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獨楊村,與伏羲山相距不遠,越過兩個山頭,便能從與世隔絕的伏羲山,來到世人居住的村落。

兩個山頭的距離,對于那些伏羲山的修士來說,并不算遠,不過一個飛劍的法術,便可來到山腳;但對于那些獨楊村的村民來說,卻是難比登天,徒步行走個兩個月,或許才堪堪來到伏羲山的山腳。

一般來說,百年來,只有伏羲山上的修士下山,沒有村民上山。不止獨楊村,其他村落,也是如此。

天道,在某些地方,本就是不公平的。

若是普通人獲得上天的垂青,他便有幸拜入修道門派之下,若是與天道無緣,即便是擦肩而過,也一視同仁,與常人無異,當真令那些擠破腦袋想入天道之人扼腕。

但相對的,常人比修道之士更懂得珍惜生命,因為他們短短的生命,需要他們的珍視。

修道之人一生寂寞,有些究其一生無法享受天倫之樂,他們以天道為尊,一切凡夫俗子的喜怒哀樂對于他們已成過眼雲煙。他們終日修煉,修為愈高,便要用更多的時間來修煉,一位元嬰修士極有可能要用上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來度過這一階段。

因人而異,修道亦或者不修道,各有各的說法。

但至少,在當下,伏羲山這方土地,常人是與修士和睦相處的。

獨楊村最近幾日,連日受到東邊朝陽林中妖獸的滋擾。若是平日裏,獨楊村也有武夫可以與之一争高下,但近日卻不知為何,妖獸好似受某種東西影響,狂躁不堪起來,妖獸如浪潮一般從朝陽林中湧出,四處擴散,短短幾日,便殘害了不少生靈。

若不是往日裏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仙獸集體出現,與之相鬥了好幾日,獨楊村根本沒有時機等到伏羲山定期下山的弟子,将這件事情上報給修士。

這個困難級別的任務,卻被一初生牛犢的修士隊伍給接了。

一個年輕的修士隊伍,一個修為普遍在心動階段下的修士隊伍,能夠接到如此困難的、完全超過他們實際能力的任務的原因有兩個。

一、上報此次獸潮的村長處在獨楊村中央,獸潮并未波及至此,他對這次完全脫離控制的獸潮并沒有直觀的感受。

二、獨楊村受獸潮殃及的當地人謊報了此次獸潮的恐怖程度,只因害怕上頭不撥人馬給他們,他們無法獲得足夠的幫助。

種種原因,讓本來應該由金丹修士出馬的任務,被一個修為普遍只處于心動階段的隊伍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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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若真的只是往日普通的獸潮,對于那些十六歲上下,外出歷練經驗不足的修士是綽綽有餘,但麻煩就在于,這次的任務完全超過了他們的承受能力之內。

所以,當望君生一行人來到獨楊村最東邊的那個小村落的時候,幾乎被那小村落的毀壞程度給震撼了。

望君生幾乎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形勢的不對勁。他們選擇的任務不過困難級別,以他的經驗來看,也不過是些處理遺漏妖獸的小任務,像這種來到村落之處,卻看到全村破滅的情況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

一片凄慘錯亂。

磚瓦搭建而成的稀稀落落的矮房,早已在妖獸的蠶食下,變成了一片斷垣殘壁,本來錯落有致的房屋要麽是沒了屋頂,要麽是幾乎成了一片磚瓦堆。

而村民,躲在斷垣殘壁的背後,瑟瑟發抖,他們的臉上,滿是灰漬,灰頭土臉的樣子,唯一能看清的眼眸中一片死灰。

場面一片混亂,到處是孩童哇哇大哭地凄厲哭喊,甚至還有一些女子哀婉的啜泣。

男子的屍體七七八八地橫在地上,鮮血布滿他們的身軀,在他們的身上,可以隐約看到脖頸處鮮血直流的脖頸。

一位年老的婦人,滿頭銀絲,她發皺的手掌捂在一位年輕男子依舊鮮血汩汩流出的脖頸,爬滿皺紋的臉上滿是倉惶。她使勁地按壓着,嘴角嗫嚅着,細微的顫栗之音從她的嘴縫之中微微傳出。

望君生一行人聽得清楚。

“孫兒……你不能死啊,你可是我們張家唯一的血脈了……”

杜默月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竟也有些不知該做些什麽。她下意識地望向望君生,卻見望君生只是盯着那個婦人,沉默不語。

莫輕言伸手從自己的芥子空間之中拿出丹藥,正準備上前去救那個将死的年輕男子,卻聽望君生道:“那人已經咽氣了,即便是靈丹妙藥也無法救活。”

莫輕言一聽這話,立刻讪讪收手,随後才恍然大悟一般狠狠瞪了望君生一眼,滿臉的羞憤。

顯然,前日那戰役中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過去。

他輕哼了一聲,別扭道:“那這個情況,該如何是好!”

望君生低聲建議。“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在任務範圍之內,我們最好派出一個人趕緊去找伏羲山上的金丹修士出面解決,這段時間,我們可以在此控制情況的惡化。”

他正說着,卻聽遠處傳來一個村民激動的喊聲。“看!伏羲山的修士來了!我們有救了!”

“伏羲山的修士!我們有救了!”

“有救了……”

杜默月聽着他們的話語,竟是覺得悲涼。這件事情不是他們幾人可以控制的,現在一切狀況都沒有好轉,但眼下,這些村民卻已經将他們認為成了救命稻草。

墨岚有點膽怯,他怯生生地問領隊的杜默月。“師姐,我們是不是該去幫他們療傷啊?”

杜默月聽聞墨岚的話,立刻回頭,絕豔的面容之上帶上了一絲緋紅,但很快便被她掩蓋在了強勢的命令之下。

“朱子鶴你趕緊回去通知宗主,至于其他人全部留在這裏控制災情的擴散,記得,絕對不能在村民的面前露出自己的情緒。”

望君生補充。“最多半日時間,若是幸運,絕對沒有問題,分組行動,一組人去治療傷者,一組人去尋找有沒有落單的村民,還有一組人盡量去阻擋妖獸。”

墨岚趕緊道:“我去治療。”

杜默月一聽,立刻想要也跟着去治療,但由于隊長的職責,她又無法以私謀權,她暗暗咬牙,最終決定。“好,墨岚與林子淼一組,你們兩人都是精通治療之術的人才。望君生與莫輕言去找有沒有落單的村民,剩下的那個跟着我一塊去阻擋妖獸。”

分組完成,衆人沒有異議,立刻分散行動。

望君生不再多浪費時間,帶頭就向人煙稀少的地方搜索,莫輕言雖然有點別扭,但好歹還是遵循分配,硬着頭皮跟在望君生的身後。

莫輕言心跳如鼓,就怕望君生發現他心頭的那些細微錯亂的心緒。前日那次的戰役,他不小心落入望君生的懷中,當時他的心跳幾乎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移情別戀,于是在之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

這一日,他好不容易調整好了一點心态,但卻在下一刻又被搗亂了春水,幾乎無時無刻都會被撩撥出一絲別樣的心思。

他有些憤然,淩厲的眼眸顯得更加的淩厲,甚至還有絲絲的陰翳之氣從他的眼中流露而出。

望君生對這種陰霾的情感極為敏感,但他對于自己不重視的東西一點也不在意,再加上,這人再怎麽說也是伏羲山的弟子,沒有必要撕破臉。

雖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裏礙到了他的眼,但只要他不要有太過分的舉動,望君生還是挺樂意維持這表面的風平浪靜的。

畢竟是伏羲山的弟子,自家人,雖然自己并不相信他,但卻是個不用在意的普通弟子。

這是望君生對莫輕言的定義。

于是,望君生維持着表面謙謙君子的樣子,一邊向前搜尋,一邊随意地挑起話題,道:“師兄,這裏似乎沒有人跡,不如我們去別處再瞧瞧。”

莫輕言前一刻還在給自己一個暗示,下一刻卻突然聽到望君生的聲音,立刻全身冒起冷汗,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我可什麽也沒想!”

望君生:“……”

望君生君子一般的笑意一僵,但好歹保持住了。

“既然這裏沒有,那不會去別處查一查?!你還婆婆媽媽地呆在這裏幹什麽?天上會掉餡餅下來嗎?!”他一臉嫌惡地轉過頭,直接一甩袖子去了別處。

望君生心裏頭啧了一聲,随後提步跟上。

兩人之後的對話也總是牛頭不對馬嘴,經常就是這樣的情況——

望君生淡笑道:“師兄,我們去西頭那邊看看吧。”

莫輕言立刻如同貓被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你看什麽看?!我真的什麽都沒有想!是不是你在想什麽奇怪的東西?!”

他惡狠狠的,眼中的嫌惡幾乎成了厭惡,看着望君生的目光好似在看着什麽髒東西。

望君生眼眸深邃了一點,随後一轉身,好脾氣地繼續搜尋下一處。

…………

搜尋了一圈回來。

望君生:“師兄,似乎并未有人落單,我們先回去幫墨岚他們吧。”

莫輕言:“跟我說什麽說?!你去啊!誰攔着你!還有,你不要總是看着我!你是不是有病,給我回頭,不準看過來,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了?!”

…………

望君生扯出一絲笑意。“師兄既然這般說,我便不看了。”

說完,再也不願理這個神經病,自認為極有禮節地徑直離開了。

望君生:有厮如此,伏羲山未來堪憂。

莫輕言:……我是不是說的太重了?望君生師弟剛剛的表情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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