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季琛忍得住, 白戰卻忍不住了:“将軍,您方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真正與你交戰的人,是大齊前開國元帥藍羽。”
白戰呆愣愣地看着季琛, 半響, 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怎……怎麽會?藍将軍,不是早就……”
“若不是此番我與他正面交了次手, 圍攻你們的人,又确實是藍羽的心腹, 只怕, 我也不敢相信, 當初早已被賜死的藍羽竟然還活着。而且,還投靠了夷族人。”
“只怕,早在一開始, 藍羽就給自己預備了後路。”季琛想起藍羽位于邊關處的墳茔,搖了搖頭:“我們都被他騙過了。”
當年,季琛回到京城時,藍羽已經服下了毒酒, 季琛只來得及趕去見他最後一面。
縱然藍羽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也終究是與葉雲澤一起打過天下、一度與葉雲澤親如手足的人。藍羽與葉雲澤鬧到了這個地步, 季琛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兒。
俗話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當時,奄奄一息的藍羽緊緊地攥着季琛的褲腿, 斷斷續續的訴說着他的遺憾與不甘,說他不該擁兵自重,不該居功自傲、忘了為人臣子的本份,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說了很多……最後,他請求季琛将他的骸骨帶回邊關處,他曾經鎮守的地方。他說他無顏葬在京城,還不如葬在邊關,好讓他一直守着大齊的邊境,也讓他找回自己的初心……
藍羽的遺言,觸動了季琛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到了最後,他沒有讓季琛幫他的家屬親眷求饒,甚至沒有提任何一個過分的要求,就只剩下那麽個樸素的請求,季琛自然不會拒絕,也不忍拒絕。藍羽的靈柩,還是季琛親自送去邊關的。
後來,為着藍羽的事,季琛甚至還跟葉雲澤生了一場氣。季琛覺得,藍羽雖然有不對的地方,但若不是葉雲澤的步步緊逼,兩人不至于走到這樣的地步——那是季琛與葉雲澤鬧過的為數不多的矛盾。
再後來,趕去祭拜藍羽的藍羽舊部在途中遭遇不測,落下山崖,屍骨無存。當時不少人都說是葉雲澤做的,葉雲澤既未同意,也未反駁。
季琛心中對藍羽的愧疚之情越發重了,若是沒有藍羽的事,他的那些部下們也未必會遇到這種事。而這一樁樁一件件,細究起來,雖非季琛所為,但到底是葉雲澤的手筆,而季琛與葉雲澤是一體的……
如今想來,季琛只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簡直就是一場笑話。
只怕藍羽,從那個時候開始,藍羽就已經在布局了吧?為的,就是如今,而自己的種種反應,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葉雲澤的遇刺,藩國國王身邊被安插的人手,夷族突如其來的進攻……若背後推手果真是藍羽,一切就說得通了。
“他是回來複仇的。”若不是如此,季琛想不到藍羽在蟄伏了許久之後,在此刻發難的理由。
“将軍,我們現在應該……”驟然間得知了這樣一則消息,白戰腦海中閃過了萬千思緒,回過神來時,唇畔挂上了一絲苦笑。
他還以為,他的能力已經足以獨當一面了,如今看來,還遠遠不夠啊。
白戰凝眸看着眼前的季琛,只見季琛眉目淡然,氣質沉着,這份氣度,是開國之戰中歷經大大小小的戰役磨練出來的,是經歷了無數生死歷練出來的,是他所遠遠不及的。
季琛是如此,大将軍藍羽想必也是如此,難怪他在藍羽的手下敗的那樣慘,甚至走不過幾個回合。
“怎麽辦?”季琛眉峰一挑,透露出些許淩厲來:“現在,藍羽已經不是什麽開國大将軍了,只是一個謀逆者,是我大齊的叛徒!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藍将軍……藍羽他有備而來,末将不才,被他誘入荒野,如今,邊關數城已歸夷族人所有。只怕這仗不好打。”不提藍羽的能耐,單單只是糧食供給問題,就能逼死個人。
白戰想到齊軍目前的劣勢皆是因自己而起,越發感到羞愧。
“不好打也得打,既然對手是藍羽,這場戰役又是他的複仇之戰,不是他死,就是咱們死!糧草路線被切斷了又如何?他們能占了咱們的城池,咱們自然也能占了他們的!”
季琛的話語中戰意昂揚,絲毫聽不出一點兒擔心來。
“将軍,您的意思是……”白戰伸出手,指了指夷族王庭所在的方向。
季琛點了點頭:“不錯!孺子可教!”
圍魏救趙,古來有之,招式不嫌老,管用就好。
……
在藍羽看來,幾日時間,就是季琛大軍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了。畢竟,季琛大軍出關時所帶的糧食,滿打滿算,也就夠大軍吃十天。如今,季琛救了白戰大軍,更是多了六萬張需要吃飯的口。
因此,藍羽并沒有着急着與自己昔日的這位戰友硬碰硬,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他這位老友承受不了的那一刻。
平心而論,藍羽更願意在正面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擊敗季琛,好将季琛徹底的踩在腳下,可考慮到現實中的種種情況,藍羽還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法子——藍羽是要打回京城的,在此之外,要盡可能的保存實力。與季琛死磕,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季琛是那種,哪怕被逼到絕境,也要拖着敵人同歸于盡的人。如非必要,藍羽不想輕易去試探他的底線。
可他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三天時間,季琛就已經按捺不住了,發了瘋似的拼命的攻擊藍羽大軍,就為了搶奪一口口糧。
沒有退路的人往往無所畏懼,因為他們知道,前進也許會死,後退卻肯定會死。
藍羽大軍被季琛所帶領的齊軍沖擊得七零八落,十分狼狽。季琛本是個善于利用地利之勢作戰之人,期間又設下過幾次陷阱,搞得藍羽大軍灰頭土臉,狼狽非常。
若藍羽所帶領的是他當年在大齊的那些大軍,或許還不至于被季琛壓着打,偏偏如今他手下的是桀骜不馴的夷族人,那些夷族人只是表面上聽他的話,想要做到如臂使指簡直是天方夜譚,與季琛手下的人,根本沒有可比性。
後來,在三位主戰的夷族王子趕到時,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然而,還沒等幾個人商量好對付季琛的對策呢,來自草原深處的一封染着血印的求就書信就擾亂了他們的心神。
“這群該死的齊人!到底把父王他們怎麽了!!!”沖動的三王子憤怒地去牽自己的馬:“我部族的兒郎們,跟本王子殺回去!将那群該死的大齊人全部趕走!”
“等等,不要沖動!”藍羽趕忙上前阻攔:“若是你們現在撤走了,就正中了齊人的下懷啊!”
三王子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個齊人給本王子滾開!若是不回去,難道要坐實齊軍侵我王庭,占我牧場,奴役我子民麽!你根本就不知道王庭和牧場對于我們而言有多麽重要的意義!”
就連一向對藍羽禮遇有加的大王子也道:“我們攻打大齊,是為了一雪前恥,也是為了讓我們的子民過得更好。可對于我們來說,終究草原才是我們的根。我知道齊人的那個将軍這麽做是為了讓我們的人從幾座城池中撤出,可我們沒有選擇,我們必須回去,我們不能做無根之人!”
說着,他們甚至沒有跟藍羽打個招呼,就帶着其他的夷族人,向着王庭的方向疾馳而去。
藍羽狠狠地咬緊了自己的下唇,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為了向葉雲澤複仇,他蟄伏了這麽久,籌謀了這麽久,現在,全都功虧一篑了。
若是他當年所率領的大軍還在身邊,他何至于如此!想要利用他人成事,果然是行不通的。
藍羽擡起頭,一雙眼眸中燃燒着冰冷的火焰:“季琛,你贏了。”
他知道,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向來是季琛的拿手好戲。在與他的這幾場戰役中,這幾招,更是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季琛會突然發動攻勢,恐怕不是因為糧草不夠了,他只是單純的想要拖住他們,不讓他們關注王庭那邊的不對勁。于是,等他們反映過來的時候,木已成舟。
季琛看着藍羽,搖了搖頭,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刀:“不,你還在,我就算不得贏。”
當初,因着他們的疏忽,竟留下了這樣致命的錯誤。如今,他無論如何,都要将這個錯誤掰正過來。
若是藍羽在逃出生天之後,一直隐姓埋名,季琛或許還可以當做不知道有這個人。可惜,藍羽為了他的私心,竟然棄大義于不顧,把刀口對準了大齊百姓,對準了遠在京城的葉雲澤,這是季琛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的。
“你還是像當年一樣,忠心耿耿的做着葉雲澤的走狗。只不過看來,你也混的不怎麽樣嘛,否則,我最初在這裏見到的守城将領,就不會是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了!”
藍羽抽出刀,與季琛的刀身“铿”的一聲撞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同是開國将領,為何我們就要遭受葉雲澤的百般猜忌,唯獨你那麽得他信任。你憑什麽!難道陪不陪-睡,就那麽重要嗎!”
說話間,兩人已過了十數招。
“可我發現,現在,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我想讓葉雲澤死!既然我現在取不了葉雲澤的狗命,那麽,取了你的命也是一樣的!”
“有本事你就盡管試試,看誰能取走誰的命!”季琛輕蔑地看着藍羽:“從前我還敬你是一條漢子,如今,你竟越來越龌-龊了!龌-龊的人,自然看什麽都是龌-龊的!你已經不配做我的對手了!”
藍羽雙眼充血:“你找死!!!”
在這短短的功夫內,藍羽與季琛戰成了一團,他們手底下的人,也打成了一片……
……
皇宮中,徐太後從睡夢中醒來,摸了摸額角滲出的汗:“近日,可有邊關的戰況消息?”
“娘娘放心,徐國公府那兒時刻關注着邊關呢,一有消息,就會告知您的。聽說,前不久,夷族人退兵了。”
徐太後手下的動作一頓,繼而若無其事地道:“那就好。此番,季親王可是又立了一個大功呢。”她在親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如今,季琛當真是封無可封了,若是他平安歸來,恐怕頭一個該頭疼的,就是皇帝了吧!徐太後冷冷一笑,她可是在為她的好兒子解決隐患!
一旁的心腹嬷嬷察言觀色,湊上前道:“娘娘放心,如今,娘娘定會得償所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