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也沒有自知之明了
沒有人說話，這些天酒店的這個房間異常得安靜。自從那個晚上之後，何玖裕跟西溫仲之間的關系仿佛凍結了一般。如果讓人來到這個房間，他也許會覺得這個房間裏住着的人都是非常有禮貌愛衛生的，因為一切都擺放分類得非常分明。
曾經很多擺放在一起的物件，如今都已經泾渭分明。櫃子的左側有一個保溫杯，那麽另一個人的保溫杯一定在另一邊；衛生間的洗手臺上，左側放着一個人的牙刷等洗漱用品，那麽另一個人的絕對是在另一邊，堅決不靠在一起。而床上原本随意耷拉着的一床被子，如今也已經多了一床從前臺拿來的，兩個被窩鋪在床上，意味着兩個人連睡覺都不願意一起了。
生活中，原本經常一個人幫助另一個做的一些舉手之勞的事情，現在也都不存在了，只會負責自己的一部分。早上的養生茶，自己燒水泡自己的，早餐也是獨自去樓下吃。為了避免見到彼此，他們還會錯開時間起床洗漱，吃飯下戲也不在同一時間。
事實上，這些主動避讓做得最多的還是西溫仲。那天晚上何玖裕說的話，讓西溫仲傷心是肯定的，但仿佛也是跟他賭氣一樣，既然讓自己離他遠點，那就方方面面都讓他體會到吧。
私下裏是西溫仲不搭理何玖裕，而何玖裕則是一直冷着臉不說話，面無表情。但在外人面前，他們還是希望不影響拍攝，認為私下的不合不應該對戲中的角色造成不良影響，這也是他們現在難得的共識。
就算他們在外面表現得依然如往常一樣，熟悉的人還是會覺得不太對勁，導演和小助理就是首當其沖。每當給他們講戲的時候，平日裏彼此挨着靠在一起的兩個人現在是有多遠離多遠，都快跟彼此面對面中間站着導演了。
雖然演戲的時候，兩個人依然都很認真敬業，劇組進度也沒有被拖累，但就是感覺曾經小攻小受的感情戲都是來源于真實生活中彼此的親密，那個時候的情感都是發自內心的，而現在更多的就是表演。雖然鏡頭裏看不出來，觀衆們也不會覺得出戲，在現場的導演卻是能夠感受得到。
拍戲的時候導演能夠通過情感交流看出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變化，而小助理則是在劇組的日常工作中切身體會到了什麽是人際關系中常常描述到的“冰火兩重天”。
當化妝師給演員上妝的時候，小助理通常要幫化妝師的忙，拿一些粉底液之類的物品。經常是化妝師跟演員聊天，西溫仲會笑呵呵地非常認真熱情地回答所有問題，而何玖裕則是用簡短的話來終結所有的聊天。如果聊天話題同時有關兩個人，那麽西溫仲會轉移話題，而何玖裕則幹脆不回答，獨留化妝師跟小助理面面相觑。
另一個會注意到異常的時間節點是劇組放飯的時候。放在以往的話，他們倆總是會有一個人過來那兩份，然後坐在一起邊聊天邊吃飯。這幾天都是各自領各自的盒飯，然後一個去找導演一起吃，一個則去與其他演員一起吃。如果偶爾兩個人同時過來那盒飯，那麽他們也都不說話，拿了盒飯就走。
兩個人是什麽情況啊，小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于是發了微博求教網友們的腦洞：“重大情況！夫夫疑陷情感糾紛！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社會的扭曲，大家盡請關注，前線記者将會持續跟蹤報道！”這條微博的下面一下子又是多了許多的讨論，紛紛表示這對夫夫自己站定了，堅信自家房子絕對不會塌！
小助理跟導演反饋了何玖裕跟西溫仲之間的不對勁，導演結合自己再拍攝當中發現的端倪，兩個人一起讨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具體的原因。難道是自己最近安排的拍攝任務太密集壓力太大了？導演委屈極了，這是她從自身出發唯一能想出的問題，要不然帶着大家放松一下？
說幹就幹，導演自掏腰包，讓小助理約了劇組附近的一家ktv，準備晚上讓大家都放松一下，不要累壞了。中午放盒飯的時候，小助理就順便告訴了所有的演員。
告訴其他演員的時候，大家都很開心，可以在工作之餘難得放松身心，都是當場就答應下來的。到最後，就只有何玖裕跟西溫仲因為是主角，最後才下戲，過來領盒飯。
先過來的是西溫仲，他似乎很遠就看到小助理歡快的表情，笑嘻嘻地大老遠地就跟她打了招呼，走近了就問是什麽事情這麽開心。面對這幾天異常活潑的西溫仲，小助理也同樣笑臉相迎：“導演讓我們今晚一起去唱歌去！包間都訂好了，就隔壁網吧樓上那家！”
“導演好棒！我肯定去，一會兒你把包間房號發給我啊，別忘了！”西溫仲拿了盒飯，一陣風般便走了，轉身時還留下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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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分鐘，何玖裕過來了。他依然是朝小助理點了點頭，就當是打過招呼了。“那啥，玖裕哥，導演讓我們晚上去隔壁唱歌……”面對沉默寡言的何玖裕，小助理歡快的話語不禁也變得躊躇了起來。
“不去，”何玖裕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剛剛想走，突然腳步一頓，問道，“……他去不去？”
“額……小西哥嗎，他來啊，一口就答應了。”小助理還認真地想了一下，才意識到這裏的“他”值得是西溫仲。
“那我去。”
“欸……？”小助理瞪圓眼睛，不知道何玖裕的突然轉變是什麽意思。望着他的背影，她覺得自己應該腦子不夠用了，那就不去想了吧，反正所有人都答應來了，導演肯定滿意啦，小助理很快就将疑問抛在腦後，又開始她快樂的一天了。
有了晚上的放松活動，今天的劇組拍攝效率異常得高，摳門導演看在大家那麽積極努力工作的份上，對于自個兒掏腰包花錢的這一舉措也沒有那麽心痛了。
劇組收工後，因為還有卸妝換裝等雜事，每個人的工作結束時間都不同，導演便讓大家一會兒直接自己去ktv就好，不需要統一時間集合了。
西溫仲的拍攝結束得早，就直接跟着導演和小助理一早就去了包間。其實何玖裕今天一直都在默默觀察西溫仲，等到他卸個妝出來的時候，西溫仲就已經沒影了。問了其他人，知曉他是跟着導演一起走的，何玖裕這才放心。
他先回了趟酒店，重新泡了養生茶。先是給自己泡了枸杞，又用另一個備用的保溫杯，泡了胖大海和薄荷。雖然現在跟西溫仲在冷戰中，但是自己并不是真正不管他了。
這麽多年的社交經驗告訴他，在ktv這種地方聚會，酒肯定是不會少喝的。上次西溫仲跟他吃燒烤的時候，特地沒有喝酒而是喝的可樂，他就知道西溫仲不會喝酒。今天還是得盯着點他，讓他少喝點，要不然胃該不舒服了，他暗自琢磨着。
準備好了東西，何玖裕這才按照微信裏小助理發給自己的包間號，找到了已經在ktv裏面盡情歌唱的劇組。
這會兒導演正在拉着小助理唱着一首極具民族特色的山歌，而西溫仲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牙簽戳着果盤裏切好的西瓜吃。
導演唱得忘乎所以，小助理則完全是因為無法抗拒導演大惡魔的淫威，這才勉強陪着唱。眼睛正在四處張望，想着如何逃之夭夭，正好這時候何玖裕推門進來了，她腦筋一轉，趕緊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走，好不容易救星來了，怎麽可以放跑他。
“玖裕哥來啦，正好剛剛小西哥也沒唱呢，不如你倆合唱一首？你們劇裏面那麽默契，這會兒看看唱歌怎麽樣！”小助理攔着何玖裕讓他站着別坐下，手裏的話筒塞給他，然後就搶過導演的話筒又塞給嘴裏正吃着西瓜的西溫仲。
導演賣演員們的面子，被切歌了也不生氣，到操作臺上選了一首《男孩》讓他們倆合唱。此時兩個人都稀裏糊塗地毫無準備，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被大家推到了屏幕前面。
手上拿着話筒，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還來不及做表情或者說話，歌曲伴奏已經響起，也都不自覺地看着屏幕開始了演唱。
西溫仲是專業玩音樂的，聲音附和着伴奏，用自己獨具特色的嗓音賦予了這首歌有別于原唱的靈魂。而何玖裕本身不擅長唱歌，卻在西溫仲歌聲的帶領下，漸漸跟上曲調，并且融合到極致。
一首歌畢，大家紛紛搖響了手裏的伴奏樂器，說實話，西溫仲真得唱得太好了，獨具韻味，不愧是玩音樂多年的歌手。小助理和導演特意在她們中間空出一塊位置，正好是沙發的正中央，拍拍沙發示意他們坐到這邊。
何玖裕坐在靠導演的這邊，導演正好注意到了他背的包。她好奇地探頭打量着，裏面竟然還有保溫杯。“不會吧，小何你的是老幹部做派啊，出來玩兒還帶着養生茶啊。”
“這不是我也不會唱歌嘛，喝點茶保護保護嗓子。不要本來就唱歌難聽，到時候說話也難聽了。”何玖裕嘴裏這麽解釋着，手上卻把保溫杯不動聲色地放在了西溫仲面前。
這還是這幾天他第一次主動遞給自己東西，西溫仲微微皺眉擰開蓋子，看到裏面泡着的胖大海和薄荷，熱氣熏的他眼睛有些紅。扭頭看向何玖裕，他還在跟導演說着什麽，讓導演一陣大笑。
既然那天跟我說了要保持距離，今天你這又是什麽意思？西溫仲沒有問出來，只是垂眸不語。
這一會兒的功夫，其他演員們又唱了不少的歌。何玖裕沒有再唱，只是坐在下面欣賞着，偶爾拿起酒瓶小抿一口。西溫仲倒是被大家軟磨硬泡地唱了許多，這養生茶到底是幫着他保護了嗓子。
看着衆人之中，熠熠生輝的男生，何玖裕輕輕苦笑了一聲，仰頭喝光了手裏的酒。突然，小助理推了推他，讓他從恍惚中清醒。
感覺周圍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何玖裕看向前方，屏幕前，西溫仲一只手拿着話筒在嘴邊，另一只手卻是舉着一個話筒伸向自己。
他這麽多天的第一次主動跟我接觸，是邀請我合唱？不管心裏波濤洶湧有多強烈，面色還是不顯，只是起身上前拿起話筒的動作是多麽得一氣呵成，洩露了一絲激動的情緒。
接過話筒的瞬間，他的手指往前多伸了一點，一把抓住了西溫仲的手腕。四目相視，只有他們能知道的火花在空中迸發。下一秒，何玖裕已經松開了他的手腕，接過話筒，依然對視着彼此，深情地合唱叮當的《我愛他》：
“我愛他轟轟烈烈最瘋狂
我的夢狠狠碎過卻不會忘
逃不開 愛越深越互相傷害
越深的依賴越多的空白
該怎麽去愛”
……
之後的很多，他們都記不清了，或者說，沒有在意了，因為他們一直都在等待一個時機，看破彼此，說穿謊言的時機。
淩晨一點，大家都熬不住了，三三兩兩地回隔壁的酒店休息了。導演今天玩得很盡興，喝的有點多，在小助理的攙扶下往外走。出門時回頭看看包廂內，只有兩個正在收拾狼藉的男生。
“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付的包廂費也是包含服務費的，他們服務員會打掃衛生的。”導演喝醉了也不忘提醒自己的兩個男主角注意休息。
“沒事的，姐，我們稍微弄一下就回去，要不然太亂了也太麻煩他們了，”’西溫仲應答到，順便提醒小助理多照顧導演，“路上小心啊，回去多喝點熱水。”
等到導演也走了，包廂裏只剩下他們倆。同時坐在沙發的正中央，面朝着正前方，默默喝着養生茶。只是西溫仲眼神清明，想來酒并沒有喝多少，而何玖裕則面帶紅暈，酒應該是喝了不少。
“小西，我為那天對你說那樣的話向你道歉。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原諒我？”何玖裕扭頭望向身旁的西溫仲，眉頭輕撇，眼睛裏帶着稍許祈求。
“你那天說了那麽多，我怎麽知道是哪一句？而且，我現在所有的舉動都是如你所願，你為什麽又反悔了呢？”西溫仲不想那麽快原諒何玖裕，他知道自己與大多數人的喜好不同，那天何玖裕提到交的是女朋友，那麽這次難道他就能接受男朋友了？
“因為我前女友說的很對，我喜歡的是你。她讓我有自知之明，我有了，然後把你推的好遠好遠，”何玖裕拉住西溫仲的手，捏得緊緊的，不願意放開，“所以我現在好後悔好後悔，我現在沒有自知之明了，我不要把你推開。”比西溫仲還高點的何玖裕俯下身，頭再擡起，眼睛望着西溫仲的鹿眼，臉上的紅暈更重了。
接受到他眼神中的濃濃情意，西溫仲幾乎就要堅持不住了，但是他還是要确定一下，他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再次失望：“你能接受嗎？我們以後可能都不能在大街上牽手。這樣的感情，你承擔的起嗎？”
“為什麽不呢？我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我們只是普通人，”何玖裕起身把西溫仲擁在懷裏，頭靠在他的頸窩，在他耳邊低語，“我知道你的顧慮，但我知道，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似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何玖裕身上的酒香将西溫仲也熏醉了。他面上也漸漸染上潮紅，擡手抱住何玖裕的腰，輕聲回答道：“那讓我也沒有自知之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