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知有睡得十分不踏實,眉頭擰着,似乎是想要說話,發出些無意義的呓語,吳意有些不放心他,便湊近了聽,卻發現他在叫爸爸。他五指無意識地收緊,眼皮微抖,似乎是醒來的征兆,吳意有些猶豫,然而這個Omega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太過可憐,他只好把自己的手給他握住。
十分鐘後,方知有醒了,茫然地睜眼看着這個陌生的房間,他被脖頸後腺體傳來的痛感刺激地呻吟出聲,下意識就要拿手去摸,卻被吳意強勢地抓住手,“貼了紗布,別摸。”
他眨眨眼,慢慢把把目光轉向吳意。
這個少年全身都濕了,衣服狼狽地貼在身上,顯出手臂、小腹上薄薄的肌肉線條,手邊放着護士好心送來的熱水,他問方知有渴不渴,對方卻呆呆地搖搖頭,吳意看了眼他毫無血色的嘴唇,見有些起皮,他便沉默地往他嘴裏喂水。
方知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便不肯再喝,吳意湊過來的時候他才注意到,他左肩的衣服上有攤血跡。方知有目光一暗,吳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輕描淡寫道,“太晚了,我打不到車,背着你來醫院的時候蹭上的。”
他的手向方知有貼着紗布的腺體伸過去,還沒碰到,就被對方吃力地避開。
吳意手一頓,又收了回去,轉而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不一會兒醫生過來替方知有檢查,一群人圍上去,吳意被擠到一邊,他本想出去,但方知有卻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在場唯一熟悉的人。
吳意又改變了注意,默默地站在他的床頭。
在方知有還沒醒的時候吳意就已經編好了一套說辭,說對方是他的Omega哥哥,在發情期的時候受到了侵犯,而自己是他的弟弟。醫生本來将信将疑,但見病人醒了以後對吳意十分依賴,因此也放心下來,把吳意叫到外面去,直言了當道,“你哥哥的情況不太好,皮肉傷倒沒什麽,只是他在發情期時腺體被人多次撕咬,裏面的神經器官和性腺受到了損害,怕是會有後遺症,這幾天要留院觀察。”
見吳意一知半解,醫生又只好解釋道,“Omega和Alpha的腺體之所以敏感,是因為在性腺周圍圍繞着一層神經,性腺的作用就是分泌散發信息素,這你知道吧。”
吳意點點頭。
醫生又道,“而Alpha在标記過程中要做的,除了體內成結外,就是咬破Omega的腺體,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到對方的性腺裏,”他又換了個更通俗易懂的說法,“可我說的咬破,有點像是病人輸水打吊瓶時注入的針劑,針孔可以快速愈合的那種,并不會對人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但是你哥哥遇到的那個強……”
吳意擡眼看着他。
少年的臉緊繃着,臉色有些陰沉,叫人看着發憷,醫生心裏沒由得一突,又改口道,“那個歹徒,就好比是拿了把刀,把你哥那塊的皮給掀了,別說周圍的神經,都已經傷害到裏面的性腺了,還談什麽快速愈合。”
“知道了。”
他接受了醫生留院觀察的建議,獨自在病房外站了一會兒,反複回憶着醫生的話。
他能想象到,當時是個怎樣的情形。
吳國志雖然是個陽痿,但他依然可以感知到Omega的信息素,他有勃起的沖動但卻沒有勃起的能力,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他甚至都能猜到,欲火攻心又氣急敗壞的吳國志是怎樣折磨在發情期逆來順受的方知有,又是怎樣在他驚恐祈求的注視下,殘忍地撕咬他的腺體。
吳意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臆想,他是不是曾經,也這樣折磨自己的媽媽。
護士從房間裏出來,走到吳意身後道,“你哥哥……”
吳意回頭,和她對視,在那一瞬間他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護士的話戛然而止,被眼前這個少年的冷峻陰沉吓到,當即大腦一片空白,不寒而栗,她不自覺後退兩步,貼着牆根嚅嗫道,“……你哥找你。”
吳意沉默,過了半天才道聲謝,他用手抹了把臉,整理好情緒後才回到病房內。
方知有正艱難朝外張望,他神色緊繃,看見吳意回來才有所松弛,小聲道,“你去哪兒了。”
吳意在他病床前坐下,又喂他喝了幾口水,才解釋道,“剛才在外面和醫生說話,他說你情況不太好,吳……”
方知有臉色一變,搭在被單上的手指神經質地抽了抽。
吳意頓了頓,繼續道,“腺體的傷有些嚴重,可能會有後遺症,要留院觀察。”
兩人誰都沒有再提吳國志,吳意怕他冷,又把房間溫度調高,不知不覺一夜折騰過去,外面已經有些要天亮的意思,他低頭看着方知有,“困嗎。”
方知有沒有說話,好像在發呆,吳意朝他探身,伸出一只手覆蓋在他的眼睛上,不由分說道,“睡。”
Omega的睫毛顫了顫,輕輕拂過他的手心,最終順從地閉上雙眼。過了半晌,吳意把手拿開,方知有已經睡着了。
他騙了方知有,他是把他一路背到醫院不假,但他肩膀上的血跡,是方知有咬出來的。
他在黑暗中靜坐,借着走廊上的光打量Omega的臉,他的雙眼有些紅腫,嘴角還有被巴掌扇出的淤青,他應該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向吳國志求饒了,然而對方早已神志不清,求饒只會讓他更加憤怒,他将自己的無能,與受到嘲笑目光時候壓抑下的怒火都盡數發洩在這個一無所知的Omega身上。
他想起自己闖進房門時看見的那一幕。
吳國志正騎在方知有身上掐他的脖子,嘴裏侮辱人的話在下一秒戛然而止,因為自己順手抄起桌上的花瓶砸在了吳國志的頭頂。
随着一聲脆響,血順着額頭留下,吳國志甚至來不及回頭看看砸他的人是誰,就一頭栽倒在方知有赤裸的身體上。
方知有大聲幹咳,掙紮着把吳國志從自己身上推開,他白淨的身體上此時遍體鱗傷,肉眼可見的地方都是吳國志擰出的淤血與皮帶抽打後的紅痕,後穴裏的按摩棒還在嗡嗡作響,然而他的雙手被綁住了,他除了躺在床上哭泣呻吟,什麽都做不了。
吳意顫抖着上前解開他手上的領帶,拿床單裹住方知有的身體,想替他把後穴的按摩棒取出來,然而方知有瘋了一樣掙紮痛哭,吳意只好緊緊把他抱住,方知有卻低頭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吳意悶哼一聲,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肩上的痛感漸漸減少,吳意偏頭一看,方知有精疲力竭,已經暈了過去。
吳國志這些年一定被很多人背地裏嘲笑,積攢了不少火氣吧,不然對着這樣一張臉,他怎麽舍得下這樣重的狠手,他不是對方知有好得很麽,給他還錢,給他做飯,他對自己的母親都沒有這樣過。
吳意茫然一瞬,然而這一晚上的折騰已讓他心力交瘁,再沒什麽功夫思考些Alpha與Omega之間情情愛愛的東西。他手長腳長,趴在病床邊睡得很不舒服,中間還醒來幾次,下意識地去摸方知有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
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方知有早就醒了,正睜着眼睛觀察他。
之所以說是觀察,也只是因為他眼中的探究意味太過明顯,吳意看過去,他就錯開眼神。
不過他不問,吳意也不會自己主動挑起話茬,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對方知有道,“你有朋友來照顧你嗎?我得去上課了。”
方知有眼睛低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半晌過後,悄聲道,“你去吧。”
吳意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讓他觀察到方知有病號服下突起的鎖骨,他兩手放在身前,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被單,說這話的時候睫毛顫抖着,是個孱弱的樣子。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Omega在害怕。
這個認知讓吳意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有些不耐煩起來,他不是不耐煩于這個此時此刻草木皆兵的Omega,而是不耐煩于這些力不從心的困擾,因為他突然間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半晌過後,吳意轉身走出病房。
關門聲傳來,方知有沒有回頭,他緊閉雙眼,用力洩了口氣。
可十分鐘後,吳意又回來了。
他把手裏還提着小米稀飯往床頭一放,束手束腳地坐回硬板凳上,看着方知有臉上意外神色,突然尴尬起來,語氣僵硬道,“看什麽看,難不成還讓我喂你。”
方知有頓了頓,拿起稀飯沉默地喝着,一次只喝一小口,跟貓吃食一樣,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又默默放回床頭。
吳意見狀,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大手一伸,就把方知有喝剩下的半碗稀飯拿過來,三兩口喝完,又覺得沒吃飽,打開手機叫外賣。
方知有欲言又止,見吳意臉色不是太好,那句“那是我吃剩下的”也就被他咽了回去。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吳意吃外賣,玩手機游戲,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甚至還趁中午同學午休的時間,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幫自己請假,醫生來查房時就把手機收起,站在一旁認認真真地聽着。
直到第二天下午,吳國志找來了。
他頭上圍着一層厚厚的紗布,是吳意拿花瓶砸出來的,見到方知有就往他病床前一跪,聲淚俱下道,“小方,我錯了,你打我吧,我那天真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我為什麽會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真是個禽獸。”
吳意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方知有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發抖,臉唰一下就白了,他深吸一口氣,緊緊咬着自己的下唇,過了半晌,才沖吳意小聲道,“你先出去,我和你爸爸有話要說。”
吳意二話不說,轉身走出房門,關門的時候他聽到方知有質問吳國志:“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Omega,是可以依靠你的。”
那一刻,吳意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感受,大概是一種“不過如此”的塵埃落定感吧,他轉身離開,突然想起那只被方知有喂過,後來消失不見的流浪狗。
吳意一走,吳國志更加肆無忌憚,膝蓋匍匐着跪在方知有床前,語無倫次地詭辯道,“我,我有病……我可能精神有問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你發情期到了,我真的生氣,而且我那天也喝多了,對,我喝多了,才忍不住動手打了你。”
他摘下眼鏡,老淚縱橫地握住方知有蒼白的手,祈求地看着他。
方知有努力忍下眼中的淚意,卻還是忍不住道,“老師…和你重逢的那天,我真的以為自己否極泰來,你很好,很溫柔,像爸爸一樣,對我無微不至,但是從你對我施暴的那一刻,我就再沒有辦法平靜面對你了……”
“這兩天我也想了很多,我……”
方知有說到最後,又想起吳國志那天的恐怖嘴臉,以及他言語上的羞辱,頓時條件反射地發起抖來,他的話雖沒有說完,但吳國志卻聽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更加用力地握住方知有的手,哭得肝腸寸斷,祈求方知有再給他一次機會。
然而方知有卻态度堅決,也不願讓他再碰自己,猛地把手抽出。
吳國志突然崩潰道,“吳意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方知有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吳國志卻又哭着重複,喃喃道,“吳意不是我的兒子……”他把頭埋在病床上嗚咽起來,昔日寬闊的肩背此時佝偻着,上氣不接下氣,然而自第一句話說出口,他就卸下了心理防線,再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我,我和吳意他媽是相親認識的,沒什麽感情,結婚以後我很忙,那段時間剛帶高考班,精神壓力特別大,床上就有點……可是後來,他媽居然懷孕了,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但當時Omega還不允許被堕胎,只能生下來。”
“吳意八歲那年,他媽跟人跑了,從那以後,我,我就有心理陰影……我看見發情期的Omega我就發憷,我就想起別人這些年戳着我的脊梁骨說我的閑話,小方,我是一個Alpha,我是一個教授,我是專家啊,他們怎麽可以這麽說我。”
他擡頭,哭着抱住方知有的腰,“小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小方……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你別嫌棄我,我去看病,我戒酒,我以後再也不打你了,你別跟我離婚小方……”
方知有聽着他的哭嚎,絕望地閉上眼,慢慢把他推開,冷靜道,“你先回去,都先冷靜幾天,你這樣我也辦法想事情。”
吳國志慢慢止住了哭聲,又問了幾句方知有的傷勢,想伸手摸摸他的嘴角,卻被方知有躲開,只得又哭嚎了幾句這些年自己聽着別人的指指點點把吳意給拉扯大有多麽不容易,然而方知有卻無動于衷,最後吳國志實在無話可說,只得轉身走了。
在他走後,方知有緩緩松開握緊的拳頭。
吳國志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否則那天吳意為什麽會突然回來,他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可他又是從何得知,那只能說明,他曾經目睹過類似的事情,知道吳國志真實的一面。
而第一個受害者,顯然就是吳意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