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深按照約定抵達了巷子口,巷子裏冷清,牆壁、地面劃刻着深入的槍痕。因着死過人的緣故,周圍人覺着晦氣,寧可繞遠路,也不從此經過。巷子中間,背對着沈深站着一個人。

他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胸口位置還纏繞着繃帶,傷勢比起三天前見到時已然好上許多,不需要扶着東西站立,臉上有了血色。是早早就等待在巷中的汪屠。

“你終于來了。”汪屠活動着因為長時間站立略微僵硬的脖頸,他比約定時間提前的兩個時辰來到案發現場,這個地方,從他弟弟遇害,他就檢查過數次。除了已知的指向沈深的“槍痕”,沒有找到多餘的線索。

沒有理會汪屠懷疑,沈深走到一處牆壁,清理起堆放在此處的雜物,爛掉的簸箕,腐爛的野草,還有碎石揚起的塵土。汪屠站在旁邊,皺眉,搞不清楚這人的行為。

“你不過來幫忙?”

“你這是在作甚,搬這些東西,就能找到殺害我弟弟的兇手?”汪屠嘴裏質疑,手上卻跟着過來幫忙,他氣力大,沒在青空成名前做多了勞苦活計,動起手來比沈深效率遠高于沈深。堆積的雜物在他的清理下,很快般搬開,露出了後頭斑駁的牆體和隐藏在後頭的老鼠洞。

“這老鼠洞有什麽古怪?”汪屠驀然停口,問題不在于老鼠洞,而是——

老鼠洞所在的這面牆壁,是唯一一處沒有槍痕的地方。

汪屠眼睛收縮,喃喃自語:“不是老鼠洞……”,他眼睛望着沈深,眸光閃爍不定,這少年确實有着驚人的天賦和細致入微的觀察力。

“是老鼠洞,也不是老鼠洞。”

“嗯?”汪屠覺得自己要被人搞糊塗了,是又不是,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順着少年的視線,目光越過老鼠洞所在的牆壁,通向老鼠洞所在的四合院內。

“走吧。”兩人腳尖一點,輕易越過高大的牆壁,消失在原地。

在他們走後不久,院子裏迎來了第二波人。白滇臨站在原先沈深先前所在的位置,低頭看向牆壁上的鼠洞,這是……

他想他知道深深要去做什麽了。

“少主啊,咱們別亂跑成嗎,我剛剛接到長老消息,他們已經接近赫城了,等咱們彙合了再走不遲啊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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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你等。”撂下這話,白滇臨消失在原地。白四無法,在不遠處留下訊息後緊跟而去。

已經進入院內沈深二人,此時正在荒蕪的院落內查找,小院廢棄良久,房屋破落,雜草叢生,屋內破敗,遮頂的瓦片掉落,擡頭可見天光。

穿堂而過的風發出嗚嗚的怪聲,茂密的雜草叢中時不時穿過一些老鼠爬蟲一類的動物。

他們進來的太輕易了,沒有法陣,沒有禁制,輕輕松松,毫無阻礙。就像是有人在故意開門迎接。沈深心裏隐隐不适。

老鼠洞延伸到此處便消失了。

沈深可以确認,那日在巷內查探,老鼠鼻尖的紅色,是胭脂雪無疑。老鼠洞延伸到此處,必有線索。

“刷——”

屋內破落的簾子無風自動,竄過一抹黑影。

“誰在那裏!”汪屠施展地牢術困住想要逃跑的東西。被包裹在土裏的東西被困,發出尖利的嘶鳴。汪屠拿出一把鋒利的短刃,一刀下去,鮮血從土裏浸出來。

土裏的動靜小了,保證裏頭的東西沒有了反抗能力,汪屠看向沈深,在看到對方點頭後放開泥土的束縛。

土松開,露出包裹在裏頭的東西真面目。是個分外肥碩的老鼠。個頭很大,膘肥體壯,四條腿都有肉圈了。是沈深見過最大的耗子。

“什麽玩意,竟是這東西!”汪屠往外啧了一口唾沫。

他們是跟着老鼠洞來動此處的,抓到老鼠并不稀奇。這座宅子,最常見的動物便是老鼠了。

等等。

最常見的便是老鼠了。

一座早已荒廢,了無人煙的宅子,最常見的動物,是老鼠。

“汪屠兄,我知道了。快,找找這屋子裏有沒有老鼠洞。”

汪屠一頭霧水,跟着沈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

沈深一邊找一邊解釋:“汪屠兄,你想想,這宅子一看就廢棄多年,周圍人煙也也頗為稀少,為何此處的老鼠,會這般肥碩,它們從哪裏獲取食物?”

對啊,汪屠握緊手中的短刃,沈深說的沒錯,長期沒有人煙的房子,養不肥這些腌臜東西。除非……它們有食物來源,且十分充足。

也就是說,這裏外表廢棄的宅子裏,很可能一直有人居住!

想到他弟弟很可能就是被此人殺死的。汪屠眼眶通紅,靈力湧動有些失控,他似乎是受不了慢吞吞的翻找,土系術法出,整間屋子動了,家具因為地面的抖動,倒塌在地上,摔碎了,壞了,倒下了家具,也暴露出了四周的牆壁。

“汪屠,冷靜點!”沈深臉色一變,如果這座宅子裏真的有人,如此大的動靜。會發現他們的。

“勞資什麽都不怕,如果你在院子裏,出來啊,來啊,和我汪屠堂堂正正對決啊,躲躲藏藏算什麽英雄好漢。”

這個,傻子!沈深此時,無比後悔和汪屠一起探查。這下,那隐藏在暗處的人。不知道,也該知道了。

術法的陣仗大,家具摔碎的摔碎的聲音響聲巨大。汪屠的吼叫,就連剛剛進入宅子的白滇臨和白四聽得清清楚楚。白滇臨此時腦海裏的想法和沈深完全一致。

傻子!

要是這傻子連累了深深,他就把人給卸了。這座院子處處古怪,晃眼看,是做普普通通的廢棄院子,但白滇臨一踏入院內範圍,心裏立即湧出無法言說的惡心感,他的直覺向來準确,這座宅子,定然隐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

白滇臨眉目含霜,朝着汪屠發出聲音的位置疾馳而去。深深,你一定不可有事。

汪屠大鬧一通,他本就不是什麽文雅人,在青空還算有所收斂,事實上骨子裏是和他弟弟汪豹同樣的大俗人。市井之徒的粗口張口就來,問候了那隐藏在暗處人的祖宗十八代。連沈深都默默退後一步,離汪屠遠着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這罵法,泥人都得被罵出來三分火氣。修行界的人,行為愈是高深,就愈愛面子。對上汪屠這粗人,管你正道魔道,都能給你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冒煙。

然而,宅子裏安安靜靜,除了汪屠的吼聲在傳出的回音,除了雜草叢中被驚飛的動物,無人應答。

不知那幕後之人,是修心之道太好,還是壓根不在。

被汪屠大鬧一通,本就不穩的屋子搖搖欲墜,房間裏像是被洗劫一般,亂雜雜的,家具摔得東倒西歪,掩蓋的床鋪倒塌下來,老鼠洞暴露在眼前。擺上不顯,一旦沒了阻擋,可以發現,鼠洞旁邊的牆壁,色澤比別處深上幾許。

敲擊了牆壁幾下,聲音不是實音,空聲響,有回音,牆壁後頭,是空的。

沈深退開半步,擡腿一踹,深色的牆體塌了,伴着漫天的牆灰,幽深的通道出現在眼前,伴随着嗆人刺鼻的氣味,黑色的內裏不知通向何方,仿若擇人而噬的野獸。

汪屠率先進入通道,通道內漆黑一片,空氣陰冷,地面潮濕。汪屠修為不低,能穩坐青空地下王者大賽排名前五十的位置,自然不是花架子,不知是否是因為傷勢未痊愈,在進入通道不久,汪屠便感受到一股陰寒之氣,四面八方,往骨頭縫兒裏鑽。

就在他嘴唇顫顫,有苦難言時。一只纖細的手搭在汪屠手臂上。熱流自少年掌心而出,游走經脈,驅散了通道內的陰冷。沈深的熾白淨火恰恰是髒東西的克星,加之他功德加身,小小的陰寒之氣,還奈何不得他。

“謝了。”汪屠真心實意朝少年道謝,他也清楚,如果不是沈深,他極大可能,連這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都無法走出。

沈深從入殓箱中摸着一根蠟燭,點燃。蠟燭帶來的點點微光,一閃而逝便滅了。這蠟燭煉制困難繁複雖不及黃泉燭和食燭,也不可做入殓之用,但也是沈深親者炮制,防風耐用,不是一般蠟燭可比拟的,而專制的蠟燭在陰氣森森的通道內,也失去了作用。

趁着光線亮起的剎那,沈深發現,左側三四十步距離,生在牆壁之上,有一盞照明用的油燈。沈深在黑暗中,按照記憶中的距離,數着步數,停在了油燈前。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沈深指尖燃起一撮火苗,火苗抛向燈芯。油燈,亮了。

“這是什麽玩意做的油,氣味也忒奇怪了。”汪屠搓着鼻子,聞不慣這氣味。甜膩馥郁的香氣混合着油脂的燃燒的脂肪味。

也許也只有這通道內自帶的物件,才能照亮前進的路途。油盞裏頭的燈芯黑了,但燈油足。就像是新添上的,把燈盞裝的滿滿當當。土陶制成的握把上積厚的灰塵和反複燃燒至焦黑分叉的燈芯,證明這盞油燈許久未曾使用。什麽樣的油脂可以燃燒多年而不損耗。記憶中這樣的油脂只有一種。那是一種因為制作過程太過殘忍,喪失人性,從而被修行界明令禁止制作的油脂——鲛人油。

再往前推個兩三百年,修行界流傳出着一種說法,吸收了鲛人油燃起的香煙氣兒,修行者可助益修行,突破層次桎梏,凡人可益壽延年,百病消除。鲛人一族因此慘遭各方勢力屠戮。一直到近一百年,情況才有所改變。以清微為首的修行界大宗門,聯合頒布禁止偷獵鲛人的命令。

很可惜的是,在禁令頒布的時刻,鲛人一族最後一只鲛人,已因為人族的貪欲死去,鲛人一族滅族亡種,泯滅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沈深借着油燈的微光,看到了汪屠臉上的驚訝。他想到的,汪屠也想到了。沈深擡起手,照亮前方的通道。

通道兩側,左右相隔不過十步,便出現盞鲛油燈。光線所及之處,已有十盞左右,而黝黑的通道,還在向內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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