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推杯換盞白發生
原本陸沉璧來的就是最遲的,等在前廳坐了一會,便有下人來通傳說可以開席了。衆人便換了地方,移到了後面的院子裏。
院子擺着許多照明的燭臺樹,縱然是黑夜,也亮如白晝。陸沉璧同陶庭兩口子還有封正陽和他徒弟封斂一桌,同桌的還有靈相宮的靈雲上人和梅鶴山莊的梅無雙。
靈相宮號稱西北第一宮,其領首靈雲上人,占星一術天下無人能敵。靈雲上人本為西北狼王嫡子,傳言他五歲以前不曾開口,卻在五歲生日宴上突然流淚,開口道:“朝江如獸,食人命上萬。”
隔了幾日便傳來消息道,朝江決堤,兩岸百姓生還者寥寥。
後來當時的靈相宮宮主赤眉上人親自到了狼王府,将靈雲上人收為嫡傳弟子,從此入住靈相宮。
而另外一位梅無雙則是梅鶴山莊少主。
梅鶴山莊以毒術聞名于世。梅無雙的母親梅鶴夫人,則是劍霞山莊陸老太太的忘年交。
陸沉璧坐在梅無雙旁邊,兩個人不時交談兩句,謝松站在他們後面倒也聽了個大概。不外乎是哪裏的秋菊開的最好,或是哪裏的蟹今年特別肥。
梅無雙長陸沉璧幾歲,言語之間也是對陸沉璧的腿很是關心,囑咐他有空了去自己哪裏坐一會,要給他用藥材好好敷一敷。
陶庭見着賓客們大都落座了,只謝松和秦霜還站在陸沉璧的後面,便問要不要為這兩位安排座位。
秦霜看了陸沉璧一眼,便笑着随下人走了。而謝松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那這位?”
陸沉璧回頭看了謝松一眼,淡淡道:“他坐我旁邊就行了。”
陶庭新娶的夫人也在桌上,她看了謝松一眼。心想這在坐的都是當下武林的一流人物,而這個男人不過是陸沉璧的一個仆從,哪裏來的本事同他們坐在一桌。
她眼神太過明顯,陸沉璧不是瞎子,自然看在了眼裏。他道:“木言是劍霞山莊出席武林大會的人,坐在這裏我覺得沒什麽不合适的。”
說完這句他還轉頭看着陶庭問了句陶掌門覺得如何。
陶庭覺得如何?就算他覺得不如何也不能說出來。他只道:“許多年不曾看劍霞山莊出席了。”
“劍霞山莊頂了天劍門的位置出了彩頭,我們的人也應該露個面,省的劍霞山莊有一天被人提起,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地方。”陸沉璧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眼睛在坐着的人面上轉了一圈,突然問:“怎的不見大公子在?”
“飛光同師兄弟坐在一起,年輕人總有些話能聊。”陶庭道。
陸沉璧看了一眼坐在那邊都一言不發的混天宮師徒,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不在這坐,我還以為大公子是忙事情,連吃飯都忘記了。”
下人搬來了椅子添在了陸沉璧的旁邊,梅無雙多看了謝松幾眼,便問着陸沉璧這人是從哪裏找來的。
“我也不知,倒是要問祖母才知道了。”陸沉璧說着便叫謝松給他布菜。
一頓飯吃下來,有人來敬陸沉璧的酒都被謝松喝進了肚子裏。陸沉璧有一搭沒一搭跟梅無雙說上幾句話,陶庭開始只同身邊的夫人說話,但到了後面便跟封正陽和靈雲上人讨論了起來。
陸沉璧看了眼那位低頭吃飯的新夫人,心裏笑了一聲。伸手拍拍謝松,叫他給自己拆個蟹吃。
晚上謝松喝了不少的酒,連着後面他要抱陸沉璧進轎子的時候都被他推開了。
“一身的酒臭味,走開些。”陸沉璧說完便讓秦霜扶進了轎子裏。
謝松聞了聞自己身上,道:“我怎麽聞不出來。”
陸沉璧坐在轎子裏聽見了,伸手将轎子的窗簾撩開,看着謝松說:“我看你是酒喝糊塗了,什麽味道都聞不出來。”
謝松嘟囔了一聲,陸沉璧沒聽清,便道:“你如今還敢當着面罵我了?”
“我沒有。”謝松連忙解釋。
陸沉璧哼了一聲,坐在轎子裏朝謝松又問:“怎的今日站我後面不動了?”
謝松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他面上愣了一下。陸沉璧卻以為是他喝酒喝多了,又笑着搖了搖頭道:“我同醉鬼認真做什麽。”
本想說自己是不知道要去哪裏的謝松,又将話咽回了肚子裏。
便當自己就是個醉鬼吧,省的讓陸沉璧知道自己是不知道要去哪裏,被他笑話。
等回了院子,謝松回了自己的房間。陸沉璧則在自己的房裏讓秦霜服侍洗漱。
“你剛剛坐在哪裏的?”陸沉璧撐着頭問。
秦霜正洗着帕子,笑了一聲道:“坐在弟子堆裏的,這家的大公子也和我一桌。”
“那也算陶庭還有點腦子,看得出你身份不一樣。”陸沉璧頓了一頓又道:“席間可說了什麽?”
秦霜拿着帕子一邊給陸沉璧擦手一邊答:“都是些師兄弟間的玩笑話罷了。”她将帕子放回水盆裏,又問“少爺晚上可吃飽了?可還要我準備些什麽?”
“不必了,今天晚上吃的不少。桌上的螃蟹味道不錯,稍微多吃了些。”陸沉璧說着突然想起了謝松,又道:“待會你給謝松弄點解酒的東西過去,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
秦霜點頭說知道了。
等着服侍陸沉璧睡下,秦霜從廚房弄了點解酒湯便端着去了謝松的房裏。去的時候謝松才洗了個澡,頭發還是濕的。
“秦姑娘。”謝松看她端着東西,連忙讓開讓她進來。
秦霜端着醒酒湯進門,看着謝松笑着道:“少爺已經歇下了,睡前叫我給謝大俠送些醒酒的東西來,省的明日頭疼。”
謝松接下,又連連道謝。臨送着秦霜出門的時候他道:“今日席上的時候,陸莊主吃了不少螃蟹,姑娘若有時間還是給莊主弄些暖胃的東西才好。”
秦霜聞言面色冷了一下,她問:“少爺是吃了幾只螃蟹?”
“我倒也記不清了,那時候常有人過來敬酒,我拆下螃蟹的殼也馬上就被人收拾了。”謝松想了一陣,也還是沒說出個準确的數出來。
秦霜嘆了口氣,道:“往後還請謝大俠多多看着,少爺身體本就性寒,這些東西是吃不得多的。”說完又抱怨了兩句,這才離開。
離武林會還有五日才正式開始,陸沉璧沒什麽事情,便日日在謝松面前晃。動不動便提着拿謝松的消息做彩頭的事,謝松本就心裏忐忑,被他這樣一說更是恨不得每日飯都不吃,都來練習。
武林會兩年一次,天劍門雖然出席,但謝松卻從來沒有跟着來過。每次他問及師父原因,卻也都是不必前去,潛心修習才好。
而天劍門在武林會上也就像是出席的撐個臉面而已,偶爾派着小弟子出來,但基本上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陸沉璧說這些的時候,表情也是奇怪,他拿着書問謝松:“你們天劍門是怎麽想的?到底是厲害還是不厲害啊?武林會一共就五輪,你們這二十年就沒有進過後三輪的。”
謝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到了天劍門的天玄劍法上就認了死理,只說這定是天下第一的劍法。
“你說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劍法,天下第一的天劍門我也沒見出個武林盟主出來。”陸沉璧坐在輪椅上,沖正在倒立的謝松道。
謝松沒力氣跟他分辨,只是道:“我不跟你說這些。”
偏偏陸沉璧還不肯放過他,追着問他,非要他給個回答才好。正當謝松焦頭爛額,心裏求着秦霜快些來的時候,便聽見一個聲音道:“六兒,你在幹什麽?”
原本還在逗趣謝松的陸沉璧一下變了臉色,自己劃着輪椅轉過去,便見一個白發老太太帶着秦霜走過來。
陸婉雖然臉上多了些皺紋,鬓發盡白,但是脊背挺得直,白發也梳得一絲不茍用着金簪在頭上固定着。
雖然青春不再,但也看得出年輕時候風華正茂的模樣。
陸沉璧乖乖叫了一聲祖母,謝松也把腿從牆上放了下來,恭恭敬敬說:“陸老夫人。”
陸老太太沖謝松點點頭,然後看着陸沉璧皺了皺眉,道:“怎麽手爐也不拿一個,生病了要怎麽辦。”
“這才十月,哪裏用得到手爐。我今天穿的多,本就不冷。”陸沉璧辯解道。
老太太伸手握住陸沉璧的手,眉頭皺得更深了:“還說不冷,手一點也不暖和。”
秦霜上前道:“我這就送少爺回房去。”
老太太點了點頭。
謝松本來想幫忙推着陸沉璧的輪椅回去,卻被陸老太太叫住:“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陸沉璧聞言看了祖母一眼,又想說什麽,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陸老太太沖謝松擡擡頭:“你坐。”
謝松在一邊的圓凳上坐下,一邊的侍女上了茶,他卻不敢喝。只聽見老太太問道:“你這段時間過的如何?”
“過得很好,勞費老夫人挂心了。”謝松老實回答。
陸婉卻又問:“怎麽不見你那柄劍,不是命掉了也要護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