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年時光

自“皇弟叛亂”的風波漸漸平息之時起,每每思及此事,我的一顆心裏,就只剩下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姬子涯其人,太過可怕。我全然不曉得……要如何應對。

誠然,我問過琴遇,問過蘇卿遠,甚至問過舒妃娘娘——可惜得到的答案,都只有或隐忍或無奈或悲憤的一句“從長計議”。

是啊……從長計議……連三弟的親生母親——那個心思深沉的舒妃娘娘都不得不作出這樣的妥協,我這個被架空的皇帝,還能如何?

只不過,被迫忍受的我們都沒能料想,這一“計議”,就“計議”了一年有餘。

在此期間,陸陸續續地又發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我的二姐夫古恒。

那一戰中,他身負重傷歸來,昏迷了整整一個月,雖然最後人是醒過來了,也在一年半載的休養中漸漸地康複起來,可人卻落下了病根。

得知此訊的我好幾次都想登門造訪,以表歉意與關心,卻皆是被面無表情的二姐給拒之門外——盡管礙于我天玑國君的身份,她沒敢明目張膽地趕我出去,但那張冰冷的面容和冷漠的眼神,已經足夠叫心有愧疚的我知難而退。

畢竟,我跟二姐的關系一直都不怎麽樣,現如今出了這樣的意外,她怕是恨不能同我恩斷義絕了。

至于古家的其他人,面上不能多說什麽,可是我明顯能夠感覺到,自二姐夫出事之後,他們對待我和三皇叔姬子涯的态度就都發生了些許變化。

對此,我既是無力又是內疚。雖說人是姬子涯提議派遣的,但到底也是經過我首肯的,他們會對我二人均心存芥蒂,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讓我有些難以接受的是,有一回談及此事時,那姬子涯卻完全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古将軍一家雖因迎娶了二公主進門而得以勉強成為皇親國戚,但與此同時,他們更是我的臣子,這當臣下的忠君報國,為主子披肝瀝膽、赴湯蹈火,乃是理所應當,何來怨怼可言?

他甚至在幾次暗示皆未嘗收效過後,直接收去了古大将軍及其長子手中的一部分兵權,将之移交到了其他人的手裏。

對于此等堪稱“逆我者亡”的狠戾做法,我自然是不可能贊同的——奈何我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在私下裏向古将軍致以歉意的時候,默默忍受着他的明嘲暗諷。

可以說,我和二姐他們一家子,就這麽被動地鬧僵了——而我的兩位兄長,也委實不讓我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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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姬風存突然就被查出私吞了大筆大筆的饷銀,目的居然還不光是用于自己的揮霍——他将貪污得來的銀子用在了籌建兵器庫以及暗中訓練死士之事上,顯然犯了作為一個王爺的大忌。

東窗事發後,大哥的王府被抄了個底朝天,人也被囚禁在天牢之中,不見天日——直到有一天,我終是心下不忍繼而前去探望,目睹的,已是一個陷入癫狂的男子。

至此,昔日皇長子——那個喻意“前程似錦”的錦王,算是徹底地垮臺了。

而他的母妃——明妃娘娘,從此在宮裏便也再沒了說話的分量。

剛開始,似乎一向與其亦敵亦友的禧妃娘娘還趕着熱鬧看明妃娘娘的笑話,可沒過多久,一場悲劇就毫不留情地砸到了她自個兒的頭上。

二哥姬風孝殺了人,而且還是在皇城有名的青樓裏殺了人——這不但觸犯了王法,還丢盡了皇家的顏面,是以,他很快就被幽禁在自家府中,由人十二個時辰輪番看守着,不讓他跨出屋子半步。

雖然沒有人清楚,這個本就神志不清的男子為什麽會突然犯下這樁命案,但事情既已發生,就不可能當做不曾存在。

于是,曾幾何時還活得有聲有色的禧妃娘娘,終是赴了其一生的對手——明妃娘娘的後塵。

自那時起,我就恍惚覺得宮裏安靜了很多,連帶那些分明已該看慣了的面孔,也莫名變得陌生起來。

我不禁想起幾個月前,那個在父皇駕崩之日跑來哭喪的太監李福海,不知犯了什麽事兒而被處以杖刑,然後就那樣莫名其妙地被打死了,又不由順着這一叫人心悸的消息記起了早些時候那群因譏笑我而枉死的宮女,記起了三弟出事後琴遇對我所說的那番“以下犯上”之言——我的心裏,好像突然就架起了一張譜。

在我登基僅僅兩年的時光裏,這些與我血脈相連的人,還有那些看似與我與我毫無關聯的人,不是死,就是傷。

世上沒有如此巧合之事。一切,恐怕皆是*。

而那幕後黑手,除了那個人,還會有誰?

是啊,他姬子涯收買了朝晔宮裏的太監,強迫了本該成為一國太後的舒妃娘娘,籠絡了近乎大半的朝廷命官,配合他一起演了一出戲——将我這個沒有任何能力去反抗于他的軟弱無能之輩,扶上了那至高之位,成為他手心裏的一只傀儡。

而我,縱使心知肚明,也只能乖乖地做那只在他掌心裏跳舞的人偶。

正如此刻,我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龍椅之上,一言不發地聽着群臣你一個“啓禀皇上”我一聲“皇上容禀”,卻看着他們的眼睛實際上個個都在往姬子涯的身上瞟。

是了,這麽些時日下來,我已經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裝模作樣了——反正就算我說了點兒什麽,也多半會被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給彬彬有禮地反駁回去,還不如安安分分地閉着嘴巴,等着能讓他們心服口服的攝政王發話。

只不過我沒有想到,這一天的朝堂之上,會有人冷不防抛出了一個叫我不得不提起興致的話題來。

國婚。

沒錯,我今年已然年滿十八——這要換做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指不定都已經兒女雙全了——可是我,卻遲遲未有冊立皇夫。

一時間不免變了變臉色的我随即就冷靜下來問自己:這該不會又是那姬子涯的什麽陰謀詭計吧?!

如此思量着,我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個位于百官之首的男子,卻意外瞧見了其歷來處變不驚的臉上似是顯出了一瞬不悅。

他為什麽要不高興?

上一瞬還心生疑惑的我,下一刻就茅塞頓開了。

對哦!我若是有了皇夫,便很快就會誕下皇嗣,這對于他來說……

等等……不對啊?他既然可以控制住我,就沒道理控制不了我的孩子啊?

那……為什麽……

心裏分明思忖着姬子涯的奇怪之舉,我的一雙眼卻不由自主地注目于另一個人——見這幾百日來始終于明裏暗裏扶持着我的蘇卿遠仍是低眉不語地站在那裏,我沒來由地感受到了一股子淡淡的失落。

可偏偏就在我略覺失意之際,那個方才還令我納悶的男子忽然就幽幽地開啓了雙唇:“敢問皇上心中,可有合意之人?”

話音剛落,我就身不由己地愣住了。

他……他……皇叔他……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問我有沒有中意的男子?他……他怎麽會提出這樣……這樣直接的問題呢?

“若是沒有,依臣之見,皇上倒是可以慢慢地挑。”結果未等我緩過勁兒來給出回複,姬子涯就自說自話地擡高了下巴,不鹹不淡地把我可能即将出口的話給堵了回去。

“可是攝政王,皇上今年已經芳齡十八了……”不料他話才說完,就有人這般出言提醒。

“十八又如何?”令我更加始料未及的是,那人話沒說全,就被姬子涯一句涼涼的反問給打斷了,“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劉大人的兩位千金,都是年過二十方才出嫁的吧。”

話音未落,他就已不緊不慢地眸光一轉,使之落在了那劉大人的臉上。

年近百半的男子聞言登時面色一僵,接着就悻悻地退了回去,再也不敢張嘴出聲了。

至此,朝堂之上再無人膽敢擅議國婚之事——不多久,也覺得多少有些尴尬的我,便下令退朝了。

不過,人雖回到了相對清淨的禦書房,可我的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腦中有三皇叔姬子涯的一言一行,但更多的,還是蘇卿遠那保持沉默的态度。

是因為……大庭廣衆之下,他不方便表态嗎?還是說……他其實根本就……

思及某處,我心慌意亂地晃了晃腦袋。

不會的不會的……雖然與他相識以來,我從未向他表明我的心跡,可是……可是他那麽聰明,應該……應該很容易就能看出我的心思啊……

沒錯,這滿朝文武中,盡管多是有些歲數的長輩,卻也不乏年輕俊傑的存在,但我卻自始至終只願親近他一人,有了什麽大事小事,我也只願同他一人商量,除卻他蘇卿遠,誰也無法令我臉紅心跳。

只不過,我一直都沒好意思捅破那層窗戶紙——尤其是當我想到當初與三弟分別之時所收下的囑咐,我這心裏頭就免不了五味雜陳起來。

當時叮囑我将蘇卿遠納為己用的人還在那冬日寒涼、夏天酷熱的銷骨塔裏受苦,倘若知曉了我沒把他看中的人納為戰力,反倒納入了後宮——三弟他會不會氣得把我這個不着調的昏君給臭罵一頓?

這麽想着,我倏爾揚唇苦笑。

三弟……你還好嗎?

什麽時候……我才能救你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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