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接連死人,是得了瘧疾類傳染性疾病?”白四聽到此處打起精神發問,若是村子內飼養禽畜數量多,衛生清潔管理不到位是很可能引發大規模的疫情。旁邊人也豎起耳朵,白滇臨端了小二新上的茶水潤唇,往年的陳茶澀口,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不是。”小二臉上的表情,似乎心有餘悸,“查不出病因的病,從指尖開始發黑腐爛,接着蔓延到手臂,再到全身,活生生被爛死!”小二回憶起當年,一時間也是面色慘淡,他那時候正當不記事的年紀,這件事,卻牢牢刻在了他腦海中。
這樣的病,着實駭人聽聞。
在座幾人,無論是見多識廣的清微少主白滇臨,還是博覽群書的言禮,皆未曾聽聞。
“不過,客官們也不必擔憂,都是舊事了,現在我們駝峰村,日子雖不及巅峰時期興旺,也不至于困于疾病。”小二笑着道。
“哦?如此駭人的疾病,是請了江湖上的神醫治好的?”在一旁沉默沒插話的沈深,驀地冒出一句,看似不經意的詢問。
“神醫?不過是些徒有虛名的庸醫罷了!我們駝峰村不信那套,有活佛在……”小二語氣鄙夷,說道此處,神色一僵,趕緊住嘴打住。轉移話題,“客官們久等了吧,久未來客,這些個懶人都松懈了,我現下便去後廚看看。這菜怎麽還未上來!”
小二歉然笑着告退。
他走了不久,菜就上來了。樸素的四菜一湯,味道家常,色香味都不出彩,不像是專業廚師烹制出來的,說不準是随抓的農婦。小二出去後,就再沒進來過,白四有心繼續問,抓不到人,只得作罷。
進食對他們一行人來說,都不是必須的。活屍不需要通過進食補充能量,修行者辟谷後攝入過多凡間食物反倒增加身體雜質。餐桌上沒人動筷子,也就沈深上輩子是個食五谷的凡人,償了幾筷子,許是味道不美,筷子動動也就放下了。
那小二戛然而止的話頭,令人不得不在意。
“白少主,你作何打算?”清微的這位少主,是來調查清微弟子,在場的活人,部屬清微,聽命于他,沈深由此發問。
白滇臨側着頭看了看沈深,少年的眼睛裏有微光,他便知曉,他家深深有想法。白滇臨壓下心底的念頭,嘴角勾起的弧度細微,聲音低沉溫柔。
“暫無想法,願聽沈兄高見。”
沈深也不磨叽,道:“高見不敢當。此村落處處怪異,先是閉村隐世,再是重未聽聞的怪病。不瞞說,我從進入村裏起,渾身桎梏感甚重,壓抑難挨。”
相處了一段日子。衆人皆知,沈深絕非嬌氣易怨之人,他不常表露負面情緒,“壓抑難捱”從他口中說出,就表明,定然嚴重到令他萬分不适的地步。怪就怪在,其他人并未有此感受。在場的,都是修行之人,修行道或有所異,同源則皆以靈氣修行,運行周天化作自身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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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不同之處,也并非全無……
求證了衆人,發現唯獨自己不同,沈深沉思片刻,也知曉,怕是與他特殊的修行功法有關,他所修,乃功德。這一點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同,接近佛修之道。沈深的功德不像佛修那般金光外露,功德加身後渾身慈悲氣息,他是內斂的,所加身的功德厚重,除非同樣修行功德者,旁人難以察覺。
只是,沒人會将一個容顏精致绮麗的少年郎和傳統印象中身披袈裟,去了三千煩惱絲的佛修聯系上。
“活佛使者來了!”
樓下傳來的聲音,壓抑着激動虔誠。他的聲音,同時點燃了空蕩的街道,躲在家中的村民魚湧而出,他們的衣服變了,不再是随意的粗布麻衣,能看出,每個村民都拿出了最隆重的服飾顯示敬意,條件差點的,衣服也是幹淨整潔。村民們跪拜于道路兩側,低頭叩首,無人擡頭不敬。手裏的陶盆高高舉過頭頂,裏面裝着每戶人家能夠拿出的最豐盛的食物。
消失的小二出現在門口喝了一聲:“外鄉人,活佛使者出巡,不得無禮直視。”幾人順其話暫時低頭。
幾人都是修行者,低下頭的瞬間放出神識,神識出了蓬萊客棧的範圍就受到阻礙,薄薄的屏障阻斷了神識。白滇臨神識強大,竟也僅比沈深近半寸。有古怪啊……
白滇臨瞥了眼仍舊規規矩矩低着頭的小二,擡首就朝外頭望去。發現,早就擡起頭望外面的人,可不止他一人。
沈深微微勾唇對白滇臨點頭示意。面不改色,關注外頭的情形。
不多時,那村民圍攏的道路中央,遠遠地,出現了一臺出行物,似人間宮廷銮駕。上頭坐的,不是人間美嬌娘,而是一身着袈裟,大腹便便,留着小胡須的中年男人。男人出家人扮相,卻是絲毫沒有出家人的氣質,長得肥頭大耳,五官被臉上的橫肉擠着看不出本來面貌,目光中偶有一閃而逝的不懷好意的精光,證明他沒閉上眼睛。
擡着他的,看打扮,是村內的青壯年,一側三個。人數不少,沈深目裏極好,他看到了那幾人的手,都在發抖,想來是擡得吃力。六個身體康健的青壯年都如此不易,可想上頭人的重量。
村內人都低頭虔誠跪拜看不到,位于蓬萊客棧的沈深幾人,卻将那人的貪婪嘴臉盡收眼底。擡着他的座駕,行進速度布不快,那肥頭大耳的男人一路上都在吃,他随手的挑選兩側奉上的食物。看中了就往嘴裏塞,吃相貪婪難看,肉類的油脂順着他嘴角往下流。
他的眼神一直在往下側瞟,被肥肉擠壓到是剩下一條縫兒的眼睛裏,濃郁的食欲貪婪,惡意的邪念。起初沈深以為他看的是食物。仔細着再一看。
他看的,是那端着陶盆,虔誠跪拜的村民。
座駕行進馬上至一半兒了,蓬萊客棧的位置正好在街道中央的位置。幾人站的位置離窗口近,座上的人,擡眼就能望見頭上幾個明目張膽窺視的大不敬之人。沈深收斂着低下頭。沒人注意到樓上幾個大膽的外來人員。
村民們如同朝聖,自是安靜。寬闊的街道,唯剩擡駕六人沉重的腳步聲。忽地人群一陣躁亂。伴着驚呼。
“大膽,何人驚擾使者!”擡駕的人怒喝道。
因着突發變故,無人關注樓上的人。沈深和白滇臨同時擡頭。瞳孔一縮。
一白衣少年半躺在道路中央,撐起半個身體,身側別了一把焦黑的小劍,眼瞳澄澈似陽光下碧波,無辜純稚。
“小白!”沈深無聲張口,震驚盯着路中央的那人。有人比他更震驚,白滇臨僵硬身體,看着那和他面具後頭分毫無差的臉。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