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雙方箭羽相互碰撞, 各有損傷。
盡管季琛反應已經足夠快了,奈何對面的人也不是什麽善茬。對方有山體作為屏障,季琛這邊兒的人卻是直接暴露在對方的面前, 明顯頗為不利。
“季琛, 從前我還當你是個人物,幾年不見……你也不過如此。這些年來在京城養尊處優的生活, 只怕早就讓你喪失了血□□!”
季琛聽聞此言,越發确定對方是他所熟識的人, 只是, 一時之間, 他是真的想不起自己在塞外還有什麽“老朋友”。
“在來之前,京城中的皇帝可有好好疼愛過你?你是不是現在還腿軟着呢!怪道幾大開國将領,只有你還好好的, 沒被暗害也沒被革職,想來是床-上功夫太好了,皇帝舍不得你吧!”
對面傳來的話語中充滿了輕蔑。
季琛手下的人已因為對方侮-辱己方的主帥而被激怒,兇性大發, 殺得紅了眼,俨然一副要與對方拼命的架勢。
季琛忙喝道:“給我冷靜!莫要中了對面那躲躲閃閃,連臉都不敢露的小人的奸計!不過是一群随意亂吠的野狗罷了, 也值得你們這樣動怒!跟野狗計較,也不怕失了身份!”
戰場上是不興文雅這一套的,為了激怒對方,季琛也可以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更何況, 罵戰也是對方先挑起的,季琛做這事兒,完全沒有一點兒心理障礙。
只是,在說話的同事,他對于對面之人的忌憚越發深了。對方竟知道自己與葉雲澤之間的關系,搞不好,還真是哪位故人呢!
有季琛壓制着,他手下的人好歹沒有真的失了分寸,但季琛這番話一出口,對面的人卻是忍不住了。只見烏泱泱一片夷族騎兵朝着季琛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那陣聲音雖在後面竭力喝止,且沒有一點兒用。季琛仿佛能夠看到躲在山後的那人氣急敗壞的樣子。
季琛知道自己賭對了。倘若統率這群夷族士兵的真的是他的故人——一個知道他不少事的大齊人,那麽,縱然夷族士兵願意在戰場上聽從那人的指揮,也不代表他們會對他事事順從。就像現在,事涉夷族人的尊嚴,哪怕明知道季琛是在激将,他們也忍不下這口氣。
夷族勇士的某些信仰簡直到了固執的地步,那人只怕無法理解。
那些人騎着馬沖上前來的時候,胯-下的坐騎蹄下忽然開始打滑,有些騎術不好的,當即被甩到了馬下。就是騎術好的,也只能勉強控制着馬屁,不從馬上摔下去。
季琛身後的士兵們趁機一股腦兒沖上去,舉着大刀和錘子等武器砸向夷族勇士:“怎麽樣,爺爺們送你的豆子你還喜歡吧?”
夷族士兵是一早就在這兒埋伏着的,季琛的士兵來得匆忙,夷族人根本就不清楚,季琛的人到底是什麽時候将那些容易讓馬匹蹄子打滑的豆子灑在地上的。他們同樣不知道,不只是豆子連他們腳下的地,也是經了處理的。
見了大齊士兵得意洋洋的樣子,夷族士兵們氣得哇哇直叫:“有本事就跟咱們光明正大地對打啊!使這些陰謀詭計算什麽!你們大齊人就是一群孬種!只敢暗地裏害人!”
“那叫謀略!謀略!懂不懂!”大齊士兵不甘示弱地還擊:“罷了,跟你們這些傻大個兒說不明白,你們也就只能逞逞匹夫之勇了。這腦子笨就是沒法子,怪道你們夷族一代不如一代了!”
夷族本就已經處于下風,又被大齊士兵這麽一刺激,打得越發沒有章法。幾個回合間,夷族已失了不少人手。
夷族主将心知己方勇士已完全被對方牽着走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有心讓夷族士兵全部撤回來,待重振旗鼓,再重新進攻齊軍。只要白戰的十萬大軍還被圍困着,他們就大可不必擔心齊軍不來。
可夷族勇士已經被激紅了眼,不讓他們出了胸中的惡氣,他們如何肯聽從自己的話乖乖撤回?
這主将不由在心中将夷族士兵罵了一遍又一遍,爛泥就是扶不上牆,一手好牌,也能被他們打得這樣糟糕。怪道明明實力不弱,人也不少,這些年卻只能被大齊壓着打。大齊士兵的話雖難聽,但還真是沒罵錯。
若不是他自個兒的人都在白戰那兒,他何至于如此被動?
恰在進退維谷之際,主将忽而聽到上體上方傳來了水聲。他心中咯噔一聲,高聲道:“不好,快撤!”
其實,用不着他提醒,接到通知的大齊士兵們就已經動作迅速的撤退了。見了大齊士兵的架勢,夷族勇士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啥也別說了,還是趕緊逃命吧!
雖然不知道狡猾的齊人到底給他們挖了什麽坑,但夷族勇士也不打算用他們的性命去親自驗證齊人的陷阱有多大的威力。
只是,他們的動作到底比大齊士兵慢了一拍,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山頂上的水流已經湧下來了。那水雖然比不得山洪洶湧,但塞外天寒地凍,若是被淋了這麽一身,只怕身上很快就要起冰坨子了,到時候,只能任人魚肉!
可惜,怕什麽,來什麽,有近半數的夷族士兵被那山泉淋了個正着,還有幾個人因為站的位置不好,被山泉給沖走了。山泉才剛過去,剛剛不見了蹤影的大齊士兵此刻又殺了回來,這下,不用夷族主将交代,底下的士兵們也知道要逃路了。
他們是自尊心強,但不是真蠢,若是沒有大勝仗的希望,誰也不會白白的拿命去填。
到了這等地步,夷族将領又豈能看不出來,被守株待兔的根本就不是季琛,而是他們!
若是沒有事先留好後手,季琛的人又怎麽可能步步為營,将他們逼入這等境地!
夷族将領雖嘴上輕視季琛,心中卻不曾對季琛放松過警惕。便是當年開國之初,齊國大将林立的時候,季琛也是極為出挑的将領。以平民之身一步步走到如今,他又怎麽可能沒有真本事?
只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季琛,或者說,高估了夷族人。季琛既能體現預料到己方的行動,布下此局,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猜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千百念頭自那人腦海中劃過,最後,凝結為唇邊一絲冷笑。
罷了,這一局,是他失算了。他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如今,只看下一步該怎麽走罷!
漸漸的,夷族将領的眉頭蹙了起來,不知為何,他雖已經帶着夷族士兵逃出,但心中卻仍然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
他靠着這些預感跨過了不少生死關,自不會将其忽略。
驀然間,他腦海中閃過一絲電花:“不好,季琛能夠提前布下此局,在白戰處也定然有其他的布置!”
他身後的這些是夷族士兵,損失了也就損失了,他不心疼。他帶出來的那些人,卻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精英和心腹,少一個都是損失。思及此處,夷族将領趕忙帶着身後的夷族士兵往白戰被圍困之處趕去。
他已經想好了,若是夷族王庭那邊責問,大不了他找些理由來搪塞過去就是了。夷族想要與大齊對抗,就離不開他,斷然不會在此時與他翻臉。就是退一步,萬一夷族真與他翻臉了,有自個兒的人在,他也不怕什麽。他能夠與夷族人平起平坐談條件,靠的可不僅僅是當年的些許威名。
然而,等他趕過去的時候,戰事已經結束了,己方損失近半,白戰的士兵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士兵在這裏損耗了這麽多,那人險些一口老血噴出。
“季琛,我絕對饒不了你!”
……
季琛等人出城的時候,是分了兩撥人的,打頭的是季琛自個兒帶的一撥人,這撥人,成功的吸引了夷族士兵全部的注意力,為第二撥人做了掩蓋。當季琛帶着手下的士兵與夷族人打得正歡的時候,第二撥士兵已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圍困白戰的那些士兵的背後,給了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白戰雖一時失策,落入被圍困的境地,但到底不是廢物蛋子。見己方來了援兵,趕忙帶着身後的士兵進行反擊。
在齊軍的內外夾擊之下,這些人很快就敗下陣來。當時齊軍的重點不是殲滅敵方,而是将許多個日夜沒有合眼的白戰大軍帶到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不過,對方想要留下他們的心實在是太堅定了,竟與他們死磕上了。白戰與援軍一行沒法子,也只好展開全力與對方一戰。
援軍以逸待勞,占盡優勢,白戰一行人看到了脫困的希望,這些天的新仇舊恨一齊浮上心頭,憑着一腔熱血也要将敵人斬落馬下。
敵方的士兵因着數日不曾好好休息,已是十分疲乏,此消彼長之下,不敵齊軍也在情理之中。
最終,敵軍無奈退走,然而,因着領隊的決策失誤,損失已經造成,無法挽回。這就是統領夷族軍隊的将領來到這兒卻只看到一地屍首的原因。
敵軍雖然損失慘重,這些天來,白戰大軍也損失不小。出征時,白戰帶了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下六萬。這場戰鬥,雖是齊軍勝了,可也只能稱得上是兩敗俱傷罷了。
“将軍,我有負您所托啊!”白戰素來信奉流血不流淚,但當他站在季琛面前的時候,卻哭得像個孩子:“我會向皇上辭去職位,任由皇上處罰。”
“說什麽傻話!你以為,你辭去職位,就能夠挽回那些失去的生命了嗎?就能夠收回被夷族攻占的城池了嗎?”季琛斥責道:“若你真是敗了一場便喪失鬥志的人,也算是我錯看你了!”
“将軍……”白戰聽聞季琛在他如此慘敗之後,竟還如此信重他,不由心中感動。
“聽着,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從什麽地方跌倒,你就給我從什麽地方站起來!”
“況且,敗給藍羽,你也不算冤!”
“什麽?!!!”季琛最後的那句話,對于白戰以及他身後的士兵們來說,猶如石破天驚。
季琛說完這句話後,只凝視着夷族大軍所在的方向,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