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當溫子衿以為同她關系親近不少時,這位葉姐姐随後幾日都再沒有出現。
初時溫子衿以為葉姐姐可能有事并不能每日都來,可這般過了幾日沒有半點消息,心中難免擔憂。
眼見窗外已是黃昏,那被派遣的侍人隔着門簾彙報:“小公子,那葉姑娘這幾日都是晨出夜歸,想來應是有事不便前來。”
溫子衿望着面前擺放的棋盤,漆黑的眼眸閃過失望的應:“嗯,我知道了。”
先前下到一半的棋頓時沒了興趣,溫子衿為棋藝特意尋了不少棋譜。
火紅似的晚霞彌漫天際,連帶荷花池也被染成緋紅,整個室內一點點的暗了下來,只餘臨近窗旁的還有些許的微亮。
小小身子的溫子衿望着這空蕩蕩的內室,耳旁清晰地響起那句:一個人在恐慌裏孤獨地死去。
那藏于深處蛙鳴起伏不定的響了起來,亮處好似在一點點的被吞噬,整個視野越來越暗。
溫子衿忽地起身走至燈盞旁,伸手拿出火折子,輕輕一吹便亮起火光。
一盞盞地将燭火都點亮,整個室內又恢複白日的亮堂。
鬼邪,總是喜歡藏匿在黑暗之中,因此這些年養成天還沒黑便早早的把燈盞都點起來的習慣。
待回神時,窗外已經完全被黑暗包圍,那開的正盛蓮花池此刻也什麽都看不見了,索性溫子衿便将所有敞開的窗都給關上。
戌時便是侍人備晚飯的時辰,細碎腳步聲自外傳來,珠簾碰撞的聲響格外清晰,溫母輕聲喚:“子衿,今日睡的可好?”
白日裏溫母打理府邸事務少有來這方,可每每入夜總是會過來探望一趟。
溫子衿仰頭望着面色疲憊卻仍舊滿是關切目光的溫母,那萦繞在心間的害怕和委屈突然間又不算什麽了。
“娘親……”溫子衿伸展纖細手臂攬住溫母輕聲呼喚。
“子衿今日是怎麽了?”溫母手臂半抱住身前的孩童,跪坐在矮榻一旁,而身後的侍人放下手裏的食盒悄然退下。
自幼便懂事的孩子,突然間像藏着委屈的呼喚,讓向來頗為嚴厲的溫母心都軟了,連忙小心拉開距離檢查溫子衿是否受傷。
好在衣袍下并沒有駭人的淤青傷痕,溫母這才松了口氣,擡手捏了捏溫子衿小耳垂笑道:“娘親可是許久沒有見子衿伸手要抱抱。”
突然被捏住小耳垂的溫子衿害羞的眨了眨眼,側頭看向那食盒說:“子衿肚子餓了。”
溫母松開手,提着食盒将一碟的菜端了出來,而後又将那一大盅湯打開,手持小碗盛着湯放置溫子衿面前道:“這是新鮮的魚湯,子衿嘗嘗。”
溫子衿正坐一旁,手握湯勺喝了小口,雖然有些燙不過魚湯很是鮮美可口,甚至連湯都煮成乳白色。
“娘親也陪子衿一塊喝。” 溫子衿彎着眼眉又喝了小口。
“好。”見自家女兒又恢複平日裏的笑容,溫母心間的擔憂也散了不少。
當初因着老道士的提議,便擇此地設房屋,可讓幼子獨處縱使再狠心的母親,也無法放心。
只是老道士再三提醒,鬼邪能附凡人肉身,如果夫人強行陪同,定會被鬼邪奪去心神,到那時不僅自身難保,也定然會對小公子下毒手。
念及這般後果,溫母便只能讓自己離的遠些,以免讓自己傷害孩子。
暖湯入腹,胃口大開,各色菜碟都是極合胃口的,溫子衿将碗裏的米飯都吃的幹淨,手裏握小飯勺吃着最後一口南豆。
許是吃的太開心了,一時沒注意,忽地溫子衿停了下來,眼眸閃過害怕地喚:“娘親……”
溫母見着有些奇怪便問:“怎麽了?”
“牙,掉下來了!”
誰能想到堅強的牙齒竟然被一顆南豆而打敗。
從飯粒裏挑出來牙齒,溫子衿覺得掉牙齒的地方有些空。
“不準随便舔,否則以後牙齒長的歪歪扭扭會很難看。”溫母用紙包住那小顆的牙齒滿是恐吓地教導,只見原本看起來有些呆呆的孩童,這會沒了顆上門牙,看起來更是可愛的讓人忍俊不禁。
而對自家娘親滿是信任的溫子衿自然是沒有多想,忙着點頭下定決心不敢去碰。
女孩子,還是要有一口好看的牙齒!
可當溫子衿次日清晨洗漱照銅鏡的時候,才發現少了一顆牙齒的自己,看起來一點不好看。
心情有些郁悶的溫子衿就算吃平時最喜愛青菜肉沫粥也未曾恢複,甚至特意囑咐侍人以後再也不吃南豆。
早間最是朗讀詩書的時辰,用飯過後溫子衿抱着書很是認真地朗讀。
只是因着少了一顆門牙的緣故,念起字來總是有些別扭,好在這裏沒有旁人,溫子衿便也不太在意。
待日頭越發大的時候,清晨的涼快便酷暑替代,向來不怎麽怕熱的溫子衿也在這幾日覺得熱了起來。
室內備有冰盆,可娘親說不準亂玩,所以溫子衿很少會主動玩冰。
天氣熱精神便沒發集中,溫子衿少有的走神,側身躺在一側地榻上,寬大的衣袍就這般随意的展開,小小身板甚至都比不上衣袍寬大。
溫子衿覺得也許葉姐姐真的很忙,畢竟大人總是有許多事情的,就連娘親每日都有很多事務要處理。
可一想到連句交待都沒有,溫子衿心裏又有些不舒服,反反複複的想啊想,最後溫子衿還是覺得如果能隔一段時間來找自己一塊玩,那也是可以的。
大抵若是溫子衿多跟同齡夥伴接觸些,也會明白自己這是在生悶氣,而且最後自己又把自己給說服了。
那窗旁向來安靜的鈴铛忽然間叮當地響個不停,溫子衿側頭看了看那鈴铛,心想近些日子裏好像一直都沒有看見鬼邪。
鈴铛仍舊響個不停,溫子衿懶散的不想起來,閉着眼聽着這頗為吵鬧的聲響,直至隐約間那珠簾緩緩被掀開而後又散落,細微地腳步聲臨近。
“小公子這算是懈怠功課麽?”
這聲音同尋常的侍人的不同,溫子衿睜開眼便見身着墨色紗裙擺,而女子則立在一旁,眉眼間雖沒有笑容,可仍舊是讓人親切的很。
溫子衿大有一種心想事成的喜悅,可剛想咧嘴笑時,突然想起來少了一顆牙齒的自己不太好看。
所以溫子衿少見的繃着一張小臉坐了起來,手裏捧着書高高的舉着問:“葉姐姐,你怎麽來了?”
“手頭的事處理還算滿意,所以今日便有空來抽查小公子的功課。”女子手裏仍舊捧着那厚重的竹卷,神色輕松自然,好似一點也不在意溫子衿的小動作。
“原先老夫子還會每日安排功課,現如今都是子衿自己安排習字讀書,并未安排具體功課。”
說完,溫子衿緊緊抿着嘴,伸手研墨便準備練字。
女子視線輕略過那神情專注的孩童,而後緩緩移開視線說:“昨日聽聞小公子派侍人查詢我的去處,眼下小公子這是生我氣了麽?”
溫子衿停頓了一下,那因挽起寬大的衣袍露出纖細瘦小的手腕正握着墨條。
“子衿沒有生葉姐姐的氣。”溫子衿滿是認真的看向面前的女子,而後移開視線望着硯臺小心翼翼地研墨細聲道。“子衿只是擔心葉姐姐。”
少有玩伴的溫子衿,很是珍惜這難得相處的人。
“擔心?”女子那握着竹卷的手微顫,眼眸探向那正認真研墨的孩童,“小公子為何要擔心我?”
溫子衿放緩速度,滿是認真的望着女子說:“葉姐姐對我救命之恩,而且還陪我一塊下棋玩,子衿自然該擔心才是。”
這話說的沒有半點虛假,甚至溫子衿還覺得有些緊張,可對面的女子卻只是淡淡地移開視線,好像并不打算予以回應。
失落湧上來,溫子衿沒再去看她,心想若是娘親的話,應當是會高興的才對。
可為什麽葉姐姐是好像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原先還應着不生氣的溫子衿突然覺得心口悶悶的,接連吐出好幾口氣也不見緩和。
好一會,等溫子衿練了好幾張字,那心口的不舒坦才消失。
想起先前葉姐姐說要抽查功課,溫子衿探頭看向對面的女子問:“葉姐姐今日要安排什麽功課給子衿?”
女子視線從竹卷移開,同那明亮的眼眸對視,那眸中坦誠真摯毫無防備,極易讓人心軟。
“算了,小公子便按自己的想法識字讀書,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便再問我吧。”
溫子衿點頭,看了看面前擺放的詩詞,心想這些自己大多會,想來對于葉姐姐定然更簡單。
遲疑半會,溫子衿起身走至後方的書櫃,從中拿出一本頗為不同的書,同四書五經不同,這書裏寫的人,很是神奇有趣,平日裏多是溫子衿解悶的翻來看看。
“這書裏寫的很是古怪,不知葉姐姐可曾看過?”待重新坐下,溫子衿小心翻開頗為脆弱的紙張而後念道: “例如這種描述有神人,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吳”
溫子衿頗為認真的問:“當真有人長着八顆頭,而且還有是老虎身子,後面還十條尾吧嗎?”
說完,溫子衿自己都有些不信,可若是鬼邪的話,這些年鬼邪自然也是看過不少的,可大都與人無異,怎麽突然有這般奇奇怪的鬼邪?
女子探近了些,伸手接過這厚重的書似是回憶的應:“這個我好像确實是見過的。”
哎?
溫子衿突然有些慌,也不知到底是該相信這話,還是這姐姐在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