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臉要下雨
黑衣大漢人壯力大,把人“啪”地一聲踢到水裏,濺起一大片水花。
陳飛神志不清,四肢無力,只能由得池水從耳朵和鼻子裏湧進來,呼吸管道仿佛被棉花塞住一樣難受,越掙紮頭越重。
大家都圍在岸邊看他狼狽地撲騰,好不容易夠着了池邊能緩口氣,陸斯揚不樂意了,笑着揚手招來一個黑衣大漢:“你,過來。”
“去把他的頭給我按在水裏。”陸斯揚慢慢曲着腿蹲在水池邊,雙手撐着下巴,觀賞。
表情天真無辜像個正在觀察池塘裏小蝌蚪的孩童,露出的虎牙都閃着邪惡的光。
他看得不亦樂乎,每當陳飛就要掙紮着冒出頭來他又讓人給按下去,還一邊看一邊提要求,指揮道:“哎,你等會兒啊,等他剛冒出來那會兒再出手。”
再沒有什麽比剛要得當希望的亮光又被重重按近無垠的深淵中更令人絕望。
如此重重複複十幾輪,陳一帆看不下去,冒着可能會被陸斯揚那張尖刻的利嘴噴得體無完膚的風險上來拉人:“行了行了,咱差不多得了啊,可別真玩兒脫了把那位給我招來喽。”
陸斯揚放佛聽懂了他說的誰,出乎意料地沒有反抗,仿佛玩夠了沒了興致,“切”了一聲撇撇嘴半推半就地跟他走回亭臺。
牛犢似的西餐服務生小孩兒擡眼瞥了他一眼,陸斯揚也看回去,翻了個不耐的白眼,橫得不行。
小服務生:“……”
陳一帆見陸斯揚難得這麽給面子不繼續鬧,攬着他的肩膀往回走,樂呵呵地哄道:“玩兒這種渣有什麽意思?哥給你約了個姐姐,人可受歡迎了,不提前預約根本沒門路,知道你不喜歡那些歪的野的動過刀子的,你跟這個好好聊,我覺得是你的菜。”
陸斯揚翻了個白眼,興趣索然。
他确實不喜歡那些灌了幾頓玻尿酸動過上千刀的網紅臉,要真是想看顏值,他本人每天攬鏡自照即可。
不過陳一帆沒踩在點子上,重點不在網紅不網紅臉,他是對女人都沒興趣。
可能對男人也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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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帆興沖沖地把人帶到他跟前,比了個‘不壞你好事’的手勢就溜到另一圈裏。
那穿酒紅色綢質的女人确實與那些膚白大眼的外圍不是一個路線的。
看起來比他們這群公子哥都年齡大些,五官很有一股成熟的韻味,徑自坐在他身側點了支煙。
見陸斯揚不說話,女人笑了笑,聲音有點沙啞:“陸少爺這臉看起來跟要下雨似的。”
陸斯揚覺得這話簡直有語病,皺了皺眉:“什麽?”
女人又自取一杯酒:“說您看起來心情不好,拐個說法好引起你興趣罷了。”
陸斯揚反正閑着也是無聊閑着,便又随口搭了一句:“那你說說我怎麽就心情不好。”
女人噙着酒,搖搖頭,如實道:“那誰知道,總歸不是為了場子裏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陸斯揚瞥了她一眼:“你叫什麽?”
“叫我阿煙吧。”女人臉上竟然帶着點兒寬和的笑,有種看自家小弟笑話的揶揄。
“……”陸斯揚被她看得不自在,但他也懶得跟個女人撒氣。
兩人就這麽沒聲沒氣地坐了半晌,阿煙斂了笑,吐個煙圈又恢複一身的風情萬種:“陸少您的朋友花了那麽多錢請我,咱們就這麽純聊天嗎?”
陸斯揚不甘落後,挑了挑斜眼,臉湊近了一些,帶點痞氣的的笑:“那你想和我幹什麽?”
阿煙一怔,她在風月場裏呆過的年頭不算短,什麽樣的美和漂亮沒見過,可這陸少爺乍地這麽一笑,那确實是……
女人頭一歪,實心實意地問道:“我看陸少是不是不鐘意下場子玩啊?”
看起來就是哪兒哪兒都不自在的樣子。
陸斯揚臉一拉:“不,我特別喜歡。”
開玩笑,夜店小王子不要面子的啊?
“哦~”阿煙湊得更近,了然揶揄,“那就是點你那把火的人沒下場。”
她從橫夜場多年,哪個興致高昂的男男女女不是像個開屏的孔雀恨不得張開自己的羽翼抖三抖。
那種張揚的迷情信息會像花粉一樣從一個人的身上彌散開來,方圓十裏都能接收到訊號。
而眼前這位,沒有,她一絲都沒有嗅到。
陸斯揚又胡亂喝了一杯不知道名為何物的金黃色液體,截住對方的話頭:“你貴是因為話多嗎?”
阿煙:“……”
阿煙見他沒有再開口的興趣,也就開始默默倒酒,遞一杯給陸斯揚,碰了碰他的杯。
兩人就這麽沉默不語地一杯一杯喝了起來。
旁人以為是兩人對上了眼,也不來當那個不知趣的過來打擾,阿煙不知道陸斯揚酒量壓根兒不行。
等那個人出現的時候,這位陸小少爺已經一頭栽在自己的大腿上喝懵了。
段淵到場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這麽活色生香的一幕。
精雕玉琢的小少爺襯衫半敞,露出一段白皙性感的鎖骨,毛絨絨的頭枕在一截雪白的大腿上。
那腿的主人,年齡再添上幾歲都能當他媽了。
段淵沒跟其他直勾勾看過來的人打招呼,徑直走過去将人一把拉了起來,不輕不重地拍拍那張吹彈可破還暈着淡淡粉紅的臉蛋。
聲音冷淡:“陸斯揚,還能起來嗎?”
阿煙剛想開口,段淵擡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就自覺閉了口,背後莫名一梗。
那雙墨玉般黑眸裏并無什麽外露的情緒,卻似看不見底的深水潭淵。
陳一帆還在另一邊池子裏吆五喝六,杜三趕緊過來拽人:“還喝,人來了!”
陳一帆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頓時酒就醒了六七分。
段淵又不是第一次從他們手裏搶人了,浪多晚、玩多嗨都行,但絕不會讓陸斯揚在外邊過夜。
他會親自來接陸斯揚,在他們玩嗨到半夜三更的時候,在他們蹦迪蹦正上勁頭的時候,最誇張的一次是他們出海開狂歡派對的時候。
至于段淵把人帶回哪兒,他們是從來不知道的。
也從來不敢問,因為他們第一次知道,在他們為自己能租到號稱安城最豪華的游艇四處炫耀的時候,作為同齡人的段公子已經買下了最新進口的私人豪艦。
段淵抱着清醒了點的陸斯揚,面色淡淡問陳一帆:“你們到底給他灌了多少?”
“啊?也、也沒多少啊。”陳一帆看着眼前那張英氣逼人的臉上,兩道好看的墨眉微微蹙着,舌頭打了結,對方一身昂貴妥帖的西裝,顯得氣宇軒昂,看起來應該是剛從哪個正式場合裏直接過來。
其實他跟段淵不熟,是一個圈裏,但從小到大玩兒不到一挂,也就是因為中間有了個陸斯揚還能說上兩句話。
雖然段淵為人很低調,但他一直覺得對方并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易懂。
段淵看起來沒有追究的打算,想将人摟進懷中抱起,半醉的陸斯揚憑着潛意識中對那段清冽的沉香木氣味的熟悉和信賴,本能地伸出手臂主動環住段淵的脖子。
喝醉的人口齒不清,表情卻很乖:“別、別晃,暈啊……誰?”
段淵覺得非常可愛,低下頭道:“是段淵。”
本來還沒什麽事,一聽到這個名字,懷裏乖乖巧巧的人不幹了,又是踢腿又是甩手地掙紮起來:“滾……”
段淵:“……”
在一旁堵着的杜三和陳一帆腦袋冒汗,生怕段總一個不耐煩就把陸斯揚給扔地上,趕緊上前幫忙将不知是真醉還是借醉撒潑的人弄到段淵背上。
陸斯揚累,閉着眼任他們擺動,手被搭在段淵肩上,下巴擱在他的頸窩裏,呵着熱氣。
段淵只覺得脖頸到脊骨一陣酥麻,如電流一閃而過。
他有力的雙臂架起陸斯揚修長纖細的雙腿,也不打招呼,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走了出去。
陸斯揚扒在人背上還不安分,段淵将他往上抽了抽,随手“啪”地拍了一巴掌他柔軟的臀部:“老實點,再動你就掉下去了。”
背上的人将醒未醒,聞言動得更厲害,好幾次差點翻車。
段淵默默嘆了口氣,喉頭滾動了一下,黯啞的低音自胸腔裏輕輕發出:“羊羊,我剛下飛機,還沒吃飯。”
就這麽一句。
果然,背上的人微不可察地一頓,然後跟被抽了發條般,安靜地貼着寬厚的背。
呼吸一伏一伏地随着他的心跳,頻率重合,不用回頭看都能想象出那副表情肯定乖得不行。
段淵在燈火琉璃的光影中嘴角一彎,腳步未停,越發沉穩。
徐特助早已将車開到門口等候,他在前往機場接到段總之前就已經查好陸少爺今晚駐紮的是哪家會所。
這些流程已然是日常慣例。
段淵将陸斯揚放在後排的時候,看見這個連手臂都舉不起來的人已經醒了,居然還在按手機。
“先別玩,頭不暈嗎?”段淵伸手想抽走他手上的手機。
陸斯揚倏然一側身,轉向另一邊,躲過了,也不說話,固執地要按下最後一個鍵。
段淵無法,只好将癱坐的人拉進一點:“躺一下?回去還要大半個小時。”
陸斯揚這才将手機揣進兜裏收好,還是不說話,只是不客氣地直直倒下,将頭枕在段淵修長結實的大腿上。
隔着挺括的西裝褲都能感受到段淵肌肉的硬實和滾燙,好舒服,他就勢将腦袋蹭了蹭。
段淵頓了一下,也不過一瞬,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按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揉着,一邊對徐特助道:“走吧,開慢一點。”
陸斯揚在車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蓋着一件西裝外套,很淡的沉木氣味,溫暖、熟悉且安心。
當段淵想把他抱上樓的時候,陸斯揚看到車窗外是宜蘭區的時候又開始掙紮,嗓子還是啞的,語氣堅決:“我要回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