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陸沉璧已經有五日不曾與謝松好好說過話了。在那日的沉默中,謝松回了房,陸沉璧見着他走,也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兩人之間默契的沉默和不言,讓氣氛變得有些壓抑。甚至讓陸沉璧後悔追問那個問題。

那日的房間中,一人站着,一人坐在床上。明明是自己仰頭看着謝松,陸沉璧卻覺得那個人站在那裏,黯淡無光且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

等着自己接下來口中說出的話,宣布對他的判罰。

可是陸沉璧沉默着,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看着謝松的背影,心頭的話在嘴裏咀嚼着。想要謝松轉過來,看看他的眉頭是不是又蹙起,更是想要伸手點一點他的眉間,看他眉頭舒展開。

陸沉璧覺得自己也奇怪的很,從前不過覺得謝松是個師門敗落的可憐人。可現在看見他站在自己身邊持劍的樣子,卻覺得理應如此。

連他皺眉也覺得不好,謝松理應是持劍意氣風發的青年俠客,如同兒時所看話本裏袖裏兜滿江湖豪氣的俠客一般。

但憑陸沉璧想法翻飛萬千,房間裏也依舊安靜。謝松似乎也是沒有想過能有回應,他将手上的衣服放下來,依舊是背對着陸沉璧。

“早點休息。”他留下一句話出了門。

陸沉璧看着他出門,等到丫頭端着熱水進來福了福身子,陸沉璧才似緩過神來,他眼睛眨了眨,将自己的腿曲了起來。

“他去哪裏了?”陸沉璧問。

丫鬟低聲道:“看方向是回自己院子了。”

陸沉璧默了一會,問:“你說他是什麽意思?說這樣的話,也不覺得奇怪?”說了幾句,陸沉璧又轉頭看了眼沉默着的丫鬟,嘆了口氣道:“梳洗一下,送我去霜姐那邊去。”

“莊主,老太太方才吩咐了,說大小姐現在已經歇息了,叫您早些休息,明日再過去。”

“大小姐?”陸沉璧嘴裏念了一遍,頓了一下,然後道:“大小姐那邊可無礙了?”聽着丫鬟又應了一句,陸沉璧才放下了要過去的心思。

去南疆寄去的信還未曾有回音,如若是再去一封,又顯得自己心急。現今自己又不能在京城中招搖過市,如若被從前的人認出來,又省不得波瀾。

心煩意亂,陸沉璧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眼睛落在了一邊的桌上,謝松買的糖還未吃完,陸沉璧想起謝松,心裏一時放松下來,但是又想起他出門前說的話,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一下躺下去,拉起被子蒙住了頭,努力讓自己什麽也不去想,便也是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謝松早上醒的時候聽見窗外融雪滴答的聲音,一時不想起來,他便睜着眼在床上躺着。睜着眼看了一會房頂,他又覺得眼睛疼了,眨了眨又閉上了。

五日過去,自己同陸沉璧之間的交流,兩只手都可以數過來。謝松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但是再回頭過去,他還是會如此說。

陸沉璧沒将自己腿的事情同自己說清楚,而自己心裏也有着不同的心思。謝松想着将手壓在自己腦袋下面,駕着腿晃了晃。

他想着,這樣也算是扯平了吧。

只是這兩日陸沉璧也不怎麽看自己,連帶着拿東西也是自己伸手。謝松想着又是心中郁結,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他盯着被子上的皺褶瞧了一會,還是嘆了口氣坐了起來。

五日中沒有再發現別的孩子的屍體,但是不安依舊在京城中蔓延着。陸沉璧這兩日的脾氣也越來越差,房裏的燈都是一亮一宿。而莊子裏的下人最近都格外小心,害怕将莊主的火氣引到自己的身上。

唯一一件能讓陸沉璧輕松點的事情,便是秦霜的傷。內裏沒傷到,只是外面的刀口看着駭人。這兩日也已經能下床走動一會。

而謝松這幾日都在等着那白衣怪人再找過來。從陸沉璧那裏回來,謝松總會在院中再練上快一個時辰的劍,希望着那怪人能出現在牆頭,但每天日升西沉,終究還是沒有再見到那人。

今日太後回宮,平時熱鬧的茶攤全部收了起來,謝松起床收拾好出了趟門,百姓們在路邊站着,伸着腦袋想看清太後銮駕的樣子。

謝松混在人群中,後面的人雖然有點擠,但是前面都是城巡軍的士兵拿着長槍守着,也不敢用了力氣,倒是便宜了謝松,被他們頂到了靠前的位置。

前面的儀仗過去,謝松瞧着那八人擡的明黃轎子從自己面前過去,微微低了低頭。周遭全是贊嘆的聲音,謝松突得想,若是陸沉璧在這裏,應當是會嗤笑一句,然後說上一句無聊。

還未等的他将腦袋裏陸沉璧的樣子塞回去,便聽見了一聲尖叫,面前的儀仗隊伍突然亂了。然後便是身邊百姓的尖叫聲。

謝松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腳背也不知被誰胡亂踩了兩下。他伸手随便抓了個東西來穩住身體,剛剛準備道謝,便發現自己的是一把抓住了一位大兄弟的頭發,現在他正疼的龇牙咧嘴瞧着自己。

謝松忙松手,連連道歉。

但是前面的混亂還在繼續,太後的八人擡轎晃了幾下,後面的宮人一下驚呼起來,路邊的士兵呵斥着後面的百姓不要往前面擠動。

謝松被擠到一邊,他喘了口氣,便看見空中有什麽東西一晃,便落在了太後儀仗的中間。他一看去,竟看見一具男孩屍體躺在路中央。心中猛地一跳,頓時便被怒火席卷。

只是這次那孩童頸側的刀口深了些,被從空中抛下這麽一摔,頭便是歪向了一邊,露出發白的切口來。

謝松正看着,便見着又是一具女孩的屍體砸在了地上。

他順着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灰衣的人一下便沒在了人海裏。謝松向那方向趕去,只是路上的人實在太多,他只能死盯着那灰衣人背影,用盡了全身力氣往前面去擠。

可那人動作靈活,穿的衣服也是那種不顯眼的顏色,就算是謝松死盯着,也不免在擁擠中一下看花了眼,讓那人一下從自己視線中消失。

太後銮駕受驚的消息一下就傳到了皇帝耳朵裏,謝松見着周圍的士兵越來越多,心想着不能給陸沉璧惹麻煩,便漸漸往街角擠,趁着人不注意的時候便轉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如何,他同一個正在翻牆的人眼神撞了個正着,不過與他方才盯着的那個灰衣人并不是同一個。

謝松的後背一下繃緊了,他看着面前的那個人,還未等他說什麽,便聽見那人憨厚的臉上一笑,摸了摸腦袋道:“我瞧着那邊人太多繞不過去,就想着翻牆過來方便一下。”

“這樣啊。”謝松瞧着他也是一笑,指了指身後道:“方才前面好像出了事,人一下亂起來,擠得很,你還是別過去了,吓人的厲害。”

那人點點頭,從牆上翻下來還同謝松道了句謝。

謝松撓了撓頭發正準備再多說上幾句,便見牆頭又跳下來一個人。那人穿着灰衣服,正是謝松方才死盯着抛屍的人。

“這是我表弟,今日太後娘娘回宮,我帶他來看看熱鬧,沒想到這麽多人,走都走不通。”頭一個下來的人打着哈哈笑了幾聲,同謝松告別,然後帶着弟弟往巷子的另外一邊走。

謝松站在原地,心中念頭百轉。他想要跟上去,卻又想起了陸沉璧曾經說萬事不可求急。但一想起陸沉璧,腦海裏又浮現出方才看見的男童女童屍體。

如若當時陸沉璧沒有被救出來,是否現在也是骸骨一副?謝松想到這裏,抿了抿嘴,拿定了主意,他叫了前面的兩人一聲,腳步快了幾步道:“兩位兄臺,我請問一下?”

“何事?”那灰衣人停了下來,面色冷淡的問。

謝松笑了笑,努力讓自己表情自然下來,他道:“不知道這條路出去是什麽地方?我看前面的路是走不通了,想着從這邊看能不能繞回去。”

“我們也不知道前面出去是哪裏……”

“這樣啊。”謝松打斷他們的話點點頭,正準備再說話,便聽見後面一聲喚,一個青衣暗衛從後面走出來,道:“木兄,原來你在這裏,我方才在人群裏找了你許久。還奇怪人怎麽一下就擠不見了。”

謝松見是他,便立即笑了一聲道:“外面的人擠得太厲害了,一下擠來擠去,我一時找不到你,就想着幹脆先回去算了。”

青衣人搖搖頭,像松了一口氣道:“現在找到你了,我也放心。”

他走到謝松身邊,看着旁邊站着的兩人道:“這兩位是?”

“也是同我一樣,被人群擠出來的。”謝松說完,便聽見那灰衣人道:“兩位慢聊,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只是他一轉身,便看見一個白衣蒙面人背手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

“兩位哪裏去啊?”韓舟冷冷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