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小則三

一個被蓋棺定論死去百年的人重新出現在面前，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作為渺渺仙海裏諸多怪力亂神者的一員，運日自然是不敢說見了鬼，對他而言，鬼這般末微的魂體，實在是給多一個眼神都奉欠。

但他一時之間竟然也想不起來用其他言語來形容他此刻的驚異。

運日眼睛微微睜大，他的眼瞳是鸩族天生的血紅色，流轉着奇異而懾人的光華：“你竟然沒死！”

檀風越摘下他的帷帽。任清風拂面，許久不見天日的面容帶着些許蒼白，在通透的日光照曬下，微帶幾分透明感，似是随時會飄然随風去。

“能出現在你面前，我當然不會是個死人。”他轉了轉帷帽，微微一笑：“又或者說，其實我并不能算是個人。”

運日：“哦？”

說到這裏，檀風越不禁微微晃神。

……雖然他心中曾矢志不搖地以為：他是個人。

但其實并不是。

當年越女為麒麟誕下雙子，衆人都以為雙子一人一麒麟，但其實并不是。

這一對雙子，都是麒麟。只是天地陰陽亘古相分，此消彼長。一次誕出了兩只麒麟，原本便為天地不容。因而這對雙子：一者生，一者死。生者乃是越夜，死者便是檀風越的前身。

檀風越原本天生就該胎死腹中做了他兄弟的養料，只是到底被他親娘懷着極大的悲痛，趁着觀心還沒發現，帶着已經死去的麒麟幼子隐于荒山，搶下他的魂魄，為他逆天改命，做了一個‘人’。

他才是這天底下，最最完美無缺的傀儡。哪怕是他自己，都矢志不移地以為自己是個人了。

可到底不是。

假使當年沒有鳳凰于不落山下剖心以對，或許他再花個幾十年便能發現這些關乎自己的真相，可他并沒有這個機會。他的長生真相被鳳凰一顆炙熱真心所掩藏，在鋪天蓋地的咒誓裏固守着不落城，不再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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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風越并不是沒有心，可他自一出世便為天地不容，麒麟心裏藏着他的魂魄，卻無法得到天地靈氣供養，虛弱得仿佛随時都要可能魂飛魄散。三魂雖定，藏着七情的七魄卻支離，天生七情淡薄，又如何談動心、傷心呢？

他當初心冷情寡，對鳳卿的表情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談至相憎，都無外出于此。

而那一顆鑲至他胸腔之中的強健的鳳凰心，是如何帶着磅礴充沛的靈氣，滋養修補了他的魂魄，連帶着他的一顆心，也漸漸躍動的歡快，又是後話了。

況且，他當初在須彌境中，還得到了來自麒麟的一口靈息，一份願力。

觀心如何看不出他身上的異樣，他對越女有所虧欠，檀風越又是他無法長在身邊的親子，心中天平到底還是有所偏向。

那一口靈息帶着麒麟天生的法力同慈悲，在檀風越在剖出鳳凰心時同檀風越自己的心融為一體，護佑着他的魂魄不為鳳凰火所傷。

可饒是如此，剖心對檀風越的影響之大，仍是讓他險些長眠不起。沉睡數百年，這才方方醒轉不久，便又出城來了。

其中種種秘辛，總不是能盡數同運日說的。

檀風越将個中故事删減，将自己死而複生的原因同運日稍稍解釋了一番。假作不經意，問道：“現在我的故事講完了，你可以告訴我，鳳卿在哪了嗎？”

可運日似是很不想同他談鳳凰的事，插科打诨說了半天也沒點到正題。

檀風越道：“你不告訴我也罷，那我去找你們那個誰……你們現在主事的還是那只蒼鸾？”

說完轉身就走。

運日趕緊把他攔住。

“哎哎哎，啧，你等我說完嘛。”運日一陣長籲短嘆，他眯起眼睛，眼中頗有探詢的意味：“這幾百年都過去了，你好不容易擺脫了這段情劫，心腸再硬一點，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不好嗎？又何必再來跟這前塵糾葛，說實在的，從前的确是我們鳳君糾纏不清，但他現在嘛……也已經得到他的報了，放過你自己，也放過他不好嗎？”

檀風越道：“你想試探我？”

“噫~好歹相識一場，偃師閣下說話何必這樣帶刺呢？”運日撩起一縷頭發轉了轉，血紅色的眼眸中沉着檀風越的倒影。“不過嘛……你要是這麽想也未嘗不可。”

檀風越嗤笑一聲：“我沒有時間給你浪費，你不願說，那總有願意說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運日唇邊噙着笑，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他時常是這幅似笑非笑的模樣，哪怕仿佛他展現給人看的，只是一張假臉。“我只是不想你後悔。畢竟咱們鳳君如今十分狼狽，可不比從前上得來臺面，你真見了他，恐怕……”

“三分薄涼愛意，僅剩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