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周五下午, 商濛濛戴着帽子口罩去了自家馬路對面的實驗中學。

放學高峰已過, 校門口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 騎着自行車飛揚而過。

商濛濛也是在這裏上的中學。學校因為在二環內,繞着走一圈也就一刻鐘。

她在校門口找了個不太顯眼的位置站定,沒一會兒就見個高高大大的少年小跑着朝她而來, 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姐。”商昱氣息略帶不穩地在她面前站定。

商濛濛拿出紙巾給他擦擦汗,然後将手裏的保鮮盒遞了過去。保鮮盒有三層, 裝着醬牛肉、鹵雞蛋、煎帶魚, 商昱拿在手裏都覺得頗為沉手。

“姐, 學校裏夥食挺好的,不行我也可以叫外賣, 你以後別做了,怪累的。”

商濛濛點頭,“你別操心我,我心裏有數。你怎麽樣, 學習累不累?”

“也還行, 周考語文考了124分。”

商昱幾門功課裏語文最差, 基本都是在一百到一百一十分之間徘徊。一下子提高這麽多, 感覺明年考R大更穩了。

商濛濛哪裏聽不出他聲音裏的得色,還裝模作樣。她笑着想揉揉弟弟的腦袋, 擡手發現他好像又竄個子了, 于是改為在他越發結實的胸膛上輕輕捶了一下,“不許驕傲,繼續加油!”

商昱笑着應了。

姐弟倆又聊了幾句, 商濛濛垂下眼睫,低聲道:“我搬回家住了。”

“我和他分手了。”

商昱和預想中的反應一樣,驚訝得嘴巴都張大了,目光飛快地在她身上掃過,急急道:“他劈腿了,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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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商濛濛連忙解釋,“是我要分手的,我……累了。”

商昱挑了挑眉。

他不小了,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是也不完全是什麽也不明白的懵懂少年。

他覺得這個手分得好,極好!

這兩年,他和燕淮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

他可以理解男人要忙事業,的确沒辦法像女人一樣每天拘泥于小情小愛。

但是真的愛一個人不應該是這種狀态。

商昱打心裏覺得抛開硬件條件不談,燕淮根本配不上他姐。

其他情侶都是男生給女生剝蝦挑魚刺,換到他姐這裏,直接掉了個個。哪裏是談戀愛,分明是找了個祖宗。

不過,姐姐喜歡他。

很喜歡!

如飛蛾撲火,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的那種喜歡。

所以,聽到兩人分手的消息,驚訝之餘,商昱心裏是高興的。

“姐,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說。

商濛濛仰起頭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個頭的少年,眼睛一彎,長而卷的睫毛根根分明,在夕陽下綴着一點點金色的光,毛茸茸的。

她重重點頭。

是夜,江河淮海星城F4再次相聚在名爵私人會所。

還是那間陳賀專用的包廂。

比起上回,今晚可熱鬧不少。

陳賀、蔣司南、汪清海都帶了妹子,其中汪清海還來了個一拖二。

不同的是,蔣司南身旁那個短發,小麥色皮膚,身材火辣的是他正經女朋友徐好。

燕淮一來,又是連輸兩把鬥地主的陳賀把牌一撂,“你可算來了,來來來,咱們是打麻将還是bridge?”

燕淮入座,抽了支煙咬在嘴裏,慵懶的動作裏帶着一股莫名的性.感,“随便。”

蔣司南連忙道:“打麻将打麻将,bridge太費腦子。”

燕淮将西裝脫掉,解開白襯衣的兩粒紐扣,松了松,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修勁有力的小臂。

作為星辰傳媒的小開,汪清海是四人中愛江山也愛美人,狐朋狗友一籮筐的典型。

見燕淮只身一人,十分大方地将身邊一個妖妖嬈嬈的妞推過去, “去,幫燕總摸牌,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從前,他是不會這樣做的,這不聽陳賀說燕淮已經分手了嘛。

燕淮進來,女人看到他英俊的臉,眼睛就發光了。此刻,再見他腕上那塊奢華名貴價位驚人的手表,立刻嗲聲嗲氣地應了,挪了過去。

女人紅唇卷發,長相妩媚,一件白色抹胸連衣裙将好身材勾勒地一覽無遺,聲音也甜膩膩像是含了糖。

她眸光婉婉地一直粘着燕淮,燕淮倒是老神在在地專心打牌。

說實話,這個水平還沒辦法和商濛濛相提并論。

商濛濛身上有種矛盾的氣質和風華。簡單來說就是穿上衣服時清純明媚,脫了衣服卻是婀娜有致的嗆口小辣椒。

純而有味,媚而不俗,天真又惑人,說的就是商濛濛這種了。

而且,她還有把辨識度極高的好嗓子,柔婉軟膩中帶着些微的沙啞。沒有任何刻意的矯揉造作和扭捏,只是純粹的聲音本身的魅力。

在某些時刻,她的每一聲女喬吟都勾人無比,好像含着麻.藥,纏纏綿綿,曲曲折折,讓他四肢百骸都忍不住竄過一片戰栗。

這樣一個尤物,男人不動心恐怕比火星撞地球還難。

他也不能免俗。

他心甘情願用九位數的金絲籠供養她。

前提是她得聽話點。

想到這裏,燕淮回神,輕撣煙灰。

怎麽又想起商濛濛來了。

他輕哂,從女人手裏接過一張牌。

是張二條。

燕淮自己做的是萬,不要條,桌上只有蔣司南上聽,于是直接将二條打了出去。

結果,蔣司南、汪清海同時推牌。

“對對胡!”

“坎檔二條!”

汪清海看着桌面一樂,“淮哥今天有點情場賭場雙失意的意思。”

燕淮吐出白色煙圈,扯了扯嘴角,嗤了一聲:“天涯何處無芳草,你看我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嗎?”

汪清海豎了個大拇指,“灑脫還是淮哥灑脫,對,男人就該這樣。咱們既不缺錢也不缺勢,犯不着為着個女人苦惱。”

陳賀在旁邊微微挑眉。

四人中只有他和燕淮是真正從穿紙尿褲就認識了。

他太了解燕淮了。家世出衆長相也出衆,從幼兒園開始就有烏泱烏泱的小姑娘跟在他P股後頭轉。但大多沒幾日,就被燕淮清清冷冷的小眼神給吓退了。

這樣一個見過各種名場面的裝逼聖手和少女殺手,沒有一點好感,決不可能讓商濛濛纏着追一年!更不可能讓她住進楓月灣!!後來又潔身自好地守着過了三年!!!

陳賀踹了汪清海一腳,“你當誰都和你一樣,換女人和換襪子一樣。打牌打牌,別扯有的沒的。”

今晚也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心思壓根不在牌局上,兩圈下來,燕淮沒贏一把。

陳賀建議,“咱們玩骰子吧。”

燕淮無所謂,點點頭應了,側頭四十五度看向身旁,“你想玩嗎?”

被他晾了半天的女人頗會察言觀色,琢磨着這位可能不喜歡太過于外向奔放的類型,所以欲言又止地說,“啊,我不太會,怎麽辦?”

燕淮對她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非常紳士地說:“沒事,你玩,輸了我喝。”

女人心中一喜,覺得今晚有戲。

他們玩的是大話骰,比起猜大小有些技術含量,難度也更大些。

女人将骰盅打開一道縫,看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報出:“兩個二。”

蔣司南的女朋友徐好非常爽快自信地往上報:“三個四。”

“四個三。”

“四個五。”

女人思索片刻,看看對面,看看燕淮,說:“開。”

一打開,蔣司南的女朋友贏了。

蔣司南抱着女朋友親了一口,“寶貝,太棒了。淮哥,喝酒!”

此後,女人又連輸三把。

燕淮端起酒杯,冰塊敲擊着玻璃杯發出脆響,四十多度的martell幹邑白蘭地被一飲而下。

充滿男性感的喉結随着他的吞咽動作,快速地上下滑動,一道酒液沿着他的唇角溢出。

女人滿臉抱歉地立刻拿起紙巾,要給他擦拭。燕淮擡臂一擋,站起來,“明天還要加班,我先回了。”

他一站起來,女人後腳也站了起來,扶住他的胳膊,語含歉意,“燕總,真是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太會玩。”

燕淮将手臂抽出來。

高聳的眉骨下,瞳深如夜的狹長鳳眼睨着她,那粒性.感的淚痣綴在淺緋色的眼尾。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從錢夾裏拿出一筆數目可觀的報酬塞給她。

女人有點傻眼。

她的确是裝純故意灌他。

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必挑明。當燕淮說你玩我喝的時候,她就覺得今晚應該穩了。

沒想到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難道自己弄巧成拙裝得過頭了?

她立刻小跑着追了出來,伸手再次抓住燕淮的胳膊,一雙眼兒水光流轉地盯着他,問:“燕總,今晚真是對不起,能加個聯系方式嗎,我改天親自登門賠罪?”

燕淮腳步頓住,垂眸看向她的手。

女人感覺到自己的手仿佛如有火種落下般地灼人。

她讪讪收回手。

燕淮不留情面地說:“不好意思,不能。”

陳賀找了過來,朝女人揮揮手,然後拍着燕淮的肩,“我送你下去。”

兩人沿着走廊往電梯間走。路過一個包廂時,從半敞開的門裏無意瞟見,一個大腹便便眼凸闊嘴的中年男人和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緊緊抱在一處喝大交杯。

男人肥圓的臉上堆疊出猥.瑣油膩的笑,一張粗短手掌在姑娘的肩背纖腰一通亂摸。

那姑娘可能是第一次,拘謹地臉紅到爆.炸,面上明顯是想拒絕又不敢拒絕可憐兮兮的模樣。

燕淮一向是“關我屁事”教終身榮譽教徒,但上了電梯,他眼前都是剛才那姑娘委曲求全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再次浮現出商濛濛的臉。

商濛濛家裏的情況他是知道的,父母早逝姐弟兩個相依為命。盡管她是正經首影表演系科班出身,但娛樂圈資本當道,沒有背景想出頭哪有那麽容易。

他們在一起的這幾年,她也拍了些影視劇,大多數都排不上號的小角色,女二都很少。

他曾經問過她要不要幫忙,商濛濛拒絕了。說是角色越重,進組時間越長,她不想和他分開那麽久。

燕淮樂得順水推舟。

現在離了他,她應該很難吧。

肯定很難。

陳賀遞過來一支煙,揿開打火機,燕淮湊過去點煙,火光映上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淮哥。”

“嗯。”

“小嫂子性格挺好的,不像是無理取鬧的那種女孩子。女人呢,鬧脾氣了就哄一哄,沒什麽大不了的。自己的女人,別這麽小氣。”

性格好?他小氣?

燕淮想到那天清晨她倨傲地翹起她的小下巴,毫不留戀地離開,心裏的郁氣快速發酵凝結。

他面上扯開一個不在意的笑容,冷嘲道:“你覺得我像是被女人拿捏的人?”

嘶,明顯是舊情難忘,還死鴨子嘴硬呢。

陳賀知道他的脾氣,搖搖頭不再勸。

坐上車,燕淮莫名又想到剛才包廂裏的一幕。娛樂圈水很深,為了接角色,商濛濛也極有可能和剛才那姑娘一樣,應酬一些只想揩油的老男人。

這麽一想,燕淮心裏就極度不舒服起來。

半個月過去,那天早上被她激出來的怒氣,也已消了。

的确是他忘記她的生日在先。

小女人此刻一定是強撐着和他賭氣而已。

罷了,陳賀說得對,男人應該大度點,何況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就給她個臺階,叫她回來吧。

想來,這些天她白天在人前裝堅強,沒準夜晚躲在被子裏哭鼻子呢。

燕淮突然吩咐馮昭鵬,“不回楓月灣,去美林小區。”

“是,燕總。”

想通了的燕淮心裏驟然輕松起來,他擡起胳膊嗅了嗅,啧,在名爵混了一身的煙味酒味香水味。

回家換衣服是來不及了,好在他一向講究,車上什麽都有。

先嚼了兩塊口香糖,再對着後視鏡,用梳子梳好頭。最後想到商濛濛特別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又翻出香水,嗤嗤嗤嗤噴了十來下。

噴地前排馮昭鵬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終于收拾完了,他左右上下看看,自己覺得勉強滿意了,才下了車。

明天就要錄制第一期《十二天浪漫》,商濛濛給弟弟送完便當回來就開始收拾行李。忙完這些,洗好澡,她抱着平板窩在沙發裏看上一季的《十二天浪漫》。

樂奕凡囑咐她沒事早點睡覺,但她是個夜貓子,平時最早也得十一點才上床。

正看着,門鈴聲響。

這麽晚了,是誰呀。她走到大門旁,從可視裏看到來人時,瞬間愣住了。

怎麽……會是他?

燕淮又按了一下門鈴。

他從樓下看到家裏燈亮着,知道她在家。

輕輕吐出一口氣,商濛濛打開門。

一道暖光随即傾洩而出。

她穿了件可愛風的荷葉領睡裙,頭上戴着碎花發帶,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眉眼。

比起視頻裏,她瘦了點兒,本就小巧的下巴收成了一個窄尖兒,看着頗有些楚楚可憐。

燕淮垂在身側的指尖輕輕蜷了一下,不着痕跡地将視線從她臉上挪開。

一開門,商濛濛就聞到了空氣中肆意飄浮的香水味。這個味道,她自然是熟悉的,正是燕淮常用的那款。

但是,他為什麽會噴這麽多,是香水灑了嗎?

簡直成了移動的人形香水瓶。

商濛濛被熏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下意識地往後撤了一步。

燕淮誤以為她允許自己進門,擡腳就邁了進來。

商濛濛:“???”

看着站在玄關處,大喇喇四處打量的男人,她關上門,越過他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

“你來有什麽事?”她問。

這麽近的距離,商濛濛敏銳地捕捉到他身上除了香水味,還混雜着煙酒味,甚至還有屬于女人的一絲隐隐的甜香脂粉味。

身上的白襯衣也皺巴巴。

燕淮的目光再次凝在她臉上。

她精神還好,雙眸清澈明亮,不過半個多月就肉眼可見地瘦了。果然,離了他還是不行的。

“最近,還好嗎?”他不答反問。

“挺好的。”

覺得她這是死要面子,燕淮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不要鬧了,回去吧!”

商濛濛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會回去。”

燕淮瞥她一眼,自認為大度地道:“這些天你也鬧夠了吧,跟我回去,之前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商濛濛擡眸,忽地冷笑。

怎麽,到現在為止,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和他鬧着玩嗎?

她唇角的笑容越發肆意挑釁,長深銳利的眼尾也挂上了嘲諷。

商濛濛加重語氣道:“燕淮,我再說一遍,我們已經分手了,從此風月不相關。”

挑釁的笑容,疏離的語氣,是她從未在燕淮面前流露出來的。

燕淮一怔,眼底先前的怡然自信之色瞬間消失,“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商濛濛神色淡淡,看着玄關櫃上的花紋,一個眼風都不再給他,“燕淮,我再說一百遍,也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回去,我們已經分手了,結束了。”

燕淮盯着她的兩道目光已經變得非常不虞了,他用盡了最後的一份耐心,道:“我知道你還在為生日的事生氣,我承認是我不對。不過這麽多天你也應該消氣了吧,何況我今天親自過來。你看看這裏,這麽小的房子你能住得慣?還有你弟弟,他成績不錯,大學想念個好專業想讀研甚至出國,學費不會少。你一個人負擔,辛苦不說,外面的世道也亂,作為女人就更不容易了。跟我回去,和從前一樣,不好嗎?”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燕淮覺得他已經遞了梯子,商濛濛應該順勢而下。

然而,他面前的小女人态度堅決地搖了搖頭,“燕淮,我不會回去,你走吧。”

說着,商濛濛與他擦肩而過,打開了大門。

燕淮從未想過自己有被人掃地出門的這一天,何況這個人還是曾經抱着他說好喜歡自己,永遠不想離開自己的愛人。

他心裏生出了深深的挫折之感,猶如一個大耳刮子抽在臉上,連腳下站立的方寸之地也仿佛生了刺一般。

狼狽至極。

糟糕至極。

愚蠢至極。

他現在無比後悔自己怎麽就中了邪似的巴巴地跑過來求她回去,結果人家還不領情。

心腸比石頭還硬。

女人果然是不能太放在心上的。

既然如此,那大家以後就橋歸橋路歸路,他也不會再為她起任何的波動。

燕淮拿出一張黑卡遞過來,眸色沉沉,“我從不會虧待身邊的人,這個給你,家裏衣帽間的那些東西我明天也會派人送來。”

商濛濛再一次堅決地搖頭,“我不要。”

燕淮深吸一口氣,神色冷漠地點點頭,一語不發出了商家。

行,這就不能怪他無情了。

上了勞斯萊斯幻影,燕淮拿出手機打電話,語氣很沖,“陳大姐,明天把衣帽間的那些包和衣服首飾全部扔掉。”

說完,他目視前方吩咐馮昭鵬發動汽車。伴随着發動機的轟鳴聲,汽車很快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而商濛濛靠在緊閉的大門上,金屬的冰冷溫度透過薄薄的衣物,滲透到了她的肌膚。

心口還是有點疼。

不過,她一點兒都不後悔。

這個男人還是毫不尊重她,從沒把她當回事。

不知道從哪個銷金窟混出來,跑到她面前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叫她回去。

他越發狗了,她再也不會犯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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