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宜順水推舟
“我是為了要盡快的娶你進府。”顧恒祎擱下畫筆,随意的倚着亭柱,嘴角噙着垂涎的笑意,滿懷期待的道:“等這陣風平安順利的吹過去,你就能嫁進顧府做少夫人了。”
溫汀滢若無其事的道:“你是要通過方毓梓,了解方文堂調查鹽幫的進展?”
“當然。”顧恒祎上下打量着她,她越發的迷人了,“我沒必要把心思放在不如你的人身上。”
溫汀滢輕問道:“了解到了什麽?”
顧恒祎把剛得到的重要消息告知她,道:“方文堂已從兩位官員口中得知安昱的下落,他不急于行動,在等其他官員主動坦白,主動坦白的官員可從寬對待。四日之後,他就捉拿安昱,要将跟鹽幫勾結的官員一網打盡。”
溫汀滢對此頗為懷疑,不由得驚訝,方毓梓果然很不簡單,明白顧恒祎的接近不懷好意,便順勢而為的放出虛假消息,就像方文堂擅長用攻心計一樣,混淆視聽,讓心虛的人先動起來。
見她并不慌張,顧恒祎低聲道:“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很危險?安昱一旦被抓獲,你一定在劫難逃。”
溫汀滢若無其事的道:“我覺得你把方毓梓想象得太單純了,她很可能會故意放出假消息蒙蔽你。”
顧恒祎很不認同的道:“她嬌氣且口不擇言,你把她想象得太複雜了。”
溫汀滢語聲輕柔的商量道:“以防萬一,你能不能遠離方毓梓?”
顧恒祎堅決的道:“我是在幫你。”
“謝謝你的好意,如果你誠心幫我,就請遠離她。”溫汀滢坦誠說道:“我自有計劃,只要顧家人莫輕舉妄動,顧家也許能幸免于難。”
“你何來的勝算?”顧恒祎欺身向她,低聲道:“逞強!”
溫汀滢微笑面對他壓迫的氣勢,輕問道:“你不願意遠離方毓梓?”
“你有你的計劃,我也有我的計劃。”顧恒祎笑得勝券在握。
溫汀滢輕柔的道:“你的計劃裏,包括博得方毓梓的芳心,引誘方毓梓意欲跟她結姻?”
接近方毓梓的真實用意之一被戳穿,顧恒祎的笑容凝固,惱羞成怒。
正在這時,方毓梓捧着畫卷回來了,盯着溫汀滢,吃驚的道:“你怎麽在這?”
溫汀滢笑了笑,随和的道:“我和顧大公子在商議我們的婚嫁之事。”任憑顧恒祎的神色微變,迎着方毓梓的詫異,柔聲的道:“顧大公子早向我許下了婚約。”
方毓梓目瞪口呆,驚問:“真的?”
溫汀滢道:“真的。”
方毓梓不由得心中狂喜,目光一轉,發現了池塘對面的易元簡,趕緊大聲的道:“簡哥哥,汀滢姐姐是顧恒祎顧公子的未婚妻,他們早有婚約!”
溫汀滢心弦一顫,輕輕的偏頭瞧去,一眼就看到了易元簡,他一襲淡藍春衫站在青竹掩映的池水邊,平和的散發着高貴氣息,不知他已站了多久。她輕輕的收回目光,若無其事的接着說道:“而我卻一直還未答應,以致婚約未成。”
“你未答應?”方毓梓流露出不可思議的失落。
溫汀滢眼簾微垂,輕嘆道:“顧公子才華橫溢,風度翩翩,家世顯赫,是江南一帶無數閨秀碧玉夢寐以求之人。而我身世寒微,是個小小的商人,門不當戶不對。”
方毓梓脫口而出道:“什麽門不當戶不對的,你看當朝的楚皇後娘娘,出身鄉野,一介布衣,照樣能被賞識冊封為皇後,母儀天下。”
溫汀滢面上一驚,恭敬的道:“豈敢跟皇後相提并論。”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呀,皇上尚且不講究門第,底下的臣子以門不當戶不對為借口拒婚就是極不識趣!”方毓梓哼了一聲,帶着要為溫汀滢做主的神氣,問道:“你是擔心顧郡守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溫汀滢輕道:“不是,尚未到有此顧慮的地步。”
方毓梓不解的問:“那是因為什麽?”
溫汀滢眸光輕柔的看了看顧恒祎,顧恒祎的神色隐晦不明,羞愧地說道:“顧公子喜歡棋畫戲曲這種風雅的事,而我對這種風雅的事一竅不通。”
“那又如何,你們男才女貌最為般配呀。”為了使元簡哥哥免受溫汀滢的誘惑,方毓梓決定要撮合他們,趕緊鼓勵她道:“我在江南見過許多女子,要麽香豔要麽庸俗,要麽愚蠢要麽矯情,唯獨你就像是霞湖一樣,美得溫柔得體,讓人心醉神迷。”
溫汀滢害羞的紅了臉頰。
方毓梓毫不吝啬贊美,一雙眼睛純真稚氣,一本正經的道:“你是我見過最溫順體貼的女子,最難得的是還很會做生意,只有那種最有眼光的男子才會欣賞到你獨特的魅力,對你尊重而癡迷。”
溫汀滢聽着她帶有模仿痕跡的腔調,只是由衷的笑納道:“這種話若非是方大小姐所說,換作是任何一個人說出來,我都是不信的。”
“我是第一次說這種話。”方毓梓沾沾自喜的嘻嘻笑道:“在京城時,我常跟我娘一起進宮拜見楚皇後娘娘,在楚皇後的宮殿中,總能聽到她這樣說,今日我終于找到合适的人說了一番。”
溫汀滢和顏悅色的道:“謝謝。”
“不客氣,我說得都很名副其實呀。”方毓梓極力要促成他們的婚事,道:“汀滢姐姐,既然你們現在感情濃烈,何不就應允了顧公子的情愫,莫辜負月老的好意。”
溫汀滢自是察覺得出方毓梓的意圖,這位大小姐不愧是常在宮廷之中耳濡目染之人,一字一句都是深意,在其純真的面容下有着強烈的目的性。她改變了原定的說辭,捉住方毓梓急于求成的迫切,輕嘆道:“顧公子确實一再強調他對我的感情濃烈灼熱,可是我……”
方毓梓急問:“可是什麽?”
溫汀滢不安的道:“我雖懂得這份真情得之不易,卻不敢面對,亦不敢應允。”
方毓梓着急追問:“你在擔心什麽?”
溫汀滢流露出女子特有的柔弱無助,咬了下唇,輕聲道:“我擔心他喜新厭舊。”
“顧公子絕非是喜新厭舊的男子!”方毓梓言詞鑿鑿,仰首對顧恒祎道:“你快向汀滢姐姐保證,保證你會待她一心一意,此生絕無二心!”
不容顧恒祎開口,溫汀滢繼續說道:“我擔心他把我一竅不通的風雅之事,花很多精力與別的女子愉快的交流分享,而別的女子又頗為樂意的與他一起愉快的談論風雅。”說着,她的眼神落向了方毓梓手裏拿着的畫卷,眼神裏淺淺的浮着一層困惑。
方毓梓一怔,立刻把燙手的畫卷扔在畫案上,畫卷猝然掉在了地上。
溫汀滢慢慢走過去,彎腰撿起畫卷,極為愛惜、小心翼翼的抖落沾在畫卷上的塵土,以率真而溫柔的口吻說道:“我看到了你們談笑風生的場面,非常融洽,使我動搖了要與他定下婚約的念頭。實不相瞞,我方才在跟他商議的婚嫁之事,就是請他主動收回他曾私下向我許諾的婚約,彼此清白,各不相幹。”
聞言,方毓梓頓感不妙,眼看期望落空心有不甘,靈機一動,趕緊道:“汀滢姐姐,你誤會了。”
“誤會?”溫汀滢秀眉微蹙,故意如她所願的問:“你們不是在談笑風生?”
“當然不是呀。”方毓梓用那雙澄亮的清澈眸子,勇敢的迎視溫汀滢的疑惑,理直氣壯的說道:“是顧公子得知我和你關系匪淺,他便以這一副畫相贈,希望我能幫他在你面前為他美言幾句,助他早日得到你的應允。”為了能讓溫汀滢的相信,她迅速催促着顧恒祎,道:“顧公子,你快向我的汀滢姐姐說出實情,消除不必要的誤會。”
顧恒祎被一種詭異的力量挾持了,他略顯僵硬的站在兩位少女的中間,感受着來自女子慣用的較量方式,莫名的舉棋難定。
不管顧恒祎是否配合,溫汀滢已經順勢展現出友好親切的一面,以恍然大悟的神情輕道:“原來如此。”
方毓梓沒有預料到溫汀滢會這麽輕巧的相信,但從溫汀滢的眼睛裏看到了釋懷,和人見人愛的溫順,她有些竊喜,更為理直氣壯的道:“當然如此。”
溫汀滢柔聲的道:“怪我,是我誤會了。”
“汀滢姐姐,你快些應允了顧公子的婚事,我太想喝你的喜酒了。”方毓梓笑容滿面的瞧向元簡哥哥,揚聲道:“簡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喝汀滢姐姐的喜酒?”
易元簡不語,神色平淡,置身事外的觀看着發生的一切。
溫汀滢從容的亮出了心跡,說道:“只要顧公子發誓從此以後再不與別的女子過度親近,不與出身官宦、名門、望族之家的女子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閑談,我就應允與他的婚事。”
“這條件雖然苛刻但足以證明汀滢姐姐在乎你,顧公子你快點發誓呀!”方毓梓興奮的看到了曙光,盡管按照溫汀滢的要求,她也不能随意的跟顧恒祎閑談,她并不想跟他閑談呀。
溫汀滢微笑着看向顧恒祎,溫柔的道:“只要你發誓之後,兩個月內沒有做出違背誓言的舉動,婚約即成。”
顧恒祎從溫汀滢的微笑裏看到了她渾然天成的天賦——是個善于悄無聲息設置圈套的精明獵人。
“顧公子快答應呀!”方毓梓急切的哼道:“如果短暫的兩個月內潔身自好都無法承諾,你就真的像是個喜新厭舊的不值得托付的人,我會去找你的父親顧郡守大人理論,為汀滢姐姐要個說法!”
文質彬彬的顧恒祎不假思索,真摯而鄭重地道:“我答應,我發誓。”
“太好了,你們有情人終會成眷屬。”方毓梓一副替他們開心歡喜的模樣,得逞的回頭去看易元簡,确保易元簡聽到并知道了溫汀滢主動提出的約定,卻發現不見了易元簡的身影,她頓感悵然若失,立刻轉身就跑開去尋找易元簡,告訴他這個消息。
微風輕輕吹着,氛圍又恢複如常。
顧恒祎心中暗惱,語聲冷靜的道:“我遠離方毓梓就是了。”
“你說錯了。”溫汀滢随和的提醒道:“是我設法使你不得不遠離她,因為她很期望約定達成,會堅決對你避而遠之。”
她溫柔的一字一句,尖銳而犀利,顧恒祎忽然覺得背脊被狠狠的連戳數刀,臉色變了變,嘴角噙着不以為然的寒笑。
溫汀滢輕道:“你應該察覺到了她并不簡單。”
“她是不簡單。”顧恒祎承認道:“跟你比,卻不過如此。”
溫汀滢忠告道:“知道她不簡單就好。”
顧恒祎低沉聲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身邊有多少不簡單的人在伺機行動?你一點也不害怕嗎?”
溫汀滢搖頭,安昱自幼就教導她:面對困難,害怕無濟于事,應該享受驚心動魄,乘風破浪去得自己憑本事應得的。
“別逞能了。”顧恒祎的目光像雄鷹一樣盯着她姣好、和善的容顏,她表面上有多溫順柔弱,骨子裏有多堅毅,能扛得住持久的壓力,他采用近乎渴求的姿态道:“銷聲匿跡的留在我身邊,我會把你安放在一個最安全穩妥的地方,平安無憂的度過此次劫難。”
溫汀滢誠懇的道:“謝謝,不必。”
顧恒祎很克制的道:“你剛才讓我發的誓要當真,兩個月後我要你。”
溫汀滢忽而一笑,笑容迷人可親,輕聲道:“顧公子,不必多此一舉。”
顧恒祎的眼神頓寒,暗暗握緊了拳頭。
溫汀滢霍然轉身,腳步輕快的走出了留苑,徑直離開了顧府,乘上馬車,在一個僻靜處換乘另一輛馬車,抵至霞湖畔的和風酒樓。
夕陽下,湖水波光粼粼。溫汀滢在和風酒樓後院的湖邊輕躍上畫舫,畫舫緩緩地朝向遠處的湖中亭移動。
忽然,便見一人翩然而至,落在畫舫之上,正是易元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