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剛好(小修)

崔觀音回到家的時候崔爸崔媽都已經睡着了。她把撿回來的烏龜放進閑置不用的魚缸裏,琢磨着該給它取什麽名字。定情?信物?禮物?還是唐唐?森森?不行不行,這樣人家一聽就會覺得她在發騷。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燈出神。卧室裏的燈呈方形,白白的像是一塊豆腐,四周一圈棕紅色,豆腐塊上劃了幾條棕紅色的簡單線條,正中間一塊凸起的小方塊,小方塊右上角畫了一朵素色鶴望蘭,極為古樸的樣子。

鶴望蘭又名天堂鳥,即能飛向天堂的鳥,代表自由、幸福。乳白色的燈光下,她仿佛看見天堂鳥對着幸福的方向昂首遠望,緩緩綻放,優美地扇起雙翅,一下,一下,飛向幸福的天堂。

她希望她是那朵鶴望蘭,載着她喜歡的男人,擺脫人間苦痛,一起飛往天堂。又或許,他們會因為承受不住生命之重,一起,十指相扣掉下去。

她想,她的聖母情節越發嚴重了。

回想今晚的一切,她始終覺得不大真實。他們到底是怎麽走到一起的呢,她努力集中注意力試圖在回憶中重新走一遍,卻怎麽都連不起來,腦海中只剩下他閉着眼睛專注吻她的神情以及他漸漸回暖的掌心溫度。

“我爸走的時候,我才五歲。我問我媽,爸爸去哪裏了。我媽哭着說,爸爸去了一個很幸福的地方,我們不要去打擾他。五歲的我不能理解什麽是幸福,也不明白為什麽爸爸不帶我們一起去那個幸福的地方。直到越長越大,我才知道,他的幸福必須離開我們才能擁有。

那陣子我媽整天以淚洗面,我看她哭就也跟着哭,越哭越響,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哭,于是哭聲成了家裏最常聽到的聲音。後來她帶我離開A市去了B市,她不再哭了,只是常常看着我發呆。”

“她說,”唐森學着他母親的語氣,“我們住的房子是外婆留下來的,這裏是森森和媽媽相依為命的家,森森以後長大了掙錢了能買更大的房子了,也不要把這個家丢掉,不要扔房子裏的任何一樣東西。

她說,森森長大了一定要再去前不久帶你玩過的地方看看,那裏是爸爸媽媽相識的地方。”

也許是風大了些,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抖。夜色深濃,崔觀音努力睜着眼,跟他一樣面對江水目視遠方,一行淚倏忽滑下,無聲無息。

“這些話她一遍一遍地說,生怕我記不住。她不怎麽出門,也不許我出門,跟我說外面的世界很危險。我一直在家裏待着很不高興,老想着跑出去玩,她就打我罵我,然後又抱着我哭。

後來終于有一天,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出門沒帶着我,我就自己溜出去玩,在附近碰到一個和我同齡的小男孩。他帶我去他家,他家很大,足足有十個我家的大小,小小的我覺得望也望不到邊。我站在偌大的客廳裏不知所措,突然就覺得我媽不讓我出來是為我好。不過畢竟小孩心性,那個小男孩拉着我給我玩他堆了一整個房間的玩具,我馬上就高興起來。

因為怕我媽罵,我沒有玩太久就回了家。我在家裏等啊等,卻再也沒等到她回來。後來有個男人把我接到了那個小男孩的家,他說我媽在外面突然發了瘋,現在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而他長期在國外,家裏只有一個保姆,他兒子沒有人玩,希望我能留下來陪他。我問他什麽叫治療,他說就是有醫生給我媽看病。我心想那媽媽一定會越來越好,于是就不哭不鬧地在他家住下來了。

只是,快三十年了,我媽一直都沒有好過。”

唐森從口袋裏掏出煙來,低着頭,一只手掌擋着風,打火機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被按響。像是刻意和他作對似的,半天也打不上火。他煩躁地把打火機往地上一摔,狠狠地踹了欄杆一腳,未被點燃的煙被他叼在嘴裏咬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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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觀音站在他身旁,右手不小心擦過他垂下的左手,只微微一觸的功夫,便覺冰冷徹骨。她心念一動,握了握拳,然後緩緩展開,将四指伸進他的手掌裏,拇指扣住他的手背,慢慢收緊。

霎那間猶如春回大地,冰雪融化,百花盛開,唐森愣愣地将腦袋向左扭過來,停在剛好與她對視的角度。

她對他溫柔一笑。她說:“你借我衣服,我借你暖手。”

他手腕向下指尖向上旋轉九十度,将四根手指一一插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然後收緊,越抓越緊,仿佛把全身力氣都集中在手掌上,抓得她指上的骨頭都痛得尖叫。

但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越痛,便笑得越溫暖。她感受到他的溫度在上升,她從上到下,他從下到上,他們的溫度在一點一點拉近,然後再一起回暖,維持到相等的,熱烈的溫度。

他将頭略略一低,便吻上她還彎着的唇。

觸碰,她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瞳孔微微放大,直望進她的眼裏一直延展到她的心上。

緊貼,他的眼睑緩緩阖上,睫毛輕輕顫動,她的心也跟着一顫。

輾轉,他完全阖上眼簾,右手扶住她的後腦勺。

深入,她閉上眼,腦中卻滿滿都是他的樣子,鼻間是他的氣息,身體裏湧動着的是他的熱量。

交纏,他們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們在江邊擁抱了很久很久。

崔觀音一直覺得,擁抱是最能表現愛意的姿勢,就連更深入的某運動都是比不上的。擁抱擁有一種安定的力量,讓人覺得找到歸宿,從彼此相擁的力度中感受到想要緊緊相偎的心意。

難怪那麽多女人,在與男人激情之後都想要對方一個穩穩的擁抱,最好能相擁到天明。因為,那樣她們才會覺得安心,而不覺得對方只是在發洩原始的欲望。

唐森幫崔觀音攏好披着的西裝,正準備去牽她的手,她卻轉眼砰的一聲往地面撲去。大概是摔習慣了,她敏捷地打了兩滾,避免了鼻子被壓扁的悲劇。

唐森看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想起,大概那次在他辦公室,她真的不是故意摔倒的。

“你怎麽不拉着我……”她有些委屈。

“沒來得及……”

“烏龜!”她罵道。

“嗯……我是烏龜……”唐森伸手去拉她。

崔觀音就着他的手站起來,一邊說:“不是,是真的烏龜!”然後拉着他蹲到地上去,指着地上掙紮着翻身的一只小烏龜說,“就是被它絆倒的。”

唐森手指一撥,幫烏龜翻了身,想想又把它抓起來塞到崔觀音的懷裏,“拿着,送你的。”

崔觀音手忙腳亂接了,“送烏龜什麽意思啊?”

唐森摟住她的腰往外面走,嘴角彎起,“富貴。就是跟着我有肉吃的意思。”

這話聽了喜滋滋的,崔觀音小心翼翼地把烏龜先生攏在手心裏,微微仰起頭看旁邊的男人,心想,真好,她終于可以依偎在喜歡的人身邊小鳥依人了。而當他需要依靠的時候,她也能變成大鳥将他攏在她的羽翼下給予他溫暖。

第二天剛起床就聽見崔媽在外面逗烏龜,崔觀音一陣興奮,沒洗漱就跑出去看。

崔媽見她傻兮兮地對着烏龜笑,心道這是什麽千年老龜不成。“你怎麽想起來養烏龜了,取了名字沒?這龜也是奇怪,就喜歡吃酸菜,別的喂他他都不高興吃,不知道是個什麽品種。”

“那就叫它酸菜吧。”崔觀音想,烏龜還在,那昨天真的就不是做夢。她又蹬蹬蹬跑到衣帽間,昨天不是夢的話,她今天該穿什麽呢?

換了一輪,她最終選了套平時最看不上眼的。畢竟在同一家公司,要低調一點啊。若是總經理與副總經理戀愛的消息傳出,他們的耳根在很長時間內都會得不到清淨了。

戀愛。這個字眼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時候,她不禁愣了一愣。他們這算戀愛嗎?似乎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他們還來不及一起經歷些什麽,還沒有很好地了解對方。

她忽然就迷惑了,她為什麽這麽開心呢?她真的喜歡他嗎?她喜歡他哪裏呢?

她想來想去,心裏便不安起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喜歡的。也許,只是因為他在追她,他們還發生了關系,剛好她又很寂寞,又在昨天被他的故事觸動了,感受了一把相互依偎的溫情。一切,就這麽剛剛好地發生了。

她又想,他們這樣的不算愛情,那麽怎樣才算是愛情呢。這是個千百年來争議不斷的問題,從來就沒有标準答案。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說,愛情是——男女相愛的感情。解釋了跟沒解釋一樣。

或許,愛情就是,一切剛剛好。

她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感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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