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色茫茫劍光急

屋子裏陸沉璧坐在椅子上,腳上的鞋襪剛剛脫了,正赤腳踩在腳踏上。

秦霜端着一個木盆進來,陸沉璧聞見了藥味,皺着眉伸頭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藥湯在木盆裏晃蕩了兩下,映出了他的臉。

“今年這麽早便開始準備了?”陸沉璧将腳沉浸盆裏,皺着眉嘶了一聲。

秦霜握着陸沉璧的腳腕輕輕揉了揉,緩聲道:“今年看樣子比往年要冷,況且今年還在京中,不比在莊子裏暖和,方才老太太便吩咐着現在就準備着上,省的你難受。”

“京裏的莊子收拾好了沒有?”陸沉璧的腳剛剛放進去沒多久,額頭上就出了細密的一層汗,秦霜見了趕快用帕子給他擦去。

“我自己來。”陸沉璧從她手裏将手帕抽出來握在手裏。

秦霜坐在一邊不出聲,但過了一會便紅了眼睛,用手将流出來的眼淚擦了去。

“好端端的哭什麽?”陸沉璧笑了兩聲,但是面色慘白又咳了兩聲,倒是讓秦霜臉上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秦霜坐到他的腳踏上,伸手出手輕輕捏着他的小腿,眼淚一個勁地掉。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道:“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陸沉璧嘆了一聲,拉拉她的衣袖:“我能活下來便是好的,如今有吃有喝的,旁的事也不用我想,這樣的好日子不要到頭才是。”

“可你的腿又算是怎麽回事?少爺,我不求你別的,只求你好好的,我便滿足了。”秦霜哽咽着捏着帕子,抽泣的聲音更大了些。

陸沉璧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膝蓋,輕聲說:“霜姐,當年你只求我活着,如今是你貪心了。”

秦霜身體一頓,欲言又止,終究是一聲嘆息,沒有再說什麽。

過了一會外面傳來了腳步聲,秦霜扶着陸沉璧的腿從盆裏擡出來,又用了幹淨帕子擦幹淨,這才放進了被子裏。

陸老太太推開門走進來,後面還跟着謝松。

“老太太。”秦霜行了個禮,端着木盆出去了。

謝松聞見一股藥味,皺了皺眉朝秦霜端出去的木盆裏看了一眼。

陸老太太行到床邊坐下,伸手在陸沉璧被子裏摸着了一個熱乎的湯婆子,這才點點頭道:“京中這邊天涼的早,你身體不好,自己多注意些。”

“知道了。”陸沉璧靠在枕頭上,看了眼站着的謝松,撇撇嘴道:“怎麽一回來您倒是和別人忙着說悄悄話,都不管我了。”

陸老太太笑了,她伸手拍拍陸沉璧的手道:“多久不見,六兒竟然是越長越小,又同祖母撒起嬌來了。”

“倒不是撒嬌,就是好奇你們兩個說了什麽。”陸沉璧哼了一聲,又道:“不告訴也行,就是祖母之前答應我的流雲玉得過年前給我。”

陸老太太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應道:“好好好,都聽你的。祖母也覺得只有那樣的玉才配得上我們家六兒。”她轉頭叫了謝松坐,又道:“方才不過是同他說了幾句這幾日的安排,倒讓你生了脾氣,是祖母不好。”

謝松看着陸老太甜同陸沉璧說話的樣子,這才明白了為什麽這人的脾氣那樣嬌氣,若是自己有這樣一個祖母,怕也強不了陸沉璧多少。

陸老太太又摟着陸沉璧說了會話,又道:“這幾日便讓秦霜同謝松練上幾下,他劍法不錯,就是沒怎麽同人過過招,少了殺氣。這樣上戰臺定是要出醜的。”

“出醜便出醜,左右輸了也不過是他自己吃虧。”陸沉璧有些不同意。

陸老太太拍拍他手背:“現在謝松的身份是劍霞山莊的弟子木言,跌了臉面連帶着出醜的還有你這個陸莊主。再說了他是你祖父的門人,我總不能看着不管的。倒是你調皮,叫拿着他的消息做彩頭,不然哪裏有現在的事情。”

陸沉璧沉默了一會,才道:“那祖母說什麽便是什麽吧。只是都讓秦霜陪他練手,還奪不得魁首,我是要罰的。”

“都依你都依你。”

秦霜這時候敲響了門:“老夫人,梅夫人送了話過來,說是酒菜都備好了,請您過去呢。”

“知道了。”老夫人起身又囑咐了陸沉璧兩句注意身體才走,臨走時又叫謝松日常的練習不要松懈了。

謝松連忙點頭,等着老太太走了才松了一口氣。比起陸家的老夫人,他倒是更願意同陸沉璧待在一起,雖然陸沉璧喜歡捉弄他,但起碼不讓自己時常都繃着一口氣,放松不下來。

陸沉璧看他一眼,問:“你緊張什麽?老太太只是叫你抓緊些練習,又不會吃了你。”

“我沒這個意思,老太太是個好人。”謝松道。

陸沉璧:“老太太同你說了什麽,看上去你高興的很。”

“沒有,只是給了我兩本功法叫我看着。”

陸沉璧原先也猜到了老太太怕是會給謝松點什麽東西,但是沒有想到這人居然就這麽直接告訴了自己。他臉上笑了一笑道:“你倒是直接。”

“原也沒有什麽好瞞着的。”謝松想着這功法也是劍霞山莊的東西,老太太既然給了自己,便是同陸沉璧說過的,瞞着不說也根本沒意義。

陸沉璧側了側身看着他:“什麽功法,拿出來給我瞧瞧。”

謝松聽着便從衣服裏拿出了兩本書來。

陸沉璧又叫他坐到床邊來,說隔着太遠看不到。謝松怕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幹淨弄髒了他的床,便從桌邊搬了把圓凳坐在床邊。

那兩本書封皮上都是空的,陸沉璧看了一眼便道:“你翻着給我看看。”

這兩本書一本是內功心法,還有一本是劍法。陸沉璧一邊看一邊道:“有些是祖母的字跡,有些又看着不像。不過看墨跡應該是很久以前寫的了。”

謝松點點頭,只是他心裏卻又有一番計較,這劍法看着眼熟,倒是同自己修習的天玄劍法十分相似。但是細細看去又是不一樣的,他在心裏比劃了幾下,只想現在回去将這本劍法練習一番。

陸沉璧見他看得出神,也不再留他,便說:“我困了,你回去自個慢慢練吧。”說着揉了揉眼睛,看上去真是困了,要歇上一覺。

謝松将書又放回懷裏,扶着陸沉璧躺下,替他掖了掖被子才出去。

“你倒是這些照顧人的事做的熟練。”陸沉璧沖着他道。。

“從前師弟師妹小的時候也是我來照顧的。”謝松笑了一聲,又走回來替他将窗上的布簾放下來遮住外面照進來的光,這才真的掩了門出去。

陸沉璧看着他的背影想,謝松他師弟妹小的時候謝松又才多大,不過是半大小孩帶着小小孩。腦袋裏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才翻了個身閉眼睡了。

一覺睡過了黃昏日落,等到陸沉璧翻了個身醒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是漆黑一片,只門外廊上的燈籠的一點燭火映在門上。

他又在床上賴了一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又閉着眼睛眯了一會,等着覺得肚子是真的有點餓的時候,這才撐着坐起來。

“霜姐。”陸沉璧喚了一聲,但卻無人回應。

他皺了皺眉,又喚一聲,這才有人應答。門被推開,守在門口的小丫頭進來了問:“莊主可是要起了?”

“起吧,秦霜人呢?”陸沉璧問。

“秦姐姐在木言院子裏。”

小丫頭将房裏的蠟燭點燃,這才出去端熱水。陸沉璧收拾了幹淨,下人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正在爐子上熱着。

陸沉璧一撣身上的袍子,得知老太太還在梅鶴山莊的院子裏沒回來,便道:“先擺上吧,推我去木言的院子。”

小丫頭應了一聲,推着他去了。

陸沉璧還未到謝松的院子,便聽見了聲音。待到院門口的時候,他便叫住了小丫頭,只坐在輪椅在院門口并不進去。

院裏燃了燈燭,但是卻不多。這天色漆黑的,這點燭火也不過勉強能看清個人影,聊勝于無而已。

謝松和秦霜在院中過着招,身影晃動帶動了風,惹得燭火一陣搖動。

因着和謝松過招,秦霜換了一身勁裝,不再是青衫螺黛的樣子。她腦後高高束起的頭發随着動作甩動。

陸沉璧看了她一會便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轉看向了謝松。他還未曾看過這人動起手來是什麽樣子,此次有了機會,自然是想要仔細看看。

院中兩人都持劍而立,劍身上不時反出亮光。陸沉璧知曉秦霜的功夫如何,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在他心裏,這一輩的名門弟子們少有讓秦霜能正眼看的。

而天劍門近年也是不怎麽出世,陸沉璧也未正式看過天玄劍法同人過招是怎樣。

但今日一見,發現謝松能和秦霜打得不相上下,心裏難免是一驚。

不知道祖母知不知道這些,陸沉璧摸了摸輪椅的扶手,眼見着剛剛分開的兩人又纏鬥在了一起,這才喊了一聲。

“你們還要打到什麽時候去?”

鬥在一起的兩人一下分開,秦霜見是陸沉璧來了便收了劍。謝松見狀也将自己的劍收起來,抱拳道:“多謝秦姑娘指點。”

秦霜沖他點點頭:“謝大俠客氣。”

陸沉璧被推過來,他伸手拉拉秦霜的袖子問:“可受傷了否?”

她笑着道:“未曾。”又沖陸沉璧身後的小丫頭道:“你先推着莊主回去用飯,我去收拾一番再去。”

陸沉璧道:“那叫人将菜先熱着,我等他們一起吃。左右老太太晚上不回來,我一個人吃也是沒意思。”

小丫頭領了意思,推着陸沉璧走了。秦霜沖謝松點了點頭,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謝松站在院子裏,又将剛剛同秦霜過招的過程仔細想了一遍。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秦霜的劍法同天玄劍法相似,但是卻又不一樣,施展之中總有別扭之處,倒不像是劍法。

想來想去,肚子竟發出咕嚕一聲。又是一陣夜風刮過,被汗透的後背一陣發冷。

還是先泡個熱水,安慰下自己的五髒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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