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且不論李奎等人如何議論沉止戈,沉止戈出了香悅閣便騎馬回了軍營,這京都繁華是繁華,可沉止戈總覺得與自己不相宜,塞外苦寒,苦得久了,大抵是不習慣了京都這溫香軟玉。

慶功宴過去,聖上卻還是沒有放鎮北軍回定原的意向,李仁不由擔心起來,他自是知曉功高震主的道理,可這回卻是躲不了。

鎮北軍天天縮在京都外的軍營裏,沉止戈沒幾天就無聊了,幹脆去尋了李仁想回鄉。

想回鄉的不少,畢竟離家多年,誰不想家?沉止戈本想去找自己上一級請歸,可惜李仁對她的重視卻讓其不得不越級。

因着現在也無事,李仁也不好強留沉止戈,只溫聲詢問有沒有自己能幫忙的,現在天也寒了,讓沉止戈注意身體,回了家好好休息之類的。

若是一般人聽了這話,必是極感動的,李仁這般大人物對自己噓寒問暖,怎不讓人感動?

然沉止戈還是無動于衷,她不喜言語,卻對人情世故看得通透,李仁如此對自己無非是想讓自己對他有孺慕之情,日後能盡心輔佐許莫,就連說要培養自己,大約也是為此。

不是沉止戈心裏陰暗故意這樣想,李仁如果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他也不會因為許莫是自己兒子就默許他搶自己功勞,可見在他心裏,還是血緣關系最重。

回去稍稍收拾了東西,沉止戈便出發了。

小谷村在北方邊境,距京都很有一段距離,而沉止戈也不急,對于她來說軍隊和家沒有什麽太大區別,所以等她回到小谷村已将近冬月。

沉止戈騎馬沿着小路走,這是小谷村通向附近縣城的唯一小道,她參軍的時候也是從這裏離開的。

雖然時隔五年,然而這裏卻還是如以前一樣,臨近小谷村便能看見大片的桃花林,只是如今這時節已經枯敗了。

馬蹄噠噠,踏着地上被踩過無數遍的桃花瓣,沉止戈一路騎馬趕往記憶中的家院。

進了村人便多了,沉止戈騎着馬顯然讓人不注意都不行,對于旁邊人的竊竊私語,沉止戈并沒有停留,等她到了家門口,身後已經跟着幾個好奇的村裏人。

沉止戈下馬去推門,滞澀的吱吱聲響起之後,入目的卻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是一個俏麗的少婦,盤着婦人髻,幾绺秀發散亂在耳後,更顯脖頸白皙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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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婦手拿掃把,顯然是掃地的時候被開門聲吸引了過來的,看到沉止戈還愣了,沒反應過來。

“柳惜?”沉止戈問道,現在的柳惜跟她印象裏差別很大,不過也是,五年了。

柳惜的反應就比較劇烈了,雖然她早就從村長那裏知道沉止戈成了軍官不久就會回來,可真正見到又是另外一番心境。

柳惜無意識地松開掃把,腳下甚至有些發顫地走到沉止戈面前,當年尚顯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經成熟多了,還是那般眉目俊朗,面上卻帶着一絲殺伐果斷。

“止戈……”柳惜看着看着眼角便濕潤了,“你廋了,黑了,也長高了……對了,快進來休息,長途跋涉肯定累了!”

沉止戈點點頭,拉過自己的愛馬,這是李仁送給自己的好馬,一同戰場厮殺,感情頗深。

柳惜第一次看見馬,沉止戈便自己拉着缰繩把馬栓在柴房,扭頭對柳惜囑咐道:“有麥麸子嗎?給它吃些麥麸子就行,對了,拿點水過來。”

沉止戈拍了拍馬背,安撫道:“這是我家,現在要冬天了,吃不了什麽好的,別給我挑食!”

不一會兒柳惜便端了水和麥麸子過來,沉止戈喂着馬,柳惜便在一旁看着,因為沒有馬槽,沉止戈是手拿着碗給馬喂食的,神情專注,馬吃的急了她還會訓斥一番,不過就這訓斥也帶着一股親熱,竟莫名讓柳惜嫉妒起來,沉止戈向來情緒不外顯,柳惜就從來沒感覺她對自己有那麽親熱過。

“對了!爹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呢,我去喊他。”柳惜突然想到什麽說着。

沉止戈聞言只應了一聲,頭也沒回繼續給馬喂食。

不過柳惜還沒出門沉父便自己回來了,村裏不少人認出了沉止戈,便跟沉父說了,知道自己孩子回來了,沉父急忙關了店趕回家。

一回家沉父便跟着柳惜到沉止戈旁邊,此時沉止戈仍在喂馬,沉父也不生氣,喜滋滋地跑到她旁邊摸着馬背,“這是馬啊!這是馬啊!我都從來沒騎過馬!你是真的成了将軍啊哈哈哈!”

能騎馬的除了騎兵都是軍中将領,沉父一臉興奮,激動地拍了沉止戈好幾下,連道了三聲好。

“不是将軍,只是個九品校尉。”沉止戈神色淡淡,糾正道。

“差不多差不多,你才參軍幾年,以後當将軍不是肯定的嗎!”沉父不以為意,“今晚我要設宴!讓村裏人都知道,我沉家出了将軍!”

沉止戈不置可否,卻也沒打擊沉父。

沉父說了一句設宴,要做的可就多了,沉止戈去了柳家拜訪了一下,回來也去幫忙了。

不過沉父說君子遠包廚,廚房只有柳惜一人,後來柳母看女兒勞累,主動過來幫忙,沉父沉止戈只是搬些桌椅,打掃一下。

對于所謂的宴席沉止戈是不甚在意的,更何況這個宴席不過是沉父用來炫耀的,當年沉父終日醉酒又大言不慚,最終讓沉家幾乎支離破碎,村裏可不少人議論指責沉父,如今沉父便想讓那些人知道自己當不了将軍,自己兒子可以!

熬到日落西山,宴席才慢慢散去,沉止戈一直被當年一起去參軍的同伴家人詢問,沉止戈不忍打擊,卻也只能委婉地表示逝者已去。

如果沒有烏德挑起的戰争,村裏能回來的還是有幾個的,可惜……

沉父喝得醉醺醺的,一邊胡言亂語一邊傻笑,看到柳惜來扶自己還用力拍了她肩膀,将人當成了沉止戈,“好!好兒子,果然沒有讓爹失望啊哈哈哈……”

柳惜被拍的肩膀生疼,可眼前這人是自己公公,怎麽也不能扔了他的。

一旁收拾碗筷的沉止戈拉過柳惜,自己扛起沉父,對柳惜道:“你去收拾桌子吧。”

沉止戈只是把沉父放到床上,至于收拾,沉父也沒有嘔吐,沉止戈便不準備收拾了。

回了庭院,幾張大桌子還髒兮兮的,而天色已經暗了,柳惜還彎腰收拾着殘羹冷炙,“把飯菜端到廚房就休息吧,現在收拾不知道要收拾到什麽時辰,你也累了,明天再說。”

一夜轉瞬而過。

第二天沉止戈剛醒,天還未亮便飄起了雪。

兩人合力收拾了殘局,沉止戈便被推出了廚房,柳惜洗了三副碗筷準備先做飯,借的碗筷桌椅等早飯後再還。

雖然下了雪,可雪不大,只飄到人臉上引起絲絲涼意,沉止戈無事,給馬喂了食便開始習武,用的還是曾經的木樁。

沉止戈的回來引起了村裏一陣熱議,主要是羨慕,而沉止戈随身帶回來的銀兩也足夠沉家富足地過個年。

時間便這般流走,轉眼沉止戈已經回家有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沉止戈什麽也沒做,她倒是想做點事,不是沉父不許就是柳惜不讓,說她現在是将軍了不能做那些粗鄙的事。

雪見天下,越下越大,不過一個月小谷村後的大山都已經鋪滿了皚皚白雪。

那山無名,小谷村偶爾會有人去山裏逮些野雞野兔拿去賣,不過冬季是不行的,遇不到獵物不說還可能失足摔倒,摔的位置不好甚至會死人。

沉止戈不過打了幾天拳就有點受不了了,自己去尋了材料便想做個弓箭。

材料簡單,沉止戈進山砍的野竹子做弓身,家裏自備的繩子做弓弦,砍幾個樹枝削尖了當弓箭,這樣的弓箭很是簡陋,沉止戈用慣了軍隊上好的弓箭,試了半天才勉強适應。

只射木樁讓沉止戈有點不滿足,手癢的她收拾了東西便跑去了山上。

以沉止戈的身手自然不必擔心安危,她只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好運的射幾只野物。

小谷村以種植為主,狩獵的不多,有也是年輕漢子們無聊或想補貼家用才去山上試試的,所以山裏野物甚多,雖是冬天,可沉止戈技術好,不過半天竟真的射到了一只出來覓食的兔子。

灰撲撲的兔子倒在地上,背部插着一只箭,溫熱猩紅的血從灰毛裏滲透出來,沉止戈不以為意,拔出自制的箭,單手拎起兔子,血流到沉止戈手上,在這大冬天裏竟熱乎乎的,沉止戈微微一愣,低頭看了眼沾滿了鮮血的左手,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血腥味讓她莫名有些興奮,恍惚間甚至有種她還在戰場上的錯覺,對面還有着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敵人,他們溫熱甘甜的血液引誘着沉止戈,沉止戈無意識地捏緊弓身,興奮感讓她指尖都微微顫栗起來,殺意迸現。

“吱~”

不遠處傳來聲響,驚醒了沉止戈,從幻覺中醒來的沉止戈這才有些後怕,她見過不少下了戰場還喊打喊殺的人,據說他們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是被戰場刺激瘋了,自己剛才……

不過沉止戈也知道了這一個月為什麽自己會閑到骨頭都癢了,明明和自己曾經度過了十六年的歲月一樣,自己卻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無所謂了,不過……算了,也就這幾個月,李仁是不會放過自己的,早晚都會回戰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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