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第二天的宣講,白芷帶着趕工一天完成的PPT和視頻資料趕到一高初中部。
這次的宣講針對的是初一年段的學生,在兩個小時的時間裏,白芷從建立性別認知到異性間的交往尺度和自我保護。
其中她在課堂上播放了一個國外的宣傳教育片,裏面詳細地講解了兩性身體構造的差異,以及孩子的誕生和隐、私、部、位的清潔與保護。
宣傳片不僅有大量的動畫還有真人模特的出鏡。
A市的大部分小學還沒有普及基礎的生理健康課,升上初中後,異性間的差異越來越明顯,讓他們本就對此充滿了好奇。
所以白芷在上課前,多次強調了性別認知和自我保護的重要性,但臺下的小男生依舊是嘻嘻哈哈。
他們只在那個宣傳教育片出現時坐直了身體。
有一個男生甚至掏出手機,偷偷打開的錄像功能。
他把手機藏在腿邊,攝像頭往上揚,正好将高清顯示屏上的東西全都錄了下來。
上完了課,那個男生美滋滋地朝外班的男生揚了揚手機,得意地說:“看今天這個宣講的老師都給我們放了什麽好東西。”
幾個男生一擁而上,圍着小小的顯示屏争論不休。
放學後,這個男生将這個不完整的視頻上傳到了網絡上。
還取了個吸引人的标題‘在學校也能看動作片,爽’。
原本,男生只是想給自己的交友頁增加一些粉絲人氣。
沒想到,這個視頻一經上傳,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不少眼尖的網友一下子就認出了,視頻是在一高播放的。
還有人通過技術手段,放大了白芷身上的白大褂,扒出了她所在的南光總院和個人信息。
這件事,很快傳遍A市的大街小巷。
雖然事件剛開始擴散時,男生就删除了那個視頻,但不少網友、媒體仍舊将視頻二次截取轉發,并添油加醋地加上了自己的評論和理解。
一高的家長在看過那個視頻後,有的表示理解支持,可大多數家長對學校舉行宣講的事表達了不滿。
在這部分家長的傳統教育觀念裏,這類知識是羞于開口的,是孩子長大後自然會明白的,所以他們對白芷在這麽多孩子面前,播放如此直白的視頻進行了強烈的反對。
甚至有家長直接一通電話打到了教、育、局進行了投訴。
同一時間被打爆的除了一高校長辦公室的電話,還有南光總院童院長的電話。
這件事涉及了青少年的健康教育,市裏的各種部門領導,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全都打電話來詢問。
童院長是剛放下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一個上午全耗在了辦公室裏。
事件的讨論和發酵遠遠超過了白芷的想象。
她坐在診室裏,翻閱着那些評論和争議,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在一次次的轉發評論中,那個視頻的本來面貌已經無人關心。
白芷有些難過,明明她的本意并不是這樣的。
小護士走過來,叩了叩診室的門,小聲嗫嚅:“白醫生,童院長讓你現在過去一趟呢。”
白芷收起手機,快步趕往院長辦公室。
她剛走進辦公室,就感受到了屋內的低氣壓。
在她調進總院的第一天,父親就曾告訴她,要服從醫院的工作安排,不要給院長添麻煩。
可是,她沒想到,這個麻煩來得這麽迅猛,還這麽棘手。
童院長雙手交疊地托着下巴,他低着頭,神情凝重。
為了這場談話的順利進行,他甚至拔掉了院長辦公室的電話線。
這個紀錄片原片他看過,其實就是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xing教育宣傳片罷了。
不過在媒體的扭曲宣傳中,它卻成了勾起孩子欲、望的大毒草。
童院長知道白芷的做法并無不當,但她觸及了家長們敏感的神經,還有當下教、育、制、度的短板和避諱。
來自各方的問責和質疑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童院長經過一番心理鬥争,擡起頭,為難地說:“小芷呀,其實你做的沒有錯,只不過不太合适,至少當下是不合适的。所以,這個門診你暫時先停了吧,先到住院部去一段時間。”
白芷對于這個處理結果,她并不滿意。
她一掌拍在桌上,“為什麽不合适?他們已經初中了。按道理說,性別認知的相關教育該是從三歲就開始的,這個您也是清楚的呀。”
“是。我知道,但……”
“停職不是您的決定對不對?”
“這不是停職,是正常的工作調動。”
童院長一向謹小慎微,做什麽決定都會經過反複的思量。
白芷撇嘴,看着童院長汗水浸透的衣領,還有扯斷的電話線,她知道這是他為自己做的最大争取。
所以她也不再辯駁什麽,只是後退一步,稍稍平息了自己的愠怒,平和地說:“我知道了,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待在住院部的。”
從院長辦公室走出的一瞬間,白芷垂下了手,她耷拉着腦袋,慢悠悠地踱步走向住院部。
她想起那天門診遇上的女孩,她茫然無措的模樣讓白芷既心疼又無奈。
白芷希望自己能改變什麽,可是到頭來,還是在原地踏步。
她想起了房東小姐姐給自己朋友圈的回複。
她什麽時候,才能在這條路上找到同行人呢?
白芷低着頭,沿着地磚的直線走着走着,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雙淺色運動鞋。
在她完全擡起頭前,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白醫生。”
是傅西泮的聲音。
白芷擡頭正好對上他一雙含着笑意的眼睛。
然而,心情不好的白芷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雖然打了敗仗,但氣勢不能輸,她雙手環胸,昂起頭,問道:“你來幹嘛?”
他擡手将一聽罐裝咖啡遞到她面前,“給某位出名的大明星送慰問品的。”
‘大明星’三個字引起了白芷的不滿,她沒有伸手去接,反問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傅西泮笑着搖搖頭。
他收回手裏的咖啡,自己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
傅西泮走了幾步,在走廊的長凳上坐下,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你不用這麽難過,從某種角度來說,你這次的宣講很成功。因為有争議,就有熱度,才會有人關注。”
聽了傅西泮的話,白芷眼睛一亮,怒氣和和失意瞬間消散,她小跑幾步,跑到傅西泮身邊坐下。
她急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白芷開始焦急,傅西泮卻故意放松下來。
他笑了笑,并不忙着解釋,只是又喝了一口咖啡。
白芷嘟嘴:“喂,傅西泮,說呀。”
這人怎麽這麽讨厭阿,她算是摸清楚傅西泮的脾氣了。
她站起身子,拍拍屁股灰,不屑道:“切~不說拉倒。”
果然不出她所料,白芷才剛轉頭,身子還沒挪動,傅西泮又将她叫了回來。
白芷坐回長凳,充滿期待地望他。
傅西泮輕咳一聲,問道:“你知道這次的問題出在哪嗎?”
白芷搖頭。
“你太心急了。性別認知和培養不是一朝一夕,是從小一點點構建起來的。且現在的大環境是家長們羞于開口,學校不願開課。他們對于這方面還在學齡前,你卻直接教授高中知識,是不是太快了?我們高中時,心理老師還得上幾節課滲透滲透再教呢,你們學校難道這麽直接的嗎?”
白芷撇嘴,“我高中才上一年,哪知道是怎麽教的。我十四歲就考上醫大少年班了。”
她的這句話把傅西泮而後要說的都噎在了喉頭。
過了好一會兒,白芷悶聲道:“那怎麽辦嘛,現在都這樣了。”
傅西泮側過頭,看着她認真地說:“其實還是有辦法的。但是,你敢不敢賭?”
白芷想也沒想,斬釘截鐵的答道:“敢!”
“好。”傅西泮從白大褂的口袋裏又拿出另一罐咖啡,當着白芷的面拉開,然後遞給她,問,“那你相信我嗎?”
白芷這次沒有猶豫,接過他的咖啡,并用易拉罐輕輕碰了一下他的,“信!”
“嗯。具體的我安排完再告訴你。”
白芷點點頭,抿了一口傅西泮的咖啡。
可是微涼苦澀的咖啡剛沾到她的嘴唇,她立馬咳嗽了一聲。
還好傅西泮及時拍着她的後背,又遞上了一張面巾紙,讓她全都吐了出來。
白芷握着那罐咖啡,擰緊眉頭:“傅西泮,你買的什麽咖啡,怎麽這麽苦,這麽難喝啊!”
傅西泮站起身子,喝了一口手裏的咖啡, “這就是生活本來的味道。”
說這話的時候,細碎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可是一點也不溫暖。
傅西泮邊喝着咖啡,邊邁着步子走進了住院部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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