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日暮西斜，林糯坐在院子外面等着沈寒他們回來。

沈寒離開已經快半個時辰了，他身影消失之前，林糯看見他發白的臉色，還有那個輕微晃動的身體。

顧傾和阿畫要打開封印去往魔界，不用想都知道是要去救他們，可誰能想到，沈寒和他，已經回來了。

夕陽餘晖照射下來，血色殘陽斜斜挂在天邊。

林糯看着即将沉下去的太陽，不知道為什麽，血一樣的顏色和以往不同，隐隐還透着種暗沉沉的黑，讓他有些不安。

風裏似乎也夾雜着陰寒之意，明明藏劍峰四季如春，可林糯卻感到了冷意。

咿呀一聲，被放在小木床裏的崽崽好像不滿意了，小胖手揮動着，想要引起林糯的注意。

林糯回過神，剛才心裏那種不詳的預感淡去，他把崽崽從小木床裏抱了出來。

在胖嘟嘟的臉蛋上親了好幾下，林糯臉上有了淡淡笑意。

崽崽剛看到他的時候還哭了幾聲，在林糯又親又哄他之後很快就不哭了，只是一直要看着他。

林糯好不容易回來，好幾天都沒見過崽崽了，抱着他的胖崽也不想撒手。

這幾天沒看到崽兒，在林糯眼裏，崽兒瘦了，但是好像長大了些。

吧唧又親了崽崽一口，林糯用嘴巴輕輕啃了一下那個軟嘟嘟的臉蛋，胖崽身上的肉多，臉上的肉也不少，于是林糯親了一口又一口，只覺得不夠。

被林糯親着不放，胖崽笑得小嘴巴都咧開了，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他很高興。

在林糯把胖崽橫着抱在懷裏的時候，沈寒幾人就出現在了院前的草地上。

看到沈寒回來，顧傾和雲畫沒有事情，青璃也跟着來了，林糯抱着孩子就站起身，他眼中有些欣喜，開口說道：“青璃。”

“糯糯，你有沒有事。”

一身紅衣的青璃見到林糯，不斷的打量他，像是想看看他有沒有受傷。

“我沒受傷。”

見到熟人，他們都沒有事，林糯終于放心了。

青璃也松了一口氣，要不是沈寒及時趕到，他就把顧傾和雲畫送進了魔界中。

“師父。”

“糯糯。”

顧傾和雲畫幾乎是同時開口，林糯朝他倆笑笑。

雲畫輕輕搖着手中宮扇，柔柔笑了下，見林糯想摸摸顧傾腦袋，就走過去把崽崽從林糯懷裏接了過來。

崽崽和雲畫很熟，這些天林糯不在，都是雲畫哄他睡覺，可現在林糯回來了，崽崽在雲畫懷裏待不住，沒抱幾下憋着小嘴就想哭。

顧傾低着頭，任林糯摸他腦袋，就像小時候那樣。

師尊和師父都平安回來了，讓顧傾終于放下心。

聽見崽崽的聲音，林糯沒有辦法，只得把他抱了過來，胖崽變臉很快，立刻就不哭了，惹得雲畫輕聲笑了笑。

沈寒看了一眼林糯懷裏的孩子，薄唇微抿，他還是開口說道：“你好生休養，我先走了，有事可來尋我。”

略顯冷冽的磁音比以往要溫柔許多，雖然林糯已經漸漸熟悉他這樣，可其他人還是多看了一眼沈寒，畢竟之前那個冰山冷面的白衣劍尊，實在是深入人心。

林糯剛想出口挽留，可他又想起沈寒早已被藏劍峰除名，就是耽誤了這麽一下，沈寒身影消失在原地。

沈寒走後，青璃喝了兩杯茶也離開了。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比較多，狐族那邊也有點亂，加上他們又暗中打開了封印，他要先回去穩住狐族，絕對不能讓這件事情洩露出去。

顧傾和雲畫見林糯平安歸來，三人說了一會兒話。

林糯看起來有些不專心，他總是在走神，顧傾和雲畫也發現了，在聽完林糯大致說了他進入魔界之後的事情，想着可能林糯疲乏了，就讓他回房間休息。

腦海裏總是浮現沈寒在那一瞬間蒼白的臉色，身體也小幅度晃動，林糯抱着崽崽坐在床邊，卻始終都沒有辦法休息。

沈寒和顧傾他們回來的時候，臉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來，可林糯知道，他受傷了。

而且還有堕魔的化身，在魔界的時候，沈寒跟他提起過一些，入魔的化身不能長時間和他融為一體，後面的話沈寒沒說，可林糯能猜到，沈寒會有徹底堕魔的危險。

——

藏劍峰北邊一個村莊外，沈寒出現在村口的大樹下。

一手撐着樹幹，沈寒再也忍不住，口中吐出鮮血來，髒腑翻滾着痛意，後背的幾道傷疤再次裂開，有絲絲魔氣從他背後傷勢中緩緩溢了出來。

沈寒眼睛在血色和黑色之間快速轉變，各種傷勢以及堕魔的痛苦讓他扶在樹幹上的左臂緊繃，而之前被砍傷的那處又崩裂了。

好在他身上依舊是黑色衣衫，只能看到一些濕意蔓延開來。

淡淡血腥味萦繞在鼻尖，沈寒擦去嘴角殘留的血跡，他将所有傷勢都壓了下去，直起腰來往村裏走去。

尋了一處農家院子，沈寒在付過一些靈石之後，就将整個院子用結界封了起來。

這個村子在藏劍峰附近，所以村裏的人見過不少修士，甚至村裏還有不少人有一星半點的修為，對沈寒的出現不足為奇。

堕魔的半身沈寒沒有再次分化出來，他需要拔除所有魔氣，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盤腿坐在軟塌之上的沈寒眉頭緊皺，他閉上了雙眼，可眼前全是幼時的林糯。

一會兒是小小的林糯滿身鮮血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一會兒又是林糯喊殷含秋回去救他時的場景。

心魔早已滋生，在沈寒腦海中變幻出各種場景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用以迷惑他心智。

更有在魔界中發生過的那件事情，讓沈寒一時無法掙脫。

那具溫熱白皙的身軀，以前他總是讓自己忽略，只有在魔界的那次，他才真正直視了自己那些肮髒黑暗的心思。

耳邊似乎又響起林糯的小聲啜泣，他哭得可憐，身子都在發顫，可身上那些痕跡，卻讓沈寒眼神更加危險。

“糯糯不喜歡你了，你還不死心。”

腦海裏似乎有另外一個他在說話，沈寒眉頭緊皺，卻并不理會，他知道，那是心魔。

“你忘了，剛才他見到那只狐貍眼中有着驚喜，可你呢，他甚至都沒叫過你，只喊了一句，青璃。”

沈寒表情不變，可原本放在膝上捏訣的兩只手緩緩握拳，手背和手臂上青筋暴起。

對林糯之前忽視他的事情，他怎麽可能忘記。

“他和青璃之間，就算沒有其他事情，你也能忍下去，見了青璃就對他笑，對你，連笑都不肯。”

眉頭不再緊皺，可閉着眼睛的沈寒臉色明顯冷了下來，原本占據上風的靈力在漸漸消退，魔氣重新占據他心神。

“他在魔界是為了知道他想知道的，才勾引你，他早就對你沒興趣了！”

腦海裏的那個聲音似乎也帶着憤怒，沈寒周身魔氣顏色逐漸加深了。

“不過要是讓我來，現在就可以到藏劍峰将人擄走，與其做僞君子，還不如當個真惡人，尋一處隐蔽之地，把他關在玉宮中，以後，他就屬于我了，當然，也是你的。”

心魔在瘋狂滋生，那些陰暗肮髒的念頭再次浮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沈寒氣息不穩，他周身全是魔氣在翻湧，甚至有一些都竄出了屋子，引來村裏人的注意。

而就是在這時，沈寒聽到門外一個熟悉的軟糯聲音。

“沈寒，你怎麽樣了。”

林糯在哄崽崽睡着之後，就只身過來了，帶着玉心白蓮。

沈寒布下了結界，林糯一到這裏就知道了，他沒有貿然進去，可看到院子上方淡如煙霧的黑色魔氣後，就立刻推門而進。

原本以為會被擋在外面，沒想到那層結界對他沒有任何阻攔，林糯心中微微有些驚訝，可他還是快步走到了沈寒所在的屋子前面。

一朵白色蓮花從林糯手心裏飛出來，将那些魔氣悉數吸收，淡淡蓮香彌漫開來。

腳步頓了一下，雖然沒有聽到沈寒的聲音，可林糯知道他在這裏，想到沈寒的傷勢，他還是輕輕推開了房門。

太陽早已下山，不過天還沒黑，然而沈寒所在的房間魔氣濃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林糯眼睛微微睜大，他沒想到，房裏會有如此之多的魔氣。

沈寒需要除淨魔氣，将心魔驅趕出來，林糯知道這些，可看這樣子，顯然就是心魔占據了上風。

心跳都加快了許多，林糯忽然就後怕起來，沈寒要是真的堕了魔……

然而不等林糯再次開口輕喚沈寒，他身後打開的房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房裏光線暗到極點。

陣陣寒意出現，林糯手裏拿着玉心白蓮，他沒有多慌亂，用法術催動蓮花吸收這些魔氣，好讓沈寒能夠輕松一些，及時鏟除心魔。

勁風襲來，幾乎是林糯無法招架的淩厲攻勢，他手中蓮花被打落在地，立刻又被封印起來，無法煉化這周圍的魔氣。

而林糯則被一把推到了房門上，後背抵着門板，他脖頸被沈寒掐住了。

身量極高的沈寒将林糯困在懷中，大手掐着他脖子，眼睛血紅，他表情冰冷，高高在上一般，看着林糯驚慌失措的樣子。

即便是有修士之體，林糯後背也被剛才的大力撞得有些疼，可他顧不上這些。

雖然脖子被掐住，可沈寒一直都沒有下多重的力氣，林糯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阿寒，是我，林糯。”

聲音顫抖，林糯一手輕輕握住了沈寒掐着他的手腕。

玉心白蓮被封，沈寒明顯是被心魔占據了上風，林糯想不到其他辦法，只能這樣軟了嗓音喚他阿寒，他知道的，之前沈寒一直想讓他叫他阿寒。

“阿寒，你弄疼我了。”

林糯見沈寒不動，也不說話，心中焦急起來，他開始示弱，想讓沈寒先放開他，他好重新催動蓮花。

沈寒要是再不驅趕心魔，就真的會徹底入魔，成為一個魔修。

聽見林糯這聲帶着泣音的話，他似乎很委屈，可那個軟軟的語調，又像是在，撒嬌，還喚他阿寒。

沈寒慢慢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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