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接骨

西辭盯着那雙桃花眼,眼睜睜看他合上去,然後看着他整個人軟綿綿朝自己倒下來。

按理,她當扶他一扶,到底是傷在自己手裏。只是他如何會傷在自己手裏?咎由自取罷了,先動粗的是他,自己純屬正當防衛,沒一掌拍死他就算便宜的……

當然,她由着珺林跌下來,自己不僅沒扶還往後避開兩步時,壓根沒想到這些。她唯一想到的是,可別砸死了我的兔子。

故而,她側身躲開時喊了兩句話。

“別砸到本君兔子!”

“趕緊扶着你家君上!”

洛河怔了怔,一個箭步上去扶住了珺林,湊在他耳邊悄聲道:“君上,別演了,人西辭神君……”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歪在他懷裏的珺林便噴出了一口鮮血,原本已經蒼白的面容徹底退盡血色。

這下,洛河與西辭都驚到了。

“君上!”洛河也來不及細想,只從袖中甩出一股金針,沒入珺林心口處,護住了他心脈。

“去傳藥君,快!”洛河沖着周圍的侍衛厲聲道。

西辭比他鎮定的多,珺林雖确實挨了她一掌,但她心裏清楚,她中途收了靈力,最多震斷他兩根肋骨,斷不會傷及性命。

倒是洛河的一手金針封穴法引起了她的興趣。她走上前,搭上珺林腕脈,邊測邊道, “你這五股金針封穴法倒是純熟,師承何人?”

西辭覆掌吸出五枚金針,反手甩給洛河,吩咐道,“且将他放平了!”

“小神師承……”洛河還未來得及回答,只徒手接過金針,本能護住珺林,詫異道,“神君這是要作甚?”

“将他放平,本君給他療傷!你這金針護着心脈是不假,可他不過折了肋骨,如此針入穴道,集了四方之血,心脈是護全了。肋骨周遭靈力可也是稀薄了,屆時愈合,靈力便無法勻稱布于周身。便是适得其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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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本君此刻若下黑手,你又能如何?”西辭瞥了眼洛河,涼涼道。

洛河再無言語,只求天佑八荒。

然長廊之上,空曠之地,放平便只能将珺林躺在地上。他自是不敢,一時亦不能以換影之術将其挪動。正猶豫間,西辭已甩開廣袖,示意東奔西顧入她袖間。自己半跪着将人攬過,靠入自己懷中。

頓時,洛河兩眼放光,萬年盤算,君上等得不就是這一刻嗎,溫香軟玉!

當真是天道厚愛,重逢即是大喜啊。就不知此刻君上是真暈還是假暈。真暈吧,這代價委實大了些,錯過此情此景君上該是怎樣的遺憾。這般思忖,便打算找個間隙化出面水鏡,将這一幕記錄了,待君上醒來,也好讓他開懷開懷。然要是假暈,這演技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那還是得化水鏡記錄,屆時以此相脅,換的出殿玩樂的機會,亦是極好的!

西辭指尖聚靈,點上方才五枚金針刺入的穴位,最後靈力形成一個五芒星,方才覆掌于珺林胸口,給其渡過靈力加持。

一時間,珺林面色恢複了些,連着眉間都微微松開。

洛河稍稍放下心來,到底是承君位之人,大義面前舍得下私怨,伸出的是援手,而不是黑手……

這廂還未想完,卻聽得一聲悶哼,靠在西辭懷中的珺林,才恢複的面色又白了回去,連着額上都冒出虛汗。雙眼微睜間,呼吸粗重,氣息不穩。

“君上!”洛河大驚,看着西辭靈力尚且融在珺林身上,便又不敢擅動,只開口道,“不勞神君了,左右藥君就來了。”

“你們八荒是守衛不修術法,還是藥君無有靈力?”

“什……什麽?”洛河被問的不明所以。

“本君所言,要是你家君上此刻當真重傷垂危,按着這個速度,藥君到時收屍便可!”西辭言語落下的瞬間,原覆在珺林心口的手偏移過兩寸位置,開始辨別斷骨。

“你且忍着!本君馬上便好。”西辭看了眼已經醒來的珺林,本想說聲抱歉,這以靈力接骨的技藝許是多年不曾操伏,一時有些生疏。方才便是靈力輸得過盛,如此虛不受補間,磅礴的靈力方才将他震醒。然一想,有什麽好抱歉的,原是自己在救其性命,便只重新聚了靈力摸索折斷的肋骨。

珺林已然知道她想做什麽,這以靈力接骨之法原是央麓海醫藥閣的手藝,為的是幫助筋骨斷裂者快速複原,一般皆用在本就身患疾症或受傷未愈而無時辰拖延之人的身上,與尋常接骨亦不同。

其分三步,第一步以靈力加持護血保筋,便是方才西辭所行。第二步則是碎骨,将已經斷裂的骨頭全部震碎。最後再以七海秘術重新煉化碎骨,化出一根新的骨頭。同時輔以丹藥止疼,如此方是一門上等的技藝。

卻因過程過于殘忍,神族仙界其他族類甚少使用,更覺此道不似正統。然西辭卻覺的甚好,後來更将這項技藝推廣于戰場扶傷之上,以次提高靈兵作戰效率。

當年他陪着西辭戍守叢極淵一千年,歷了大小戰事無數。戰場之上有被靈力震傷斷了經脈者,皆是由此法醫治。而臨兵作戰,丹藥自不會太充裕。西辭卻道,長痛不如短痛,故而每次有傷筋動骨者,又恰好缺了丹藥的,便直接由她親自動手。

确實只痛一時,卻是終生難忘,做夢都能吓醒。

珺林當年斬殺妖界二公主慶萦時,被其砍斷左肩胛骨,當時藥資匮乏,西辭便是幫他以此之法接好碎骨。然當時前後半個時辰,他唯一想的便是還不如殘疾了好。

戰場之上,形式緊迫,不得已為之,便也認了。此刻,太平安樂,亦在自己的君殿內,一應俱全。珺林打死也不要在受一次。只是他方提了口氣,想要回絕,西辭的話語已幽幽砸來。

“稍有些疼,你且想些開心的事……那個、再不濟你便看一眼本君,許能好受些!”

“你……說什麽?”聞得此語,珺林心頭震顫,竟懷疑她恢複了記憶,連着聲色哽咽,眼眶微紅。

“疼的受不了,你便看着本君,能好受些!”

西辭別過頭去,心頭悔恨,若是之前索性一掌拍死他,便是自己防衛之中,天道亦不會懲罰自己。而到時八荒無有合适的繼承人,四君之中便只有她一位君者,便可由着父君姑母之命,暫掌八荒,如此八荒圓毛乖乖便都是自己的。即便這個想法有些荒唐,八荒諸神不認她,左右不過她師尊重新回來執掌八荒,如此亦可換得圓毛。只是如今已然錯失良機,顧着兩族盟約和天道規則,她自不能再生出殺念,如此便只能施與援手,以德報怨,救了這珺林神君,得他份人情,如此換得圓毛。

思之此處,西辭瞥過珺林時心下又覺鄙夷。自己這張臉,原是同胞妹有八|九分相像,都說愛情是治病的良藥,此刻便作一回止疼的良藥吧。

而珺林,果真如水含情地望着她,甚至擡起手來想要摸一摸她面龐。西辭合了合眼,空出的那只手握上他手腕,徑直撫上自己的面頰。

“阿……”珺林徹底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很想像少時一般喚她一聲“阿辭!”,卻尚且來不及喚出口,便被對方截斷。

“阿什麽啊,本君還沒真動手呢,就叫喚!好歹也是八荒的君主,且有點為君的模樣。”西辭本想念在圓毛的份上,忍一忍,卻着實看不起這般弱不禁風毫無忍耐的樣子,只白了他一眼,別過頭去,五指見憑着靈力牽引一個巧勁鎖住了珺林斷裂的肋骨。

珺林渾身一顫,只覺後背一陣發涼,卻也沒有再反駁,只無奈地笑了笑,收回離了她面頰的手,攥緊拳頭由她接骨。

“一、二……五……”西辭由上至下摸索着,待确定碎骨根數,只轉過臉讪讪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斷的有點多,稍微有一點疼,左右珺林神君君主之劫都歷了……沒什麽大不了……”

“幾根?”珺林驚恐地望着他,但凡超過三根,他寧可讓藥君以溫吞之法料理,再養個三五十載也斷不要這樣淩遲的法子。

“七根!”

“七根?不勞神君動手……本君……”

“放心,本君此技藝尚且熟練。如以尋常法子,你本就重傷在身,便要拖成疾患了!”

“我……”

西辭不容珺林再言語,一手化出捆仙鎖纏住了珺林雙手,而原本覆在他胸口的五指靈力往來交錯,層層骨節碎裂之聲漸次傳出。

珺林已經說不出話,額頭鬓角皆是汗水,洛河惶恐地往後退了兩步……

藥君趕到時,西辭已經将七根碎骨全部震碎為為粉末,施予秘術隔着皮肉重新煉化!

“誰……誰這般大的膽子?”

藥君在姑逢始祖開始,已經侍奉了八荒三代君主,珺林更是他看着長大的,此刻看到躺在西辭懷中奄奄一息的人,真真是一顆愛子忠君之心被搓揉的千瘡百孔。

“碎末接骨法?央麓海醫藥閣……”藥君垂下的兩縷白眉糾纏着山羊胡子,幾乎要自燃起來,袖中金針瞬間射向西辭後背。

“父親!”洛河亦上前阻止,已然來不及。

西辭連頭都未回,九重護體之光依次開啓,直接将藥君震了出去。

“父親,可有恙?”

“無、無事……”藥君推開洛河,顫巍巍站起身來,哆嗦道,“且去顧着君上,莫讓那人用那旁門左道的法子……“碎末接骨法”乃微末下乘的技藝,如何能使在我八荒君主身上!當年我便是不同意這法子盛行的,要不是那小丫頭仗着司戰之神的身份……神族仙界裏人人懼她,為父便不怕她,萬分不喜她……若是此番站得我面前,定要好好說教一番……”

“父親……”洛河攔了數次,想讓藥君閉嘴,卻只覺心累。待到西辭收了護體之光站起轉過身來,洛河只覺死了的心都有,扯着藥君袖口道:“父親,您可曾見過西辭神君真容?”

“哼,那個丫頭片子……”藥君擡眸的瞬間便說不下去了,原本糾纏在一起的白眉也不知什麽時候解開了,正在風中淩亂地飄着。

“小神,八荒藥君,拜見西辭神君!”

作者有話要說:  珺林:你們一個個能不能有點志氣?

洛河&藥君:君上,請您先長點志氣!

西辭:如此慫包君臣,竟統禦着數十萬圓毛,天道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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