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霧淼淼,綿綿長飄三萬裏地,将整個伏羲山籠罩于雲海之中。
攀上伏羲宮長臺,憑高遠眺,滾滾霧氣如同潮水一般洶湧地翻湧着、碰撞着、擠壓着。千變萬化的雲海令人望而生嘆,遠處山脈綿延,草木蒼郁,怪石嶙峋。
伏羲山中,青松苑中,一棵堅實的松樹之下,一位少年正坐在樹蔭之下冥思,正坐修煉。
那少年大致十歲上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生的那是粉雕玉琢,皮膚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富庶人家的孩子。
點點溫馨的日光從松柏的針狀形的樹葉之中穿透,鋪灑在少年精致的臉頰上。
雲層從那日光下飄然而過,将那日光圍困在自己的懷中。陰影投射下來,少年睜開了他那雙攝人心魂的雙眸。
那是一雙極為平靜的眼眸,眸中秋波如水,一汪深潭一般的目光如同皎月一般,包容萬象。
青松苑內,旗幟昂揚,在這雲海之中,微風所到之處,不斷地舞動着,間或,還傳來“刷刷刷”的風聲。
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青色梭布直裰,将那衣角邊因為長久坐在地上而沾上的塵埃拍掉,随後才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青松苑,四面環山,沒有出口,與世隔絕,也與整個伏羲山隔絕。
少年已經回到這裏三天了,他極其淡然地将自己羸弱的身子養好了點,也極為平靜地接受了最近發生在他身上荒誕離奇的事情。
在那次戰役之後,本應該魂飛湮滅的自己,竟然幸得重生,再次回到了自己十二歲的時候。
他掩下眼睑,回憶着少年往事,他記得,不過幾個月之後,這個伏羲山便會遭遇滅頂之災,而自己的親生父母将會成為那些黑衣人的刀下亡魂。
按理說,他應該将這件事情禀報自己的父親母親,但一想到自己前生多年追查也只是找到了些許蛛絲馬跡來看,即便告知父母,也是無從可查,更不用說自己人微言輕,說了或許也不過被當做胡言亂語。想來,以自己這個毫無一點修為的小不點身子,前生能死裏逃生,就是一種幸運了。
“你生來便命中有此一劫,擺脫不了。”星璇的話語回蕩在耳畔。
呵,劫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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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自己命中真有一劫,老天爺為何要讓他重生一回?這豈不是說明,自己命不該絕?既然天不收我,我自然要好好活着。
這一世,不信天,不信地,能夠相信的,唯有自己。
他正這般想着,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記憶中頗為熟悉的呼喚之聲,讓他從回憶中抽離。“君兒,今日可是又偷懶了?”
望君生身形一頓,心中一陣恍惚。他回過身,掩下心中的激蕩,以及自己眸間的哀傷,喊了聲。“爹。”
這聲喊聲過于自然,以至于望谟雙完全沒有在意到他語氣中包含的複雜情感,反而挑了挑眉,問道:“今日可有完成一個時辰的書法,一個時辰的馬步,以及一個時辰的冥思?”
“剛剛完成。”望君生恭恭敬敬地回答,沒有疏離,卻不顯親昵。
望谟雙蹙眉,倒是覺着這幾日望君生的舉止過于古怪了。自從那日他因為貪玩從那棵松柏樹上墜下傷了頭之後,舉止就變得禮貌得體,不僅每日的功課規規矩矩地完成,而且連平日裏愛玩樂不務正業的小毛病也一下祛除了。
他早已發覺望君生似有一些不對頭,雖然他平日裏需要管教宗門內大多數的弟子,但望君生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麽說也就在意關心的多一些。但由于這種變化也是他喜聞樂見的,便也就只當這孩子總算開竅了。
不過,這種兒子斷奶不要爹的被抛棄感是要多麽凄苦就有多麽凄苦啊。
望谟雙面色複雜,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麽,只是糾結着臉,道:“過幾日,你便和宗門弟子一塊來修行吧,你也十二歲了,算是開蒙極晚的了。”
說完,他便端着自己宗主的架子揚長而去,只是那背影流露出的落寞實在是讓人無法忽視。
望君生一直是微微上挑的唇角終是耷拉下來。他自是明白父親心中所想,只是雖然自己的身體年齡不過十二歲,但實際都是個三十七歲的中年男子了,怎麽可能還像以前一樣躲到父親的懷裏要求舉高高啊……
不過,這次父親所說的開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前世,年少無知的自己一直在獨受父母的疼愛,從未将修行一事放在心間,直到滅門慘案之後,自己才因此飽受打擊,廢寝忘食地修煉起來。
或是天資還算不錯,火土雙靈根的他竟然也能在三十七歲時修煉到煉神還虛的分神修士……雖然還是死在了自己的師尊手上,甚至沒有查出當年到底是因為什麽,自己宗門才慘遭滅門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終還是向自己的院內走去。
這一世,他定然不會讓當年的慘劇一次又一次的發生,所以這次,他定要下山一趟,早日找到那血武盟意欲圖謀不軌的證據,早日打破他們的詭計,避免上一世的滅門慘案再次發生。
既然他這一世能夠早日出這青松苑,那他便有機會早日下山,也就有破壞血武盟計劃的機會。
他暗暗握緊自己的雙拳,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心,只覺得空氣中的清氣那般透人心脾。
伏羲山,東亭。
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在伏羲山中混得風生水起。早在他重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決定,這一世,絕對不要跟上一世活得那般窩囊。
上一世的時候,就是由于自己太過于高傲,樹敵太多,只盲目地信任一個根本不值得他信任的人,才會在最後落得遭人背叛,挑筋剮骨的地步。
今日,又是他們伏羲山的早課,衆年輕弟子坐在蒲團上,仔細聆聽那殿宇前一位金丹修士所講之事。說到底,早課就是教導一些剛剛初探門徑的弟子最基礎的修真方式或是一些修真的注意事項,對于望君生來說,根本如同睡覺那般簡單。
但望君生卻不願表現地過于特殊,便日日準時出席。但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望君生需要下山,而下山,早課便是他目前唯一的途徑。
因為早課結束,教書的金丹道士會頒發各類的任務,而伏羲山弟子則接受委托,下山斬妖除魔。
任務分成三類:簡易,普通,困難。
任務需要用星石來兌換,而只有完成早課的內容,才能獲取一定數量的星石。
而直至今日,他所擁有的星石已經足夠他兌換最為簡易的任務了。
早課與往常一般結束,衆弟子陸續走出聽雨殿,而望君生卻是沒動。
他身邊的一個嬌小的少年問:“君生,你今日怎麽還不走?”
在伏羲山,一切以資歷講話,并不會因為你是伏羲山宗主的兒子而有所改變。
望君生倒是對這個條令沒有異議,畢竟他也并不需要那個所謂的特殊化。
他淡笑着地對那個少年點了點頭,欣長的身子緩緩站起。“嗯,我這次準備接個任務。”
少年因為望君生那笑容一愣,但又立刻回過神,睜大了雙眸,焦急地湊上前阻擋他。“君生,你要下山?這斬妖除魔的任務太困難了,還是等我們長大些再去吧。”
那少年也跟望君生一般大,一聽望君生這般說,立刻覺得頭皮發麻,直打退堂鼓。
望君生依舊脾氣好好地望着那個少年,斯文地解釋:“我會與師兄們一塊下山,而且只是簡易的任務,想來并不會很難。”
少年躊躇了一會,咬咬牙,也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吧。”
望君生笑着點頭,不拒絕,也不支持。
兩人往那金丹修士的方向走去,而那邊,卻已經聚攏了一些修士,看起來應是十六歲上下,正好是下山歷練的年紀。
對于那些十六歲左右的修士,已經不需要上這最為基礎的早課,但早課結束,卻是那些十六歲修士的領地,畢竟他們需要下山斬妖除魔來獲取功德值,而功德值,則是獲取靈石的唯一途徑。
他們那些少年少女正在挑選任務,卻見兩個小孩走來,都是覺得奇怪。
杜默月是這隊伍中年齡最大的修士,女修士本來就稀少,又加上她天資聰穎,自是受到了衆位師兄弟的推崇。她蹙起秀美,盯着眼前那兩個孩童徑直走來,其中一個在後頭跟着的少年她雖是不認識,但望君生她卻是認識的,她攏眉,态度極不客氣,冰冷的聲音響起。“不知宗主之子來此有何貴幹?”
望君生身邊的少年墨岚被這冰冷的聲音吓到,立刻縮到了望君生的身後,有些懼怕地拉扯了一下望君生的衣袖口,道:“我們真的要去領任務嗎?”
望君生沒回答他,只是對着那杜默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師弟望君生,希望可以和師兄師姐一同下山歷練。”
他不需要多說什麽,他的身份,已經可以給他們一絲忌憚。
望君生,宗主望谟雙的獨子,那個傳聞中百聞難得一見的天才。
衆人震撼,震撼他所說的一同下山之言,整個聽雨殿裏頭充斥着一種詭谲的氣氛。
望君生淡淡地挑着恰到好處的笑意,秀氣的臉頰上看起來滿是真誠。他确實不需要宗主獨子這一身份,但有時候,為了達到某些目的,為何不用呢?
墨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舉手投足充滿獨特氣質的少年,以及少年對面那面色微動的師兄師姐,總覺得望君生的笑意充滿了惡意。
墨岚:咦咦咦?君生的笑容不是一直是謙謙君子的笑容嗎?為什麽自己會覺得有種寒意呢?
在望君生面前的衆師兄師姐:……
不是都說望君生師弟是個謙謙君子嗎?為什麽他們都感到了他笑意中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