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滇臨是抱着壯士斷腕的決心,當着他家深深的面兒,去拔另一個男人的褲頭。

他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抖着手去接近。指尖離褲子只剩下半根手指的距離,活屍癱軟的身體,像被劇毒腐蝕,滋滋響聲後,地上留下一個人形的黃褐色泡沫。

“什麽人!”白滇臨收手,目光如電,暗自松口氣。他話音剛落,躲藏在暗處的黑衣人影見暴露,不再隐藏,展露出身形。沈深和白滇臨多次戰鬥中形成默契。白滇臨一動手,白色火焰燃燒竄起,堵住了黑衣人的退路。

黑衣人站在火焰所成的包圍圈內,半張臉包裹在黑布下,眼尾上挑,瞳孔色澤深沉,仔細看,會發現裏頭帶着和攝魂釘相似的危險的幽藍色。這男人,有着一雙妖異的眼睛。他周圍被熾白色的火焰包圍,熾白淨火有着天生淨化能力,是邪祟妖物的克星。方才将軍活屍在熾白淨火的包圍下,嘶吼慘叫,黑衣人黑中泛藍的眼睛,訴說着他非純粹的人類,而在火焰中,他眼眸平靜如深潭,風起無痕。

他太鎮定了,若非青色的煙氣從他的身上冒起,都要讓人忽略掉熾白淨火的影響了。沈深鼻頭微動,沉悶古怪的味道,沈深盯着黑衣人的眼神變了,因為這味道,對接觸了大量逝者,為他們入殓的入殓師什麽來講,太熟悉了。

屍油的氣味。

屍油名稱聽來恐怖,其實又名叫防腐油,在入殓當中,是被入殓師用作防腐之用。大部分屍油都是植物釀制,配方因人而異,主要材料是陰草。陰草喜陰濕肥沃,存在大量墓葬群的地方,是陰草最适宜生長的繁衍地。入殓師大都是普通人,陰草也只是名稱可怕一些的凡草罷了。這般粗煉出來的屍油,氣味斑雜刺鼻。

當然,這是對于大部分的入殓師而言。沈深所用的屍油,制作過程和原料都更要繁雜,所需靈草不少。他做出來的屍油,防腐效果和氣味都是上層。

不是沒有遇到過不走正道的入殓師,沈深遇到過的,那入殓師所用屍油,便正如其名,是屍首熬制出來的。是人油。味道,和今天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很是類似。

這人,竟然将本該塗在屍首身上的屍油,塗在自己身上,且還是人油,黑衣人全身都在冒着青煙,煙氣彌漫,屍油在高溫下蒸發,黑衣人裸露在外的蒼白皮膚,更白了。他的眼睛裏,依舊沒有慌亂。

“那些活屍。都是你做的?”

“是我。”黑衣人開口,嗓音清魅,不似女子嬌柔,比男子又多出幾分惑人。他承認的很爽快。

“為何,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沒有正面回答問題,他說話時候一直看着沈深:“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讨厭你。”他的厭惡絲毫沒有掩飾,妖異的瞳孔裏憎惡濃郁,直咧咧沖着沈深。“你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沈深心下一個“咯噔”,他對“這個世界”分外敏感,又感到有些困惑,他确信無論是現代還是來到這邊,他都不認識此人,此人對他的厭惡來的莫名其妙。他還在思索着,身前出現一片高大的陰影,白滇臨擋在他的面前。他一句話沒說擋在沈深面前,從沈深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抿着的冷硬唇線。

沒有語言交流,但沈深立即意識到,他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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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滇臨很生氣,他不知道內情,但當他聽到那句“你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時,他腦子的繃緊的弦——斷了。

清和劍感應到主人的怒氣,嗡鳴着出鞘,它要斬殺掉惹怒主人的敵人。劍鋒帶起銳利的白光,染着殺氣與怒火,沖着被包圍在火焰中的敵人襲去。黑衣人可移動的範圍很小,為了躲開清和劍,他的胳膊被熾白淨火灼燒,手臂上的衣物遇火熔化,發出烤肉的“滋滋”聲,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灼燒的皮肉翻起。

“哈……哈哈哈哈,可笑,堂堂玄靈尊者,竟為了一個入殓師,這般大動肝火,有幸承受這份怒火,我還真是榮幸之極啊。”黑衣人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他大笑,笑得癫狂。他單手捂住手臂上的傷口,眼睛裏映照着白色的火焰。

“沈深,該我的,我會拿回來的。”留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語。黑衣人突然暴起,身體繃緊成一道弓的形狀,就這般硬生生沖出火焰,奇異的是,沾身而燃的熾白淨火這次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黑衣人踏火而過,速度極快,消失在洞穴深處。而某處洞穴中,原本安靜沉睡的活屍從衣角開始燃起熾白色的火焰,慘叫掙紮着化成一灘灰燼。

地面上,活佛府邸西側,一處光線昏暗,空氣混濁的房間內。言禮睜開眼睛,混沌的腦子裏還有些許迷蒙,當眼睛裏的茫然褪去,他回過神來。猛然從冰冷的地面坐起來,擡起手,手掌上沾到了粘稠的紅色,言禮打量四周,發現他被關在一處雜物間內,他躺着位置,用不知是什麽東西的血液刻畫了複雜怪異的陣法,而他被随意的扔在的陣法的邊緣位置。

和他一道被抓住走的白毅,此時還在沉睡,他被刻意放置在陣法的中心位置,身下怕他沾染到血污還體貼的墊了一塊絲綢方巾。言禮喊了白毅幾聲,白毅睡的很沉,一點被喚醒的跡象都不存在。呆在這古怪的陣法中,言禮能清楚感受到能量滋補,比他在當屍王受活屍供奉尊崇得到了能量還要純粹。這力量對活屍無疑的大補,肉身被滋養的同時,精神開始昏昏欲睡。言禮方才清醒,此刻再次感受到一股靈魂深處湧上來的困頓疲倦。可想而知,出于陣中的白毅為何無法喚醒。

咬破舌尖,尖銳的痛能夠強打精神。言禮掙紮撐起身體,搖晃着站起來,他嘗試了下,走不出陣法的範圍,只好軟着手腳,避開地上粘稠發黑的血液,打算先喚醒白毅。

邁出幾步,言禮忽然感覺後背一陣發涼,他立即退回原來的位置保持原姿勢倒下。

就在他剛剛躺下,雜物間的門開了。

一黑衣人捂着手臂進入了房間,身上帶着燒焦的氣味。他停在陣法前,一動不動,言禮在陣法的邊緣,距離黑衣人很近,完全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黑衣人的視線越過言禮,落在陣法中心的白毅身上,停頓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腳步聲響起,離得陣法遠了些。落在陣法中心的視線收了回去。言禮眼皮輕輕掀開一道縫兒,透過窗外的微光,房間內背對着他站着一個一身黑衣的人。

黑衣人背對着陣法的方向在換衣服,他手臂上有嚴重的燒傷痕跡,傷口很新,焦皮下的鮮紅的嫩肉。言禮的角度能看到他半張臉,丹紅色飽滿的唇似笑非笑,上揚的鳳眼,妖裏妖氣的男人。他褪下黑衣,穿上一席和他氣質不搭的白色法衣,烏發用發冠豎起來。

他轉過頭,臉不再是那張臉,周身的氣質在換上白衣後澄澈明淨。勾起個傻氣天真的笑容。

言禮瞌上眼,心下驚濤駭浪。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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