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詭樹(4)
帶着“聖木可能在A大”這樣的消息,兩人返回了山管辦。小黑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A大?那倒是不奇怪。我從捕捉到的夢境片段裏也讀到了相關的消息。”
“那明天九方和我就去看看吧。”廖清舒提議道。現在已經太晚了,這個時間點跑去人類的大學裏找人,怎麽想都是不合适的。
在場沒人有異議,九方梓彥打了個呵欠,招呼着廖清舒就準備離去。就在二人準備出門的當兒,小黑忽然擡起頭來。
“對了,既然是去A大的話,我覺得這個人你們不妨去見見。”
他将電腦屏幕轉過來,上面是一個學生的資料:“——蘇山,A大研一學生,城市規劃與建設專業。”
“那誰?大妖嗎?沒聽說過這麽一號人物啊。”九方梓彥懶懶道。
“他是人類。”小黑冷冷地掃了九方梓彥一眼,“他就是帶出聖木曼兌的那個夢旅人。”
如果聖木曼兌真的選擇在A大落腳的話,那麽百分之九十九是因為蘇山——小黑是這麽說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去找找看總是沒錯的。所以第二天兩人定下的計劃就是:九方梓彥直接去搜索聖木曼兌,廖清舒則去找蘇山打聽情況。
“蘇山還比較好找,畢竟知道名字和專業。可聖木曼兌你要怎麽找啊?”臨出門的時候,廖清舒這麽問九方梓彥。
九方梓彥今天破天荒地背了個很有朝氣的運動背包,聞言直接打開給廖清舒看。廖清舒扒着一瞅,只見裏面放了個類似于羅盤一樣的東西,旁邊就是他的小光炮,此外還塞了好些的玉符和黃符。廖清舒看得暗暗咋舌:“敢問你這是要去決鬥還是去打仗?”
“畢竟對手是樹妖,還是聖木所化的樹妖,準備得充分點總沒錯。”九方梓彥答道。花草樹木相較于飛禽走獸而言,普遍少智而多靈,修行起來進度比獸妖要慢上不少,根基卻更為紮實,屬于大器晚成那一挂的,一旦修出什麽成果,只會比同等級的獸妖更為難纏。而其中,又以樹妖最讓人頭疼,因為它們的性格非常令人無奈。
妖族的性子大多與天性相似,像狐族多情、蛇妖放蕩,這些性格特質都是天生的。植物所化精怪亦是如此,花妖很多都是纖細敏感、天真爛漫;草妖則偏向堅韌謙卑、懂得妥協。至于樹妖,則大多繼承了生為植物時不屈不撓、我行我素的秉性,又沉默寡言軟硬不吃,溝通起來能氣死人。真要溝通的話,用拳頭遠比用嘴實際。
“啊,這樣啊。”廖清舒把這一串解釋消化了大半天,也只憋出這麽一句。畢竟他沒做過驅魔除妖的工作,也沒有跟類似的妖怪正面扛過,對此實在是很難有什麽體會。
“總之,你只要知道這家夥很棘手,不揍不服帖就是了。今天你要是再敢跟我扯什麽沙文主義,我就連你一起揍。”九方梓彥說着,将背包甩回了自己肩上,率先走出了門。廖清舒跟在後面,追問道:“找到之後,那棵聖木又該怎麽處置呢?它的威脅程度應該不高吧?”
“那不一定,一時興起從喝水轉為吃葷的樹妖也不是沒有。而且就算它評估結果為無威脅,估計還是得聯系東方天界來接人。不過這個山管辦辦不到,得靠九方家的專人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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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回頭,看到廖清舒石化的表情:“喂,你怎麽啦?走啊!”
“不,只是……稍稍有點驚訝。”廖清舒盡量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鄉巴佬,但是任誰聽到有人把“東方天界”說的跟“隔壁老王”一樣,都會覺得很不适應吧?
“我知道九方家來頭大,但我不知道原來有這麽大,跟天界都有交情。”廖清舒喃喃道。九方梓彥“嗤”地一笑:“哪裏來的什麽交情,不過是攤上了一個牛逼的先祖而已。不然那票自視甚高的神明,哪肯把區區人類放在眼裏?”
确實,之前就聽九方梓彥提過,現在由山管辦監督的“山海界”,最初就是由九方家的一個祖先創下的,用以拘禁區別人類的精怪衆生。神明一類雖然沒有被拘下,黑歷史卻被記下了不少,那位高人還在山海界內留出他們的位置以示警告。思及此處,廖清舒不禁感嘆:“九方家的那位先祖……真的超帥超厲害啊。”
“厲害個頭啊,留下那麽大一個爛攤子,給人添麻煩。”
“喂!這麽說自家的祖先不大好吧?說不定他做這事也是有為你們這些後人考慮……”在廖清舒心中,真正偉大的人,做事都是有前瞻性的。
“實話告訴你,并沒有。”九方梓彥答道,“有的人,他生來就是為了做某件事的。不管他是乞丐還是王侯,這件事都一定要做,而且必須要做到,這就是‘宿命’。而對那位先祖而言,構建山海界就是他的‘宿命’,這與他姓方還是姓原都沒有關系,他只是‘碰巧’姓了九方而已。”
“你怎麽知道那位先祖不是因為生在了九方家才有這樣的大能?”
“我就是知道。”九方梓彥說着,從車庫裏推出了電瓶車,“行了,別廢話了,趕緊走吧!今天結束了還要陪你去找妖鬼……真是,沒見過你這麽作的。”
“啊,對了,說到這個……”廖清舒支吾着跨上了電瓶車,後半句話卻終究沒有說出來。其實他昨天晚上想了很久,覺得收留老詹一事本來就是自己任性了,九方梓彥根本就沒有義務幫他找的。他現在雖然分攤着水電和夥食費,但本質上還是寄居在九方梓彥家裏的,九方梓彥沒收他房租已經算是客氣,他還強硬地想在九方梓彥的房子裏養貓鬼,這就有點不像話了。
也許是因為九方梓彥最近的态度随和了些,所以自己就有點得意忘形了?廖清舒這麽推測着,想要跟九方梓彥道歉,卻總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完全拉不下這個臉啊,而且像日本人那樣一本正經地道歉真的好羞恥,就跟當衆自己打自己耳光一樣。
其實這種時候如果能用一種輕描淡寫又風趣幽默的方式來道歉是再好不過了。廖清舒醞釀了半天,終于準備好了說辭,在車子後座上“哈哈”大笑兩聲,剛準備開口,一個急剎車,電瓶車停了。
廖清舒一個收勢不及,一下子撲在了九方梓彥的背上。他今天出門走得急,沒有戴頭盔,大張着嘴就撞了上去,門牙都咬進了九方梓彥的背包裏,頓時覺得這兩顆牙齒冷酸靈都救不回來了。
“這邊門衛好像查得嚴,我們別開進去了,就停這吧。”九方梓彥說着,回頭看向捂着嘴的廖清舒:“你嘴怎麽了?”
“……沒什麽,不小心咬了一嘴狗毛。”
九方梓彥不解地一挑眉,卻沒有再問,而是下車後給廖清舒塞了一打的符紙,再三叮囑一旦發覺不對立刻用小靈通聯絡——他的手機很悲慘地欠費停機了,現在想聯絡他只能打他做客服用的專用機。
在把符紙的用法又大致講了一遍後,九方梓彥把背包一甩,便拿着羅盤大步流星昂首闊步地向校門走去,那墨鏡,那氣場,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而且在幫派內的地位不低,當場就被保安給叫住了。廖清舒不忍直視地捂了捂眼,将滿手黃符塞進口袋,決定還是先将精力用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的任務是找到蘇山并打聽聖木曼兌的所在。這個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畢竟大學裏是沒有固定的班級教室的。廖清舒想出的解決辦法就是下載了一個課表APP,把蘇山專業大概會上的課程都添加了進去,準備按照這張課表,一間間教室地找過去。
拿着手機往教學樓走去,廖清舒剛走出十幾米,忽然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貓叫從旁邊傳來。
他循聲回頭,立刻瞪大了眼睛——只見不遠處的臺階上,正趴着一只綠眼睛的大黑貓,腦殼略方,分外眼熟。
廖清舒馬上就朝着大黑貓快步走了過去,正要伸手去抓卻又頓住,想了想,壓低聲音問了句:“老詹?”
大黑貓喵了一聲,倏然跳起,擦着廖清舒的手竄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前方教學樓的門洞裏。廖清舒趕緊起身追上,剛跑進教學樓,便聽到樓梯口傳來“诶呀”一聲。
廖清舒過去一看,只見一個穿着卡其色夾克的白淨男生正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旁邊散着幾張紙。廖清舒幫忙撿起了地上的紙張,發現上面俱是些看不懂的、規劃設計圖一類的東西,餘光瞥見地上還有張卡片,拾起一看,是張學生用的校園一卡通,上面正明明白白地寫着物主的名字:蘇山。
廖清舒一怔,手裏的東西已經被男生接了過去。“謝謝啊!”那個男生笑得有點尴尬,“剛才不知從哪兒跑來一只大貓,直接從我腿上撞過去了,那氣勢,跟個炮彈一樣。”
“嗯,那是挺慘的。”廖清舒敷衍地應了一句,緊接着便問道:“你就是蘇山,對吧?城市規劃與建設專業的?”
“呃,對,我是。請問有什麽事嗎?”
廖清舒斟酌片刻後問道:“就是,我想請問你一下,你認不認識……穆曼?”
穆曼——這個也是小黑告訴他的名字,據說是聖木曼兌在蘇山夢境中所用的假名。廖清舒不知道現在這個名字他是否還在使用,只能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問一下了。總不能直接向蘇山打聽他最近有沒有見過一棵會走路的樹吧。
“穆曼?你問他做什麽?”蘇山有點懷疑地打量了一下廖清舒,廖清舒卻暗暗松了口氣:會這麽問,就證明聖木曼兌現在确實是作為“穆曼”而存在的,這就太省事了。
“我……我是他老鄉,聽說他在這裏讀書,特地過來找他玩的。”廖清舒随口扯謊。蘇山歪了歪腦袋:“老鄉?你也是花果山的?”
“……嗯,當年還一起摘過桃兒。”廖清舒硬着頭皮道,“我剛出山……不是,剛來這不久,人生地不熟,只能來找他,不過怎麽也找不到,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也不回……他曾跟我提起過你,你們是朋友吧?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廖清舒盡力做出誠懇的樣子。或許是因為他看着實在不像壞人,蘇山在望了他幾眼後終于開口道:“穆曼是我學弟,也是我的室友。他今天早上沒課,估計現在還在家裏睡覺呢。他不接你電話,估計是睡死了,你要真想找他的話,直接去找他好了。從樓後面的小樹林裏穿過去,走過一扇小門就是我們住的小區。5號203室,記得門敲大聲點,不然他聽不見的。”
“哦哦,好的!真是太謝謝了!”廖清舒喜出望外,匆匆道了謝之後便跑出了教學樓。蘇山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低下頭看了眼自己沾灰的褲子,輕輕皺了皺眉。
樓梯上忽然傳來跑動的聲音,站在原地的白淨男生聞聲回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學長,太慢啦!虧我還特地早起來給你送東西!”
“啊啊真是不好意思啊!”被稱為“學長”的男生從四階的樓梯上一躍而下,臉上帶着歉意:“這個老師盯得嚴,我好不容易才從後門溜出來的……我的圖都帶過來了嗎?還有我的學生卡呢?”
“都在這。”白淨男生将手裏的東西都遞了過去。蘇山将學生卡收進口袋,對白淨男生道:“謝謝啊,麻煩你了。對了,你現在還要回去睡覺嗎?”
“不,我等等要和你一起吃午飯,你請我。”白淨男生理直氣壯道。蘇山無所謂地點頭,返身向樓上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問道:“穆曼,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嗯,如果中午能吃到鍋包肉,心情就會更好了。”穆曼揉揉自己的臉,輕笑道:“那我先走啦,午餐的時候再來找你。鍋包肉哦!”
穆曼說着,目光移向樓梯下的陰影處。那裏,一只方腦殼的黑色大貓正沖他威脅地呲着牙。
穆曼無畏地一挑眉,輕快地轉身離去,嘴裏還哼着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