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待湯碗見底,溫子衿收拾碗碟起身放至外門旁的食盒,便自會有侍人來取走。

女子仍舊專注看着那厚重的竹卷,因着湯喝的太多,腹部微微有些漲,溫子衿便起身在室內散步。

當初也顧忌到日常作息的安排,因這處室內的某些設計尤為方便,自外門入內室各有兩道垂簾,入眼的便是書房和起居室,這兩處雖并在一處,可仍舊是安排的井然有序。

外側還有臨水的蓮花池與長廊,幾處窗外俱是遼闊視野。

往右裏便又是幾道垂簾,裏面左右分開左一處洗浴,其間還有屏風,右側則是卧室和衣櫃,聽說這裏原先是好幾處房屋合并一處改造,因此很是寬敞通亮。

當然這裏最大的便是書房,兩處靠牆的書櫃,書桌立于窗旁很是光亮,而另一處矮榻則是多用于小睡休息。

這裏常年沒有幾個人,溫子衿來回走了幾處又轉回原位,算起來對面的女子還是除娘親和老夫子以外待最長時間的人。

因此溫子衿心裏還有小緊張,外面的日頭越發大了起來,刺眼光亮照進室內,女子眼眸微轉的看向正經端坐的孩童,稍稍合上手中竹卷問:“小公子平日除卻讀書習字,可還有旁的事?”

溫子衿手裏捧着書,心想她是不是覺得這裏不好玩。

小小年紀的溫子衿幾乎沒有可以算得上是玩伴的夥伴,眼下難得有人來陪,自然也是想好好相處,漆黑的眼眸輕眨了眨應:“有的,我會下棋,葉姐姐要一塊玩嗎?”

雖然棋藝不是很好,可如果能解悶的話,溫子衿定然是願意的。

可對面的女子卻并未回應,只是輕輕的移開眼,外頭的蟬鳴聲有些噪雜,蓮池水面偶有蜻蜓略過水面,緩緩淡出的水紋。

這反應讓溫子衿有些緊張,她是不喜歡下棋麽?

曾經也聽守在外門的侍人們曾聚在一處玩一種叫骰子的東西,也許大人更喜歡玩這一類。

“好,不過我們去外面下棋。”

外面?

女子将手裏的竹卷放在一旁而後起來,溫子衿忙将手裏的書放下,轉身去搬棋盤。

那臨水的露臺日光充足,溫子衿将棋盤放下,而後小跑去拿棋盒。

從較為暗的室內走出來,女子已然坐在日光下,神情看起來舒緩不少。

那如墨的裙裳灑落一旁,那長發很是随意的束起,光亮落在女子身上看起來格外的耀眼。

溫子衿将笨重的棋盒放下,而後端坐一旁說:“葉姐姐要執白棋還是黑棋?”

“黑棋。”女子伸展手臂拿走溫子衿面前還未打開棋盒,而後打開的棋盒裏正是整齊的黑棋。

這,一定是湊巧的吧。

女子卻絲毫未曾注意溫子衿眼底的驚訝,纖細指間夾着黑棋輕敲棋盤,動作很是自然,那明眸婉轉動人的看向溫子衿說:“小公子,請先落子。”

“嗯。”溫子衿呆呆的點頭,而後從棋盒拿起白棋落子。

整整下了三盤棋,溫子衿才意識到這位葉姐姐棋藝比自己厲害的很,連輸三局實在是有讓人受挫。

烈日越發大了起來,目光緊緊盯着棋盤的溫子衿,擡手擦了擦額前的細汗,有些洩氣的投子認輸。

溫子衿雖有些洩氣,可仍舊挺直小身板,看向對面的人說:“這局我輸了。”

“不如再來一盤?”溫子衿伸手收拾棋盤的棋子,眼眸又恢複鬥志。

可對面的人卻聲音輕柔的說:“今日不下了。”

對于某些事,溫子衿當真算是個極有毅力的孩子便問:“那我們明日再下?”

女子指間投落幾枚黑棋入盒,沉靜地眼眸探向溫子衿問:“小公子這是在玩還是在練棋?”

哎?

那深邃的眼眸比落在日頭底下的黑棋還要深,溫子衿手中抓着幾枚黑棋,方才察覺這黑棋有多燙。

可為什麽她不覺得熱呢?

溫子衿腦袋裏有多了幾個疑惑,将棋子放至棋盒應道:“子衿覺得跟葉姐姐下棋很好玩,雖然現在很難贏,不過以後子衿的棋藝也會進步的。”

等那時候說不定就能一盤棋下的更久些。

“小公子現在還小,以後棋藝定然會進步的。”女子那眼眸似是暈開淡淡的笑說。

微風徐徐而來,蓮花随風搖晃,連帶着平靜的水面也泛着一層層漣漪。

女子白皙臉頰旁微微地晃動的發絲,時而調皮的貼近臉頰,時而在空中晃悠,讓人移不開視線。

溫子衿彎着眼眸笑了笑,擡手收拾這散亂的棋盤,唇角的笑意久久未曾散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是溫子衿的第一個玩伴,所以得到玩伴的肯定,心裏自然是高興的很。

待棋盒整理妥當,溫子衿一手抱着一個棋盒起身便要往室內走。

可眼前忽地一黑,大抵是在外面待的太久,溫子衿驚慌失措的向前栽倒。

“小心!”

下意識的閉着眼做好摔倒的準備,可卻是載到溫軟的懷裏,隐約還聽到一聲輕嘆。

溫子衿睜開眼眼前的視野已然恢複了不少,随即臉頰便紅了大半,忙出聲愧疚地詢問:“葉姐姐,子衿是不是撞疼你了?”

平日裏從來沒有鬧出這般冒失行為,今日定然是在外頭曬的太久了。

女子松開攙扶溫子衿的手,很是坦蕩的應:“無事,你該小心些才是。”

“嗯,子衿記住了。”溫子衿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懷裏的棋盒,不由得幸好沒把棋盒給摔了,否則黑白棋子混在一處可就有得分選了。

兩人稍稍拉開距離,女子伸手拾起棋盤跟着溫子衿踏入室內。

将棋具放置原處,溫子衿覺得有些渴了,便走至矮桌前倒了杯茶水小口地喝。

想起一直陪同下棋的葉姐姐也未曾喝過茶水,便又倒了杯茶水,轉身只見見一女子閉眼立在日光下,那墨色裙裳垂落至地,白皙透亮的肌膚被照的仍是通透明亮,好似那周身萦繞着光霧,讓人心神向往,卻又自慚形穢。

想來話本裏說的仙人,應當就是葉姐姐這樣的人了。

溫子衿察覺自己又看的出神,忙握着杯盞走近仰頭說:“葉姐姐喝茶。”

“有勞小公子。”女子輕眨眼眸低頭看向身前的孩童,許是背着光的緣故,瞳色深了不少,接過杯盞的指腹輕觸及溫子衿手指。

好涼啊。

也許葉姐姐是因為怕冷,才會這麽喜歡曬太陽的吧。

“本就是子衿該答謝葉姐姐教授棋藝。”溫子衿指腹搓了搓手,仍舊覺得指腹寒意逼人。

女子淺飲茶水眼眸探向溫子衿細聲詢問:“小公子自幼受鬼邪迫害,周遭無人敢親近,為何還能如此以禮待人?”

這語氣不同于平時的冷漠客氣,反倒更像是友人相處的樣子。

溫子衿拿着座墊坐在室內臨近光亮的邊沿,這般一來可以讓女子繼續曬太陽,二來也可以保護自己。

“鬼邪,确實是可惡的很。”溫子衿盤腿坐至女子身側,很是認真地說:“不過我雖因此而沒有什麽玩伴,可娘親一直都很在意關心子衿,還有當初僅一面之緣的老道士也是傾囊相助,現如今還有葉姐姐,子衿很是感激,自然要以禮待人。”

女子眉間不經意地微皺,指腹輕撫杯盞,神情嚴肅了幾分問:“小公子看起來很是憎惡鬼邪?”

溫子衿點頭小臉滿是哀怨地念道:“嗯,我幼時便被鬼邪恐吓,雖未曾被奪去性命,可仍舊是極其小心的度日,若是這天下沒有鬼邪,我便不必整日裏待在這園子,也不必讓娘親每日擔憂。”

那定然是可以有許多趣事玩耍,這樣就不必讓葉姐姐只能陪着自己待在這室內了。

尤其因幼時有一回偷偷離開園子出事之後,此後溫子衿再也不敢離開這室內半步。

“那小公子想從此不受鬼邪叨擾嗎?”女子側頭同溫子衿對視,仿佛說到便能做到。

溫子衿掌心微微透着汗漬細聲說:“我自然是想的,可是那道法高深的老道士都無計可施。”

女子移開視線,将茶盞放至一旁,似是在想些什麽。

許久也未曾開口說話,溫子衿偷偷打量,只見她眉間微皺好像很是為難的樣子。

娘親有時也會露出這般神情。

果然,還是不該說這麽多,一定是讓葉姐姐擔心了。

溫子衿探近了些說:“葉姐姐不用自責,這些年子衿都已經過來了,以後這般過下去也是可以的。”

“小公子當真願意一生都在這宅院裏耗盡?”女子低頭望着這探近的漆黑眼眸,“一個人在恐慌裏孤獨地死去。”

死亡,對于一個還未曾十歲的孩童而言,實在是過于殘忍。

“嗯。”溫子衿很是認真地應道,挺直着小身板應:“娘親說人總是要死的,所以子衿不怕死。”

女子擡手輕敲了下溫子衿腦袋,神情很是嚴肅地說:“童言無忌!”

溫子衿茫然的揉着腦袋,心想這明明是姐姐先問的,怎麽自己突然就挨罰了?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公子定會長命百歲的。”女子很是認真的望着溫子衿,那眼眸裏暈染着淡淡的笑,雖不濃烈卻足以讓人沉溺。

往年的盛夏溫子衿總是記得清晨的鳥鳴,午後的烈日,以及傍晚的蟬鳴。

可自此以後,溫子衿關于盛夏裏最濃烈的印象便是這身着墨色裙裳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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