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遠在幽深的地底,封閉的石棺之中。白滇臨心髒跳動的頻率,絮亂雜沉。

狹小的空間,寂靜的黑暗。白滇臨和沈深,依舊保持着摔進去的姿勢不敢動,背後便是棺壁,沈深還背着入殓箱,占據了大半空間,兩人的身體緊貼,就連簡單的翻身,都只能帶來尴尬的肢體交纏摩擦,起不到實行性的作用。

因着身高差,此時沈深的腦袋,貼在白滇臨的胸口位置,發絲上淡淡的皂角香氣清新自然,一個勁兒往白滇臨鼻子裏頭鑽。

黑暗放大的不止是一個人的五感。沈深僵硬着身體,雙手用一種抵觸的姿态推着對面人的胸口,灼熱的呼吸,在一呼一吸間落在他的發頂,帶來小電流般微微酥麻的癢意,沈深有些難受,他不習慣與“陌生人”有太過親密的接觸。

也不知為何,緊貼這人的胸口,給他帶來一種,隐隐約約,無法言說的熟悉感。

急着擺脫現狀的沈深不欲去深究。

“得罪了。”沈深單手撐着白滇臨的胸口作為支撐,支起小半個身子,另一只手用盡全力去推那冰冷的棺蓋。

他咬住唇,一次次嘗試,纖細的手掌張開,用力去推。沉重的石棺,不知用什麽材質制成,在少年的努力下,依舊穩如泰山。

“該死!”他得承認,他急了。狹窄的空間內,他的手段無法施展。一拳打在棺蓋上,指節與堅硬的石棺蓋摩擦,在細膩的手背上留下刮擦的傷口。

淡淡的血腥味,在狹窄的空間內被白滇臨輕易捕捉到,他伸出手握住撐在他胸口的手腕。

“嗯?”沈深還沒反應過來,腰身被一帶,他整個人失去着力點摔倒在溫暖有彈性的肉墊上,沈深擡頭,額頭一時不察觸碰到白滇臨的下巴,他輕輕痛呼。白滇臨緊張的用手溫柔撫摸他家深深被撞的生疼的腦門。

“呼呼,痛痛飛。”白滇臨脫口而出,鐵鋪女婿哄他娘子的話猶在耳邊,每當這個時候,他娘子就會捂着漲紅的臉倒在他男人懷裏,這景象給曾經的小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深深身上,他一直沒找着機會,這一執念紮很在心底,在不是那麽恰當的時機,破土而出。

場面陷入寂靜。唯有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白滇臨表面淡定,背後的冷汗一下來了,試圖掙紮,“哄門派的弟子習慣了,沈兄別介意。”

“沒看出來,白兄,當真是一位體貼的少主。”沈深也不知該說什麽,幹巴巴回了句,心中暗道人不可貌相。想到白四那壯漢受傷後可憐巴巴,又想到這冷面少主哄他的樣子,沈深一哆嗦,匆忙把腦子裏的畫面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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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氣大,換我來試試吧。”感覺到他家深深瞧他的眼神越發不對勁,白滇臨顧不得享受棺內近距離接觸的美好時光,琢磨着轉移話題。

“好。”沈深答應着,他不擅長需要費力氣的活計,老實待着不添麻煩才是最優選擇。調換位置不現實,于是,沈深主動雙手環住白滇臨的脖子。

劍修的修行,環境惡劣苛刻,對身體的錘煉并不比單純的體修弱。沈深的重量對白滇臨來說是輕飄飄落在肩頭的葉子,幾乎是不存在的。他心中竊喜,手小心護住懷裏人,彎曲起膝蓋,小腿發力,朝上一踢。

緊閉的棺蓋松動些許,抖落下細碎的灰塵,一縷光線趁着縫隙溜進棺木。沈深一喜,清澈的眼睛滿滿都是白滇臨的影子,無聲的催促。白滇臨接受到他家深深眼睛裏的訊號,身體裏的血液沸騰了,腦子裏暈乎乎就一個念頭,他家深深需要他!

緊跟着再踹,從棺蓋縫隙溜進來的光線照亮了沈深帶着喜色的小半張臉。

就在二人準備一鼓作氣出去之時。

被白滇臨踢歪掉的棺蓋,突然合上,嚴嚴實實,這次,不論白滇臨怎麽踢,棺蓋上像是加壓了千斤重物,紋絲不動。兩人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棺材外頭,緊接着傳來蒼老嘶啞的老人聲音。

“罪人沈深、罪人白滇臨已就位,審判開始。”沈深和白滇臨在黑暗中沒出聲,就算是見多識廣,探索多處秘境白滇臨,也是初次遇到此番情形。

棺中二人,不約而同,做出靜觀其變的決定。

“罪人沈深,你可知罪?”

“敢問閣下,鄙人所犯何罪?”沈深出口質問。不管棺材外頭是何方妖邪,能說人言就有交流的可能性,沈深不認為那麽輕易就能見到幕後黑手,只不過,若是能通過他發現線索,沈深也不吝與其周璇幾番。

“不知何罪,罪加一等!”

沈深:……

問話的人厭煩拖沓,也完全沒有沒有解釋,就感覺是強按頭。給進入棺內的人加上莫須有的罪名。

“罪人白滇臨,你可知罪?”

“……”白滇臨不語。

外頭的聲音不耐煩:“罪人白滇臨,你可知罪?”

沒回複。

“罪人白滇臨,所犯下之罪乃色yu,如此滔天大罪,罪無可恕。”

“第五十八批次罪人沈深、白滇臨,即刻執行火刑!”

冰冷的棺材內,随着話音落下,溫度開始急速上升。灼熱的溫度帶來的不單純是體表溫度的上升,詭異的高溫竟然能夠透過軀殼,炙烤靈魂。靈魂之于修行者是最脆弱的東西,能讓人體會到十倍于肉身的痛苦。意志力薄弱點的修行者,可能就着了道痛苦不已,若是再長時間無法脫困,對人精神上長久折磨不可為不歹毒。

但,這還暫時還奈何不了一個火系術法修行者和高階劍修。

沈深都無語了。這算是胡亂定罪了吧?白滇臨還有的罪名由頭可說,他就是罪名都懶得安連帶一起被燒。

有罪名的白滇臨嘴角的直線抿緊,也不高興了。這就是诽謗,還是當着深深的面。他家深深本就不太喜歡身為清微少主的他,這老頭還用莫須有的罪名往他頭上扣,想要抹黑他。算上之前白四污蔑他是“在小白仙師面前自行慚愧兒遁走”的玻璃心形象。白滇臨覺得自己必須站出來解釋。

“我不是。”白滇臨大聲反駁,他在黑暗認真對沈深解釋:“沈兄,你別聽他的,我從出生以來,單身上百年了。”這樣的他怎麽可能犯色yu之罪,也不調查清楚,簡直是無稽之談。

所以,這人為什麽要跟她解釋?還一副很自豪的樣子。

沈深搞不懂,雖然他也是從出生便單身,但他真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所以他很是敷衍回了一句。

“哦。”

白滇臨有點委屈,又不能像小白一樣撲倒人懷裏。心裏面的憋屈得找個發洩口。清和劍在主人的心意下從腰間飛出,它縮小成手掌大小。褪去了焦黑的外表,劍身锃亮鋒利,刻着“清和”二字。劍柄上挂着绛紅色劍穗。

清和劍圍着自己主人饒了一圈,停了停,又跑過去圍着沈深轉了一圈。在圍着沈深時特地放慢的速度,以保證對方在黑暗中也能夠無死角好好欣賞它美麗的身姿。

白滇臨怕人看出個什麽,把還在嘚瑟的清和劍召回來。清和劍發出一聲不滿的嗡鳴,但還是按照主人的心意,攻向那緊閉的棺蓋。

劍鋒淩淩,劍氣将石棺,從棺蓋開始一分為二。白滇臨把沈深擁在懷裏,擋住碎石飛濺。清和劍在出棺後變大,直直穿過前方敵人的胸口。插到石壁之上。

那是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色衣袍內的老者,身材短小佝偻,蒼老幹枯的臉上用深綠色的塗料畫滿紋飾,兩只黑窟窿眼,無法看清相貌。清和劍穿過他的身體太過輕松,沒有破開肉體,也無血液沾染。他對破棺而出的兩人視若無睹。嘴裏重複着古怪的調子,仔細辨認勉強可以聽清:

“懲處罪人,車裂之……火刑之……炮烙之……”

他的腳下,沒有影子。

這不是一個活人,而是靈體。

除了機械的重複,老者尚未有攻擊性的動作,身影也虛虛實實。他的懲處,針對于進入石棺中人,沈深和白滇臨出了棺材,就不再他所審判的罪人範圍內。

沈深沒有立即進尋找出路。而是繞着這間滿是石棺的的房間巡視起來。這間房裏,石棺一共九具。呈圓弧形排列。除卻中間的石棺沒有刻字,周邊每具石棺上雕刻了字,他們方才所在的石棺正對進門處,上頭是一個乾字,對應着火刑。依次接下來是兌、坤、離、巽、震、艮、坎。對應水刑、車裂、炮烙、淩遲……

可以想象,進入石棺的人會被安上罪名,遭受相應的懲罰。

白滇臨一眼看出沈深的意圖。他率先走到中間石棺的位置。若是這石棺內藏着危機,也是他第一個面對,可以留給他的深深足夠的反應時間。

“清和。”

清和劍從石壁上抽出,應着主人的號召飛入手中。白滇臨沒有猶豫,揮劍斬向石棺。

“等等。”沈深想通什麽,阻止白滇臨。令他驚訝,清和劍只在石棺在留下一道淺淡的劃痕。由玄靈尊者白滇臨親自掌劍,雖僅是試探性。但白滇臨他足足使出了五成力。

石棺在擺在中間,是相當于陣眼的存在。陣眼絕非堅不可摧的存在,只是他們沒有找對方法,所以沈深立即阻止了白滇臨。

他相信白滇臨可以暴力破陣,但是破陣後的現場,不出預料将是一片狼藉,可以的話,沈深希望盡可能保留下痕跡以便勘察線索。有一處不對勁他注意很久了,那名老者,分明是靈魂逗留此處無法轉世的魂靈,可疑的是,他的靈魂,太過澄澈了。

沈深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怨氣。從他的行為看來,他日複一日進行着懲處“罪人”的行為,極有可能生前就是從事相關職業,這樣的靈魂不可能潔淨無瑕。除非,有什麽東西蓋住了他身上的怨氣。

“深……沈兄!”白滇臨看着少年把手貼在了清微都無法斬斷的棺蓋上。安魂曲自少年的口中唱出,清越的少年音,曲子寧靜祥和,安撫亡者無歸的魂靈。就連白滇臨都覺得內心在歌聲中平靜下來。

防禦緊閉,無法攻破的石棺,在少年的手下輕輕一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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