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葉雲澤一旦下定了決心, 身邊兒人是很難勸住的。
通常而言,能夠讓葉雲澤改變他所做的決定的,只有季琛和徐太後。如今, 徐太後被葉雲澤變相囚禁, 季琛遠在邊關,就更沒有人能夠影響葉雲澤了。
昏暗的房間中, 燭火的光芒映照在季琛的臉上,他一張俊臉在燭火下, 顯得十分脆弱蒼白, 若不是他胸口還有些微的起伏, 只怕葉雲澤都要懷疑,季琛是否還活着。
季琛原本可以滿載榮耀而歸的,只因為他母後的私心作祟, 如今,季琛半死不活地躺在這裏,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一想到徐太後為了除掉季琛,竟是從幾年前就開始布局, 不僅放走了藍羽,後來更是放任夷族人入-侵,葉雲澤就深恨不已。
原本他以為, 就算他的母後再怎麽有私心,可至少,在大是大非上,她也該是站得住腳的。
誰能想到, 一國太後,為了些許軍權,竟置子民的生死于不顧,設計誅殺大齊的功臣,她還配做太後嗎!
天知道,看到那封密報的時候,葉雲澤想殺了自己親生母親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徐太後與藍羽私下往來的書信還沒有到手,恐怕震怒之下的他,就不只是囚禁徐太後那麽簡單了。
葉雲澤的側臉的燈火中明明昧昧,底下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知道他此刻心情不會好,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将軍該換藥了。”
葉雲澤瞥了眼那人手中拿着的藥膏與紗布,又看了看錦被中露出的滿是繃帶的半個身子,一時間又紅了眼:“把東西留下,你先退下吧。”
那人應了一聲,低垂着眼眸,感覺昏暗的光線中似有一滴水珠滑落,不由得揉了揉眼。
許是看錯了吧,他想。
這樣一個說一不二,泰山崩于前都能眼也不眨的人,又怎麽會落淚呢?
在下人走後,葉雲澤湊上前,将季琛身上纏繞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揭下。看着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口,他頓時有些不知該從何處下手了。
“疼麽,阿琛?定然很疼吧,都是我的錯,竟沒有早早看清母後,讓她害你至此……”
在給季琛抹藥膏時,葉雲澤的手都是顫抖的,他無法想象,當日在戰場上,他的戀人究竟遭了多大的罪。
盡管手上的動作十分僵硬,但他的動作卻很輕柔,仿佛生怕弄疼了季琛。葉雲澤看着季琛,連聲音都有些哽咽:“若是疼了,你就要叫出聲來。你若不叫出聲來,朕怎麽知道你疼了呢?”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季琛此次,雖險險避過了要害,但到底失血過多,堪堪保住了性命,不是那麽容易好起來的。
葉雲澤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我知道了,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識人不清,氣我沒有,保護好你,氣我将你置于母後的屠刀之下……”
他握住了季琛因失血而有些冰涼的手,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阿琛,你放心,這次的事,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別說他不顧念親娘,一個眼中只有權勢,連親生兒子的性命也不放在眼中的親娘,在葉雲澤的心中,自然比不過一心一意待他,可以為他豁出性命的戀人。
在徐太後的眼中親情敗給權勢的時候,對于葉雲澤而言,她的分量也就不那麽重了。
如今,葉雲澤只希望季琛能夠好起來,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做出什麽事。
……
“皇上,藩國國王前來獻藥。”小喜子站在一旁,神色間難掩激動。
作為一個親眼驗證過藩國聖藥藥效的人,他可是知道,這藥有多麽神奇的。
“奴才聽說,藩國國王自己的藥都已用完了,這枚藥丸,還是藩國國王聽聞季将軍傷重,特意從藩國聖女那兒讨來的呢!”
葉雲澤看着那枚盛放在精致瓷盤中的小小藥丸,從最初的狂喜中冷靜下來,沉聲道:“可驗過毒了?”
“驗過了。”小喜子也冷靜了下來:“沒有驗過毒,也不敢往季将軍這兒送。”
他們也在擔心,有人會利用他們想要治好季琛的急切心理,在藥丸上做手腳,因此,驗毒的程序是不曾少的。
本是救命的藥丸,若是弄到最後成了催命符,可就糟糕了。
葉雲澤聽聞此言,不置可否,他盯着那枚藥丸,伸出手,蹭掉了一點兒細碎的顆粒,放入自己的口中。
“皇、皇上,您這是?”
葉雲澤面無表情:“他們驗的,朕不放心。唯有親身驗過了,朕才能夠确定,是否可以給阿琛用。”
徐太後既然能夠在季琛和藍羽身邊安-插人手,其勢力之大,耳目之多,遠超葉雲澤想象。
很難說,如今跟随季琛的這些人中,還有沒有其他太後的人。
如今,再怎麽謹慎也不為過。
小喜子垂下眸子:“皇上,當初您重傷時,季将軍也說過類似的話。”
該說,兩人不愧是戀人嗎?連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都是那麽的相似。
葉雲澤面上含笑,眼中卻帶了點兒淚意:“那是自然,他這個傻子……對旁人,一向比對他自己盡心。”
“那也是因為那個人是皇上,所以季将軍才會如此盡心。季将軍待皇上的心,與皇上待季将軍的心,是一樣的。”
小喜子的一番話,讓葉雲澤眼中的水光越發濃重了,他伸出手,輕輕撫上了季琛的眉眼:“朕知道……朕當然知道!如今,朕惟願這個傻子好好的,旁的,朕什麽也不求了……”
葉雲澤的話語讓小喜子也有幾分酸澀。
這兩人雖然身份貴重,一個是開國帝王,一個是手握重權的大将軍,但也只有小喜子才知道,他們一路走來,有多麽的不容易。明槍暗箭、陰謀詭計、生死一線,他們什麽樣的苦沒有受過?只願,這次過後,兩個人真的能夠平平安安才好。
“阿琛會沒事的,他舍不得我的……”葉雲澤低下頭,一個又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季琛的臉上,那些吻裏透露着無比的珍惜:“你說是不是,阿琛?”
他的目光中是滿滿的溫柔,卻也透露出某些讓小喜子膽戰心驚的信息。小喜子不斷地搓着自己的手,試圖将身上那股冷意驅走,卻毫無作用。某個念頭就像是在他的腦海中生了根一般,揮之不去——如果這次,季将軍真的挺不過去,皇上會不會就這麽跟着他一起走了?
不,不會的,季将軍一定不會有事的,季将軍一定不能有事。
小喜子搖了搖頭,将季琛換下的那些紗布放在了托盤裏,準備帶出去。出門前,他對葉雲澤道:“皇上,您已經一天沒好好吃東西了,一會兒奴才讓人給您送些飯進來吧。”
葉雲澤搖了搖頭:“朕不餓,不想吃東西。”
小喜子聞言,低聲道:“皇上,您這樣不愛惜自己……季将軍醒後,只怕又要跟你生氣了。”
葉雲澤微微一怔,抓着季琛的那只手不由收緊,随後,又放開。
“朕知道了,給朕拿些東西上來吧。”
有那麽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要任性一次,期盼着季琛能夠醒來,然後狠狠的跟他鬧一次脾氣。但最終,他到底還是不忍了。季琛還傷着,他怎麽忍心讓季琛再因為他的事而擔心?
季琛,永遠是葉雲澤心底最柔軟的一個角落。
草草用過了幾口飯,葉雲澤并未感到身體有任何不适,便對着小喜子一點頭:“可以了,把那藥給阿琛服下吧。”
小喜子忙托着瓷盤上前,葉雲澤撚着那顆藥丸,細細看了一陣,塞入季琛口中,随後,自己猛灌一口溫水,覆在了季琛的唇上……
發現季琛有動靜,是在後半夜的時候。
那會兒,葉雲澤就躺在季琛的身邊,做出環抱的姿勢,将季琛攬入懷中,仿佛生怕有人會來跟自己搶這個人。
厚厚的錦被蓋着,再加上身邊兒有葉雲澤這麽個人形火爐,季琛被悶得滿頭是汗,終于忍不住,動了動手指。
起初的時候,葉雲澤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待他發現季琛是真的醒了之後,慌裏慌張地跑下了床,連鞋都顧不上穿,就跑了出去:“太醫!太醫!快來看看阿琛的情況!”
一直輪流守在一邊的幾位太醫立馬趕到了季琛處,經過一番檢查後道:“禀皇上,季将軍已度過危險期,接下來,只要好生調養,即可漸漸恢複元氣。”說着,又道:“想不到,接連兩次救了皇上和季将軍的,竟都是藩國的聖藥,臣等慚愧……”
後面的話,葉雲澤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握着季琛的手,灼熱的淚珠險些從眼中滾下來。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夜,過得是多麽的膽戰心驚,就怕自己一醒來,發現身邊的人已經沒了呼吸……好在,上天對于他還是厚愛的,總算沒有讓他失去此生最珍視的人。
葉雲澤本不信神佛,卻在季琛重傷不醒期間,将能夠想到的神佛都求了一遍。
此刻,他已決定,一旦回了京城,就去寺廟中還願。
他什麽也不求了,只求這人能夠一直好好的,陪在自己身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