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宴場

陸斯揚像匹拽了吧唧的小野馬闖進號稱安城最為奢靡的頂尖會所“銀塔”的時候,大夥正說到了段家二公子昨天在S市出差被捕到的緋聞——“段氏或将攜手房産巨亨明珠共築金融帝國”。

即使配圖的照片模糊到地心,還是在夜裏的偷拍,仍不難看出那人身高腿長,英俊的輪廓,劍眉鳳目,鼻梁英挺,眉心微蹙卻從容不迫,姿态矜貴又自持。

作為金融周刊、标杆精英風向雜志專訪的常客,忽然上了回路邊報刊亭十塊錢一本的花邊晚報,個中真僞實在讓人想不好奇都難。

“操,段家那位什麽意思,一點活路都不留別人了?”

“呵,都‘安城之濱,莫非段氏’了,還這麽着急勾搭柳家,真他媽夠狠。”

“聽說是柳家老爺子唯一看得上的驸馬人選,段家那位不從小就正兒八經的嗎?”

“哎也不能這麽說,其實那柳家的幺女我拍賣會上見過一回,真不比圈裏出道的一二線差,那身段,那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沒準咱們段總是真看上了柳婳這個人呢。”

安城頂層纨绔子弟圈,大半也就在場這些人。

家中再怎麽家財萬貫、權高位重,到了八卦面前也瞬時變作芸芸衆生裏的一坨吃瓜群衆。

陸斯揚一進門就有人瞧見他了。

沒辦法,那張臉,太招眼。

天生一雙微微上翹的桃花眼,波光潋滟,眼尾微紅,與天然嫣紅的唇色相得益彰,右眼角側一星淺褐色的淚痣顧盼生輝,非常勾人。

不說外面,就這個場子裏被他迷暈過的人都随手一指就是,但現下還敢明目張膽觊觎這張臉的已經數不出幾個。

不管心眼兒裏藏了什麽雞賊,那也只能偷偷意淫,畢竟上一個在陸少面前耍髒手段糾纏他的人現在已經不知道在哪裏。

聽說是臘月天的寒冬被扔進安城半結冰的護城河裏,又聽說被人打撈上來後發現大面積骨折又住了一年多的院,落下了腿部的終生微殘疾。

出了院吧,還沒完,莫名其妙地,那人名下企業的資金鏈沒小半年就斷得七七八八,原因難以查明,最終茍延殘喘,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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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帆跑來揶揄他本事大了動這麽大陣仗,陸斯揚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借刀殺人,嫁禍給我,讓老子知道是誰,下一個被扔進護城河的就是他。”

辦公室裏的段淵莫名打了個噴嚏。

至此圈子裏有了共識,玫瑰妖嬈誘人心神是真的,但身上帶的刺尖銳狠厲也是真的。

何況陸氏小閻王頭上可不只陸家這一層金鐘罩。

并不是只有蓮花才“可遠觀不可亵、玩焉。”鑲了金的玫瑰更是。

慣會看顏色的幾位把他迎到中間的大沙發,貼上來一杯香氣甘冽純濃的瑪格麗特。

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裏石榴紅液體在琉璃夜燈下泛着點點金箔。

“陸少,嘗嘗,這可是八二年的好貨,比你歲數還大上幾輪呢。”

陸少爺金貴,眼皮都沒擡起就伸手一擋,冷聲道:“拿開,難聞。”

那小半杯能抵普通人一個月工資的紫紅色液體就這麽在高腳杯裏打了晃,漏出三分之一,綿軟的沙發濕了一小片。

湊上來的那兩位對視一眼:得嘞,這位祖宗今晚心情不太妙。

陸斯揚也不跟衆人打招呼,在沙發上兩條修長的腿這麽随意一搭。

懶懶靠着椅背,白皙的食指轉着跑車鑰匙,在半空中畫圈,那是小學生才常玩的手頭小把戲。

那部瑪莎拉蒂跟他的主人一樣騷氣無敵又萬分張揚,是陸斯揚從陸正祥那裏搞來的。

“老陸,你要這麽想,反正你的錢以後也是我的錢,我現在用了還省得以後人民幣貶值。”

陸斯揚的原話。

陸夫人走了之後,陸正祥一個月有二十八天在宿醉,這下只覺得頭更痛,陰鸷地盯了他一陣,眼睛裏射出點不知真假的恨意,咬緊了後牙根:“滾。”

陸斯揚一笑,單手将車鑰匙往空中一抛又穩穩接住,離開。

場子是原本就已經熱起來了的。

瓦藍色的露天水池波光粼粼,墜着琉璃瓦般的光,水面漂浮一塊塊小木板,放着切成大小合口的蛋糕和精致罕見的水果。

衆人見陸斯揚來了就更有興致,他出手大方又玩得開,花樣多。

“哎陸少,來遲者罰可是你自己定的規矩。”

陸斯揚漫不經心地撩了撩眼皮,嗤笑一聲:“想罰我什麽?”

“罰酒沒意思,就罰你跟大夥說說段家那位到底什麽個情況,段老爺子早被卸權,怎麽?這次可是那位自己的意思?”

陸斯揚仍有一搭沒一搭地圈着鑰匙玩,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旁邊不知道的看着還真以為這種小學生把戲有多好玩。

斯揚随手拿起剛剛那杯被他萬分嫌棄的瑪格麗特含了一小口,濃重的冽與甘澀中含着一點子微微的苦氣,再想回味一下,又不見了。

陸斯揚悠悠晃着酒杯,面色冷淡:“不知道,你當我閑得蛋疼。”

“喲嚯,您當咱們是悶葫蘆來忽悠呢?就問你倆一周裏不見面的時間加起來有兩天嗎?法定周末都沒那麽固定。”

“不是吧你,”又一人戲谑打笑:“怎麽,就許您陸少爺三天兩頭上熱搜,不許人段總搶個頭條啊?”

的确,說起來,陸斯揚才是這種街邊花報刊物最喜歡的主兒,今天是陸小少爺摟當紅小花在海上開游艇派對狂歡,明天是小陸總在同一天裏換了三部跑車出入各個不同會所。

陸斯揚面無表情地定定看了說話那人一會兒,如黑琉璃般的一雙水眸深沉中流轉着點意味不明的光。

潔白耳垂邊那顆黑曜石耳釘映着琉璃燈一閃一閃的,襯着他瓷白的皮膚,看得那人頭皮發麻打了個顫,他才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笑意卻未達眼底,輕聲幽幽念道:“是啊,我嫌他占了我版面。”

衆人又笑:“你這特麽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陸斯揚又淺淺酌了口瑪格麗特,薄唇翹起的弧度垂平了一些。

還是陳一帆那狗子七七八八咂摸出點不對勁,引着衆人轉了個話題。

開什麽玩笑!

有星點火苗就得趕緊給掐滅,否則等這小閻王真炸毛能一把火把這給燒了。

陸斯揚這人,自己發瘋,格外擅長傷及無辜。

說話間,水池的角落傳來一陣“嘩啦”巨響,激越急促又刺耳,是玻璃杯被跌碎落地的聲音。

然後是一聲隐啞的怒吼:“放開!”

陳一帆趕緊叫了人來問,原來是一個安城還數得上名號的老板的獨子陳飛。

這人不知怎麽知道了這群公子哥今晚的局,七轉八轉托了關系也混了進來。

世代豪門向來看不起後起新貴,何況他也還算不上新貴,別人不願意給他臉,陳飛搭路子混人脈的一腔心思撲了空,灌了幾杯烈酒,看上了一個西餐服務生便動手動腳,還下了點猛“料”。

那一臉怒氣的服務生小孩看着也就個高中生來兼職的,剛毅的側臉線條分明,短短的頭發豎起來利落有型,濃眉下一雙大眼能噴出火來,連小臂的肌肉都帶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今晚來的雖然不乏幾個打小相熟的,但陸斯揚一直懶得記人,這裏的大部分人還處于人家認識他他跟別人不熟的範疇。

這種事見得多了也沒什麽奇怪的,雖然他們自诩風度,豪取強奪跌份兒掉價,是暴發戶上不得臺面的下三濫手段,但也還沒到要出手制止的程度。

大家都樂得看戲,陸斯揚毫無預告“呯”地一腳踢翻銀光琉璃的茶幾,動靜大的,桌面上五顏六色的洋酒撒了大半,打濕半張地毯,酒瓶子七七八八歪着,一片狼藉。

陸斯揚還嫌不夠,懶散地勾了點嘴角,松了松手,酒杯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線,摔在地上又狠又重,垂下翹起的嘴角罵今晚組局的人:“秦升你特媽什麽蛇蟲蛤蟆都放進來,你不嫌腥臭我還怕污眼。”

路見不平?

不存在。

陸斯揚純粹就是忽然一陣煩躁要發洩發洩。

今晚自打進門後氣就沒順過,悶着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逮着個由頭,不好好發作一下都覺得委屈了自己。

看好戲的衆人不知道陸斯揚怎麽突然發起癫狂,不過對他的不講道理、不按套路想一出是一出司空見慣。

杜三害怕他這不講道理的狗脾氣,湊上來笑嘻嘻:“祖宗祖宗我錯了行不行,還想摔什麽?摔!今個兒咱放開了摔!”

又馬上使眼色讓幾個黑衣大漢趕緊把醉氣熏人的陳飛扔出去。

“等等。”陸斯揚不搭理杜三,長腿一邁,緩緩走到還被人架着的陳飛面前,陳飛見着那張精致漂亮的臉,快要阖上了的濁眼又亮出一絲明顯的精光。

抽搐的嘴角還下意識地勾起一點惡心的淫笑,更顯得人色迷迷。

色欲熏心。

陸斯揚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再看一眼試試。”

說完又繞着池邊悠悠踱了幾步,站一旁的陳一帆和杜三四目相對,忽然覺着歪着頭的大魔王長出了一雙邪惡的犄角。

果然,下一秒,陸斯揚惡劣地笑了笑,傲然地對押着陳飛的黑衣大漢擡了擡下巴:“去,把他給我踢進池子裏。”

杜三左手一拍腦門,得!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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