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愣着幹啥，快點！”
費爾在前面等了半天不見人，不耐地停下。
他們本來要繞開人群，往城裏走。
但艾利直磨蹭，到後來幹脆站着不走了：“他們在幹什麽？”
“又不關你事。”巨龍的态度還是不好。
他早就看清了城外正在發生的慘狀，本不欲搭理，可艾利的話到底勾出了他壓在心頭的不屑，順勢冷哼：“還能幹什麽，當然是光明神的跟班最愛玩的那套。”
“間的那個人類，應該是被這裏的祭司當成所謂的異端抓住，扔到城外處刑了。哦？血快流幹，心髒碎了也沒死，看來這些蠢貨難得沒抓錯……喂！傻子！”
“我走近點看看！”
血淋淋的提示晃得艾利莫名心神不寧，湧來的信息量也過大，他把費爾丢，自己大膽往人群那邊擠。
這座叫做格列特的城市被環境影響，常年受風雪侵襲，人口較少，并不發達。
城牆建得厚重高聳，表面全覆蓋不化的冰晶，地上鋪滿厚雪。
光從內部漏出些許，只有接近城門口的那小塊稍亮區域少雪，能讓人長久駐足。
人群就是圍在了這兒，各個穿得像熊樣厚實，全身包得只剩眼睛露出，還凍得不住哆嗦。
但冷也削減不了他們心頭的狂熱。
“太可怕了，兩天兩夜了居然都沒斷氣，這就是異端……”
“想到有如此邪惡的存在出現在這裏，我要暈倒了！必須消滅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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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好不容易擠進來，眼便看到包圍圈的心，有幾個身着銀白色長袍的人站着，似乎地位不凡。
為首的老者手持頂端鑲嵌透明晶體的權杖，臉高傲凜然：
“此人突然來到格列特城，不肯向偉大的神主禱告，聖水無法讓他顯形，現在用銀釘将他的雙手雙腳乃至于心髒貫穿，他依然不死！”
“光明神在上，此人不僅是不敬神明的異端，還是僞裝成人類潛入進來，想對人類不利的魔物！”
人群皆倒吸口涼氣：“神啊！”
“大祭司大人，請您定要消滅這個邪惡的存在！”
“殺了他！殺了他！消滅他！”
艾利被狂熱的聲浪驚到，結合提示和費爾的話，他明白了，這幕竟是“審判”的現場。
個倒黴蛋因為行舉表現太突兀，被當做神的對立者抓了起來。
人們和好像是祭司的人看他受了酷刑都沒死，害怕了，要徹底處死他……
好像這除了會讓個別人覺得不忍以外，沒什麽奇怪的。
——如果這個倒黴蛋不是冥界之主的轉世的話。
衆多既視感撞到起，讓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到底穿哪兒了。
這不就是他被朋友逼着敷衍翻完的小說《光明之主》嗎！
在這本小說裏，有個只存在于背景板裏的太陽神。
太陽神美豔又風流，男女不忌，黑化後被他的五個情人封印。其個情人是頭龍，叫費爾。
裏面還有個設定是冥界之主的滅世暴君，好巧，他就叫埃西裏斯。
頂着“滅世”兩個字，就足以說明這個男人的危險。
沒認真看的艾利勉強想起，小說裏的最終BOSS在正式出場之前，是有段被筆帶過的背景。
冥神轉生的人類被同族當做魔物抓住，處以極刑。
他在慘死後覺醒神的記憶和力量，做的第件事，就是——
【屠城】。
仿佛血海湧到眼前，艾利下意識低頭，看到的是剛好彌漫到近前的黑紅顏色。
“……”
雪地被個人的血染得變色，混雜難言的污濁，刺鼻的腥味直撲向他。
被活生生釘在冰面的人影……不，已經看不清身形的影子，就是具血淋淋的骷髅。
前來判決的光明神殿祭司不屑于低頭，義憤填膺的居民咒罵他，卻不敢仔細看他。
他們都離他很遠，有段時間，後面才擠上來的紅發少年反而站到了最前。
很是突然。
雖然血污濃稠，可在血污下，有雙黯淡到難以看清的眼正看着他。
他的心髒冷不防抽痛了瞬，仿佛有無數破碎的畫面自眼前閃過，有個陌生的瘋狂聲音在腦悲鳴。
“有什麽熱鬧好看，趕緊——”
費爾粗魯地硬擠上來，要把麻煩的俘虜拖走。
但他似乎發現了什麽，脖子被無形之手掐住。
極其細微的變化出現，在場的無知人類看不出來，巨龍卻能察覺。
紅發少年不禁往前行了半步，便有絲珍貴的光芒落下，沒入那具血肉模糊的殘軀。
垂死之人的血止住了，甚至在體內恢複了流動。
又是只有那位大人才能使用的神力。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費爾的內心世界又次劇烈震蕩。
不知為何，艾利隔了好會兒才回神。
這時情況早已發展到下階段，主持這場審判的大祭司揮權杖，在衆人的歡呼聲宣布：“通常手段消滅不了這只魔物，你們，把他帶回廣場。”
“是，路易恩大人。”
随行的另兩名祭司口念起法訣，深紮冰層的釘子浮起，顏色極淡的光圈套住了似無氣息的男人的脖頸，将他往前拖動。
“嘶啦啦——”
血肉被鋒利物強行劃破的聲音持續響起。
本應潔白無暇的冰雪之地，被人為地拉出條血痕，從城外延伸至城內，直至抵達另端最為富麗堂皇的建築物前。
艾利沒能跟上去，他和費爾樣，半晌都還留在原地。
【這時候的冥神轉世什麽都沒做，非常無辜。救他，可以阻止屠城，還能拯救你自己。】
‘……’
艾利沉默，把某些疑問暫時擱置，在心說：‘先不說他是不是真的無辜，以及我為什麽定要快死的陌生人來拯救的問題。’
‘這人的眼神，好像在說他下秒就要殺掉我。’
【誰都可能被他殺死，只有你不會。你是太陽，誰不愛你！】
艾利：“？”
當事人都不敢像你這麽自信！
‘最後個問題，那什麽神殿不是要幹掉我麽，我自投羅不是找死嗎！’
【聖殿和神殿不樣。距離目标咽氣黑化只剩十分鐘——】
艾利呲牙：“給我等等等等等！”
為了自己，也為毫無理由出現的“觸動”。
他其實還是不喜歡這個男人，但卻相信了提示的話。
至少在這時候，男人應該的确沒有傷害過他人。
他渾濁的眼寫滿了切，可憐而可悲，讓唯能看出來的人無法忽略。
艾利掃了不知道抽什麽風的巨龍眼，立即提着礙事的袍子狂奔。
少年的身影如風似火，追逐着劃開雪地的長長血痕，同時也在争分奪秒地追趕時間。
只有十分鐘！
粗心龍沒想起給他找雙鞋，光腳接觸到的冰面融化，也就打滑。
艾利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每次都顧不得疼痛，爬起來繼續跌撞着飛馳，因為在拼命奔跑，肺像被抽空般幹痛。
“還有多久？什麽，六分鐘？！”
“別死了啊，你可是要滅世的暴君——不對，好二，現在還當什麽暴君啊！”
只剩五分鐘，大祭司當衆宣布：“此人是最罪不可赦的魔物，神将收回讓他享有光照的恩賜！”
只剩三分鐘，廣場周圍爆發出憤慨附加興奮的喊叫：“消滅他！消滅異端！”
只剩分鐘，他總算拼死趕到。
果真成了闖入黑白畫面的唯抹紅，将切阻礙燃燒殆盡的刺目焰火。
艾利沖破了層層阻撓他的高牆。
他聽到了句話：
“在神聖的淨化忏悔吧，堕落之人！”
前方，被除以最殘酷刑罰的男人被奪走驅散寒冷的光明，渾身結冰，除了腦袋都被吞沒。
遠勝以往任何的酷寒自腳下向上侵襲，寒氣鑽進無處不在的裂縫，将那脆弱的靈魂點點、無情地撕裂。
他沒看到多少血，滿目看似純淨的潔白。
但他再次與那人對上視線。
這是雙，多麽寒冷的眼睛啊。
如幽冥之地般晦暗深邃，萬物墜入其，皆會在頃刻間連靈魂起被撕碎。
從此處誕生的黑暗排斥切虛僞光亮，瘋狂在其席卷。
他能分辨出裏面有刺骨的嘲諷，絲絲凡人不可見的死線自刑場心蔓延開，無聲地纏繞上衆人的脖頸。
他的憎恨和厭惡是交疊的，如若他必須死，那麽這些觸怒他的人都會被晦暗無情吞噬。
他很憤怒，他也相當淡漠。
就像他的血肉碎裂樣，他們的皮骨會被幽冥寸寸撕裂。
就像他永遠置身于冰寒之，他們就算死去，無法轉生，靈魂也永無可能解脫——解脫是仁慈！
而冥界之主從不仁慈。
屬于冥神的殘忍冷漠的那面，已經顯露出來了——目前只有卻艾利知道。
他能察覺到，自己就是被排斥的對象。
可是，就算不被待見，唯獨逆反心理最強的艾利全然不受影響，他勇敢無畏地沖向了前方。
“請讓下，對不起……是的，請讓我過去！”
人群響起了奇怪的喧鬧。
個從沒見過的紅發少年踉跄着出現。
他頂着無數詫異卻排斥的目光，硬是來到了最前。
少年只穿了條極薄且不合身的長袍，光着腳，可能是在推攘受到了沖撞。
他的肌膚就跟雪樣瑩白，紅發卻鮮豔無比，美麗而奪目，就像突兀出現在雪地間的脆弱玫瑰。
包括主持處刑的路易恩大祭司在內，所有人看見他，都睜大眼睛，不禁失神。
“你們怎麽能這樣殘忍？”
少年不敢置信地問，向前邁出步。
“你這笨蛋幹什麽！”
似是他同伴的紅發男人追上來，他被拽住，但卻頭也不回，語氣堅定：“我無法看着無辜的人遭受磨難，還無動于衷。”
“哪裏看得出這家夥是無辜的？”
“他的眼神！”
說罷，紅發少年——又進入戲精模式的艾利義無反顧，深情高喊。
他撲到了包裹住男人的巨大冰塊上。
“……抓住他！處刑還沒結束，哪能任由平民搗亂！”
路易恩最先回過神，當下大喊。
然而，他的下屬面面相觑，竟然個都不想上前傷害古怪的少年。
平民們愣了半晌，壓着莫名其妙出現的心痛感，大聲呵斥：
“你抱着的是不死的魔物，我們要讓他接受光明的懲罰，快點放開他！”
“我不放我不放。”
艾利回憶起電視劇裏傻白甜主角的模樣，照着來：“他的目光是多麽悲哀痛苦無助讓人心痛，啊，神啊，你們難道都沒有心！”
異端連副人樣都沒了，能看出來眼睛在哪裏？
衆人可能被他睜着眼睛說瞎話的表演震撼了，表情有點空白。
掙紮着說話的，只有那個要被氣死的大祭司：“異端的同夥出現了，那就連你起降下神罰！”
“無所不在的神啊！您怎能注視您無辜的信徒平白遭此劫難？”
在重重逼迫（其實誰都沒碰到他）下，艾利挂上人見猶憐的凄涼表情，猛地擡頭仰望蒼天。
“我相信這個可憐的人，更相信神的審判，您如果能聽到我的祈禱——”
“請求您再賜下仁慈，将真相展現給世人吧！”
悲傷呼喊傳向天空，所有人都聽見了。
銀霜染上紅袍，披着滿身靜谧的少年虔誠祈禱：“若是他并非魔物，不應受此酷刑……”
“那就請您将光芒降下，讓永凍的冰雪都融化吧！”
話音方落，奇跡出現！
天光應聲降臨。
仿佛神明投向人間的視線，化作柔和的萬千紗幕。
陰雲被驅散，四周片大亮。
将罪惡異端的生命奪走的厚冰瞬消融，祈禱着的少年所在之處，覆蓋了地面數層、多少年未曾動搖過的厚冰也開始融化！
冰雪消融後的積水，更将無辜的血跡沖淡。
“怎、怎麽可能——”
“光明神在上！光，光真的出現了啊！為什麽？他是什麽人？”
人們渾身發顫，驚慌之後便是不明所以。他們想要個能解釋這幕的答案。
可連祭司們也失言了。
最後開口的，竟然是——
“他是，神所寵愛之人。”
費爾說。
巨龍始終沒有阻止他，即使他堅定地覺得，這個邪惡的人類十分狡猾。
【你怎麽知道我在傷心！】
【看你的眼睛。】
類似的對話，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現過。
時思維混亂，巨龍陷入了無盡的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