開了。

用盡力氣冒出水面,溫子衿才發現這已經離岸邊足足有數丈之遠,本就不識水性這番胡亂折騰更是耗盡體力。

那惡鬼緊追在身後,再次扯住溫子衿寬大的衣袍,眼看水再次淹沒頭頂,忽然被一股力道強行提出水面。

滿身水漬的溫子衿,面色慘白的咳嗽不停,可整個人卻被女子攬在懷裏,模樣着實狼狽的很。

溫子衿呆呆的望着眼前女子,竟有些移不開眼,雖說未曾出過溫家,可多少也是見過不少好看的女子。

自家娘親長的極好看,府邸裏父親的妾室們也多長的很是年輕貌美,可與眼前的女子相比,那些妾室們反而顯得有些平平無奇。

這女子身着墨色裙裳,面容白皙透亮好似泛着柔光,哪怕不曾言語,可眉眼間透露的溫柔讓溫子衿很是信賴,掌心觸及的衣料還很燙,想來女子應當是在外面有一段時間。

窗旁的鈴铛仍舊叮當地響個不停,甚至比先前還要搖晃的厲害,溫子衿回過神來,看着自己還在滴落水珠的袖袍,便欲開口讓女子放下自己,畢竟娘親從不讓旁的人接近自己。

女子卻先一步的将溫子衿小心的放下,指腹輕觸及溫子衿那頸間的淤痕,不同于尋常人的受傷,這上面還沾了屍du,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會危及性命。

這人的手好涼啊。

明明是夏日裏可女子指腹不小心觸及溫子衿時,溫子衿不禁顫了顫,倒吸了口氣。

那指腹卻未曾從移開,而是輕扯了扯露出那左頸間臨近的兩顆紅痣,女子神情專注的望着,連同目光也輕柔的很。

自幼便被娘親教導與人不可太過親近,可溫子衿卻只是顧忌自己這般沒遮掩被這美貌女子瞧了去,頓時羞得捂住身前,從女子手中逃竄了出去。

當然溫子衿大概忘了平日裏娘親幫忙塗抹藥膏的時候,自己完全不曾顧忌這些,可偏偏這會害羞了起來。

“你受傷了。”

女子倒未曾在意溫子衿的小心思,那清秀的峨眉微蹙,掌心取出小藥瓶,見溫子衿一臉防備的樣子,便只好将藥瓶至一旁矮桌。

“你是誰?”

未曾得到回應,女子起身便欲離開,溫子衿裹着薄毯,望着那轉身準備離開的人,不由緊張了起來喊:“你要去哪?我還沒有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答謝。”

話語很冷,女子收斂心神側頭應着,連帶先前神情的溫柔,好像也被風吹散了。

怎麽突然就變了?

雖然娘親也時常很兇,可到底還是因為自己不聽話或是什麽地方做的不對,否則平日裏還很關心自己的。

可這女子先前還好好的,溫子衿看了看那擺放在矮桌上的白瓷瓶,不由得想起先前的行為,好像有些太過避諱。

畢竟人家先救了自己的性命,可轉眼自己就躲避不及,實在是有忘恩負義的嫌疑。

雖說只是孩童,可溫家是靖洲城裏世家大族,行事禮儀自然不能落下。

溫子衿稍稍探出頭,将大半個身子從薄毯裏出來,鄭重其事的行叩謝之禮聲音稚嫩地說:“承蒙今日救命之恩,子衿感激不盡,若是不介意,不如待家母設宴款待?”

只是這般正經的道謝卻并未得回應,溫子衿擡頭方才發覺室內已空無一人,那先前一直叮當響的鈴铛也安靜了下來。

先前還險些置于死地,這滿室光亮讓溫子衿不禁恍惚,心想剛才那美貌女子究竟是誰?

許久溫子衿才細聲嘆道:“她,長的真好看啊。”

那窗外的身影一頓,而後悄然地離去,只留那投落牆面的枝葉細微地晃了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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