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是易碎品不是藝術品(十)
鶴丸帶審神者趕來的時候, 三日月早已昏沉地睡過去了。
在快要走近時,審神者放慢了腳步,站定, 怔怔地望向檐下。
容貌昳麗的付喪神閉眼斜倚在門上, 深藍的發絲溫順地貼着臉龐, 淺色的唇瓣沾着一點暗紅,襯得他面色愈發蒼白, 唇邊一條血線劃過下巴, 濕熱的液體滴在前襟,沒入深黑的衣料裏。
傳言中強大而美麗的天下最美之劍, 現在卻是那樣的脆弱。
這些天過去,她看不到他求生的欲望, 也看不到他的意志有任何動搖, 她只能看到那振華美的太刀上出現了更多裂痕, 忽而消失, 忽而顯現。
原來……他的內心也像那些裂痕一樣,掙紮不已, 痛苦不堪。
審神者微微垂眸, 掩去眼底的傷感,輕輕嘆了口氣。
鶴丸一愣,他們上得戰場下得廚房的姬君平時既溫柔又親和,這種苦澀的嘆息聞所未聞,這種憂愁的表情見所未見!
她在愁什麽?怎麽把他做成鶴餅嗎!?
受驚的鶴丸雙手比劃着, 心急火燎地解釋:“我真的沒幹什麽!我就是輕輕地……那麽那麽輕地拍了他一下, 然後就突然變成那個樣子了!”
哇真的很吓人!他都快被吓死了好嗎!剛剛那個場面太特麽有沖擊力了!在前線砍溯行軍的時候都沒這麽震撼!
鶴丸簡直要流淚了,他的心靈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啊!姬君你可要公平啊!
只見姬君安撫似的對他笑了笑,藍色的眸裏盛滿柔和的光, “我知道,和你沒有關系。”
鶴丸立馬松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沒有醒來的三日月,可那刺目的猩紅讓他頓時感覺自己的話失去了說服力,心中又是一驚。
他沒太用力啊……難道把三日月拍成重傷了?
鶴丸震驚地看向自己的雙手,不會吧……這樣他豈不是能一掌一個溯行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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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朝三日月走了過去,俯下身輕聲喚道:“三日月。”
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深藍發色的付喪神緩緩睜開雙眼,最初泛着一絲迷蒙,卻很快地恢複了清醒。
他稍稍直起上身,眉眼間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卻掩蓋不住其中的疲倦,“一不小心又睡着了啊……”
三日月平複着體內的力量,感覺【銘印】就像個雷達,一旦感受到這位姬君的靠近,不屬于他的那股靈力就活躍起來,就算不醒也得給折騰醒。
審神者将他扶起,“已經快中午了。”
“是嘛,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三日月輕笑道。
而後是沉默。
三日月的嗜睡讓審神者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仿佛能夠預料到這代表什麽,可又無能為力。
她望着面前的太刀,停頓良久,才道:“前線部隊已經回來了,今天的午飯不如一起吃吧。”
審神者忽然想到,作為刀,無法出陣戰鬥,甚至也無法在本丸裏肆意活動,每天只能在庭院裏靜坐,感受時間流逝。
這樣寂寞又枯燥的生活,對三日月來說該是怎樣的煎熬。
何況……他無時無刻不在承受着難以言喻的痛苦。
應該更喜歡熱鬧一些吧……
快要躺到生鏽的三日月笑眯眯地點頭,“好啊。”
把沾濕的衣服又換了一套,三日月跟着兩人向前廳走去。
一路上,鶴丸目瞪口呆地看着三日月染紅了幾條帕子。
他這才注意到,三日月身上的衣服是從來沒見過的一套,甚至從前線其他“三日月宗近”身上也沒見過。
全黑啊……是不想被看到身上的血嗎?
鶴丸又想起自己覺得染上血才像鶴的“言論”,如果是這個血量……哇啊,那就是火烈鳥了啊!
“姬君,三日月他他他……不用手入嗎!?”鶴丸看不下去了,總覺得再這樣下去三日月會流幹血死掉的啊!!!
審神者腳步未停,語氣卻明顯地低落,“這件事……我等下再跟你們解釋。”
鶴丸懵逼撓頭,在前線呆了一個月,總覺得錯過了什麽大新聞?
他看向三日月,抛開這個令人驚吓的狀況,和其他三日月看起來沒什麽不同,但姬君的意思……是不用手入嗎?
鶴丸忍不住湊過去問:“你這個……這個,是什麽感覺啊?”
他在前線看到過的傷員數不勝數,大多都是斷胳膊斷腿的“皮肉傷”,三日月這種“內傷”還是蠻稀有的。
不會沒感覺吧?血嘩嘩的。痛苦嗎?可從表情上又看不出來。
這可太讓他好奇了啊!
三日月微微一笑,這個問題他同樣知道套路答法,剛要開口,卻被打斷了。
“鶴丸。”審神者停下腳步,喊了他一聲。
“姬君?”
“你先去看看他們準備好了沒有。”
“啊……好。”
沒能得到答案,鶴丸遺憾地離開。
審神者繼續向前走,輕聲細語,“他們在前線呆慣了,說話都比較直接。”
三日月明白她的意思,無非是不想讓鶴丸的問題觸碰到他心底的“傷痛”。
然而他并沒有什麽“傷痛”……
這真是個美妙的誤會,三日月想,估計是解不開了。
……
三日月第一次踏入這座本丸吃飯的地方,偌大的大廣間非常空曠,只擺着幾張長桌,周圍坐着其他刀劍付喪神,一眼望去,大概只有二十幾個。
這位姬君還真是不喜鍛刀啊……
三日月默默感慨着,随審神者一同向座位走去。
衆刃見審神者來了,紛紛問好,氣氛一時間變得非常熱鬧。當他們看到審神者身邊的三日月,反應各不相同,大體分為兩種。
一種以一期一振小狐丸為代表,“熟知”三日月身體情況的,訝然、擔憂、不可思議。
另一種則是以髭切膝丸為代表,一直在前線并不知情的,探究、琢磨、反複推敲。
一期一振正端着盤子,整個人都愣住了,三日月殿怎麽忽然過來了?是身體沒問題了嗎?可看姬君的表情又不像……難道……又嚴重了?
小狐丸則更加直接,走到審神者身邊詢問幾句,得知實情後,頭頂的“耳朵”仿佛都耷拉下來。
藥研與信濃剛剛從一期一振那聽說了三日月的情況,目光停駐在他身上。本來還不敢相信,可長期居于前線的生活讓他們很快察覺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血腥氣味。
果然是見到一期哥太激動了啊……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髭切托着下巴打量三日月,他在前線見識過“三日月宗近”的實力,的确非同尋常,姬君的意思,難道是要從他們隊伍裏替換一個下來?
哦呀……會是誰呢?
膝丸也想到了這一點,心情複雜,不知該說什麽。
前線隊伍裏的他們早已互相熟悉,配合得很好,突然換人頂替……不,如果是姬君的指示,他肯定會聽從的,只是又要重新磨合,太費時間了啊!前線的情況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姬君到底是怎麽想的?
沒等膝丸想出頭緒,飯菜就都上齊了。
見衆刃各自坐到位子上,歌仙兼定馬上把湯端了上來,淺橙色的湯汁包裹着雪白的牡蛎肉,其中還有豆腐與粉絲,上面點綴着一簇翠綠的蔥花,色澤鮮豔,香氣四溢。
“今天做了蘿蔔牡蛎味增湯。”他溫聲道。
“辛苦了。”
審神者點頭,示意歌仙坐下,伸手拿起三日月面前的瓷碗,為他盛了一碗湯。
注意到自家姬君的動作,原本還熱熱鬧鬧的大廣間頓時鴉雀無聲。
“多謝姬君。”三日月笑眯眯地接過,卻見周圍的刀一臉震驚地看着他。
審神者拿起筷子,也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安靜——她的本丸可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這是怎麽了?
笑面青江眯起眼睛,不會吧……在他們出去的一個月,姬君和新刃搞上了?啊,他不是那個意思,但這實在令他難以置信。
三日月宗近嗎……
笑面青江看了眼形貌昳麗的太刀,難道姬君已經讓他“寝當番”了?所以才這樣?
但是不對啊……正常來說,不應該是作為刀劍的他們侍奉主人嗎?
……這振三日月就這麽有魅力?能讓姬君反過來照顧他?
一通腦補。
相比笑面青江內涵的淡定,另一側的膝丸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姬君平時待他們是很好,但是對他們從來沒有超出界限的情感,更不會做這樣令人誤會的事,這這這!是他在做夢嗎!?
“阿尼甲……快掐我一下……”
髭切微微怔愣,思路與笑面青江同步。
“都看我做什麽?”審神者無奈,“湯都要涼了哦。”
衆刃默默收回視線,懷着各自的心思吃飯,氣氛逐漸回暖,像往常一樣聊起天來。
沒過一會兒,髭切擡眸,“姬君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話雖對着審神者,目光卻直直地望向三日月。
審神者放下筷子,“前線的任務完成得很好,接下來你們好好休息,我會為你們多争取幾天假期。”
假期的意思是……
髭切雙目微眯,他不知道這振三日月的練度,可前線情況緊迫,不是誰都能去的。
雖然他不在意隊友是誰……但總要看看實力吧?
髭切輕笑道:“那,等下就請三日月殿——”
沒等他說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咽下了後面的話。
這邊的三日月被小狐丸拉着講笑話,一個沒撐住,碗裏的湯變多了。
啊……漏了。
三日月淡定地把碗放下,別過頭去,擡手捂住嘴。順着手腕流下的鮮血很快浸濕了袖口,吸水的布料濕痕逐漸蔓延。
止不住……
應該離姬君遠一點坐的,三日月苦中作樂地想。
“三日月!”小狐丸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審神者也立刻來到三日月身邊,神情焦急,卻是束手無策。
鮮血一點一點滴落在地面,很快積聚成一灘,審神者聲音微微發抖,“小狐丸!先把三日月帶回去……”
話音未落,小狐丸直接将三日月打橫抱起,匆忙地走了出去。
三日月默默惋惜:那碗湯挺香的……
等他們走後,在座的衆刃才終于反應過來,紛紛朝三日月剛剛的位置看過去,只見零星的血跡一直蔓延到門口,又順着臺階向外延伸到更遠處。
歌仙兼定起身,淡定道:“我去清理一下。”
鶴丸來到髭切跟前,和隊友分享剛剛的所見所聞,“你看到了吧!超恐怖的!”
藥研也過來給髭切和膝丸補課。
膝丸感動得眼淚汪汪:“阿尼甲……”
髭切:……
所以你們為什麽不早說?
……
跟着小狐丸把三日月送回了房間,審神者在門口猶自內疚,她不該把三日月叫去……他應該好好休息才是啊。
突然之間,通訊器響了起來。
狐之助擡起腦袋,“審神者大人,時之政府的通訊,是否接聽?”
審神者望着屋內,半晌沒做決定。
小狐丸走出來,沉聲道:“姬君,這裏有我看着,您去忙吧。”
“……好。”
折返路上,審神者接聽了通訊。
“瑪利亞大人,前線出現了意外狀況,需要您和您的隊伍立刻前往戰場!”
“我知道了,再給我半天時間。”
“……這個恐怕不行,因為、因為……”
“什麽?”
“部分本丸坐标被暴露,懷疑是……審神者之中有內奸,還有……”
“還有什麽!?”
“可能……與您本丸的那振三日月宗近有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全員無休#
——
【小劇場-花絮】
青江:鶴丸殿,小狐丸殿提醒你今晚走夜路當心點。
鶴丸:???
髭切:鶴丸殿,粟田口家的托我說他們都在手合場等你
鶴丸:!!!
歌仙:鶴丸殿,姬君說從今天開始你要自己掃一個月的馬廄
鶴丸:QAQ
當晚,住在手入室的鶴丸在日記裏寫道:三日月是個脆弱的玻璃娃娃,不能亂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