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拉尼亞斯就是光明神。
雖然遲了, 費爾終究還是想了起來。
他順帶想起的還有科斯莫斯。
教皇的冠冕下的模樣，不就是萬年前, 同是太陽神情人的銀發精靈嗎！
這裏面藏着什麽錯綜複雜的陰謀, 以他的水平，是想不透徹的。
但從萬年前被坑到萬年後, 有一點，費爾絕對能确認：
科斯莫斯和拉尼亞斯這兩個家夥，八成從一開始就是一夥的！
什麽光明神的指引, 一直以來, 教皇打着□□頭, 搞出了不知多少名堂。
如果降下神谕的是光明神本尊, 那光明聖殿的聖子，現在這個人類拉尼亞斯，又是怎麽回事？！
“這兩個混賬！”
在随即不禁泛起的惶恐中，血跡斑斑的巨龍掙紮着怒吼：“怪不得當初，只有我們三個——”
有一個秘密。
費爾之所以會知道昔日的太陽神是冒牌貨，之前那麽積極地跑去冰原接人，都與這個秘密有關。
全世界, 只有三個人知曉,
萬年前, 太陽墜落, 冰霜覆蓋上來, 所有能供生命留存的殘跡, 都先後被摧毀。
地面的種族要麽死去, 要麽被瞬間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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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情況下，除卻意圖不明的新生之神，只有四人得以撐到了最後。
他們就是太陽神的情人，因為得到了神的饋贈，太陽神力足夠支持他們酷寒的侵蝕，在毫無生機的大地上，繼續生存下去。
費爾是被意想不到的兩人主動找到的。
他們甚至開門見山：“之前占據大人身體的，是外來者的靈魂。為了贖罪，我們打算用禁術将真正的大人召喚回來，你要加入嗎？”
“……？”
當時的費爾自然很蒙圈。
他什麽都沒發現，什麽都不知道，這個驚人的信息就把他砸懵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開……不是——你們認真的？什麽叫，外來者的靈魂占據了大人的身體，難道是想說，之前那個無可救藥的神，不是真正的太陽嗎！”
費爾的手在顫抖：“怎麽可能……那位大人可是神啊，怎麽會被莫名其妙的外來者奪走身體……”
“我也覺得奇怪。大人他是世間最強大的存在，被突然冒出來的靈魂奪走神軀，根本不合理。”
說話的是柔美少年模樣的魅魔，畢竟跟他一起來的塞壬随着神明的墜落，聲音已經被神罰收走了。
魅魔的語氣十分古怪，像是一夜之間就急速成長了，冷靜而成熟，跟在冒牌神明面前撒嬌時截然不同。
不過，也難為他們能在末日的背景下，還能如常地交談：“除非是大人自己的意願……或者，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什麽人，暗自做了手腳呢？”
費爾第一時間反駁：“不可能是大人的意願，他怎會允許自己珍愛的世界被傷害！”
那麽，是被身邊的親近者……
真的有符合這一标準的人選嗎？
——有。
說不出話的塞壬默默點頭。
他似乎知道點什麽，可就是說不出來，也無法用其他方式表達。
就像是從規則的層面被限制了，原因是，涉及到無法談論的某個存在。
“好吧，靈魂的事情我也是猜的。”
頂着被揍的風險，魅魔忽然撇嘴：“會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徹底換了個性格，連愛好也換了，只能想到是靈魂出了問題。”
“如果是正常的大人，就算我爬床蹭到他面前，他也只會摸摸我的頭，塞我一嘴好吃的……切，發現得太晚了。”
不等費爾反應兩秒，懷疑起這裝嫩的魅魔當初爬床，是不是真有深意。
氣氛重新變得嚴肅了起來。
站在幽藍荒蕪的冰層上，人間最後的幸存者打量着彼此。
帶着一身不知怎麽來的紫色幹涸血跡，黑發美少年張開雙臂，嘻嘻一笑：“現在那個不知道是誰的靈魂被封印，反而是最後垂死掙紮的大好時機。我知道一個能夠喚回靈魂的禁術，怎麽樣，試試麽。”
費爾：“你确定有用？”
魅魔：“當然不确定了。要召喚的可是神的靈魂哎，大人的靈魂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麽，全不知道，我又沒用過禁術，成功性完全沒保證。”
“那你說個——”
“我們都已經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了，不，這點代價還遠遠不夠。那就賭上我們融入了太陽神力的靈魂，去拼那渺茫一絲的可能性，很劃算吧！”
魔族知曉的禁術，換而言之，就是用靈魂換靈魂的獻祭。
對祭品而言，完全不劃算。
這個計劃瘋狂得就是在主動送死。
然而，這三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做。
畢竟他們錯了太多，拿命去彌補都顯得無足輕重。
假若禁術被他們誤打誤撞成功，那麽作為召喚神明的恐怖魔力的抵消，他們的靈魂會消失，而不知在何方的神的靈魂，就會回來。
如果真能成功……那就太好了。
儀式開始，祭品不斷祈禱着奇跡發生，能夠讓太陽回歸——
……結果。
還是失敗了。
并非沒能尋找到那奇跡般的渺茫希望，事實上，他們已經抓到了！
在罪惡的靈魂将要潰散之時。
在即将因為希望到來而欣喜之時。
包括費爾在內，将要被黑暗所吞噬的三人的靈魂，忽然泛起了無數金色的光點。
光點不算明亮，似是光包裹住他們靈魂上的裂縫，就已經耗去了絕大部分力量。
感覺并不陌生。
這是陽光。
即使太陽早已離去，他留下的力量，仍舊溫柔地守護着他們。
極其微小，小到幾乎要被忽略的熟悉嗓音，穿過無盡的黑暗，從極遠之處傳來。
【不……】
聲音聽不清。
但那位大人似乎在說，不要救我，你們更應該活下去。
随後，他們的靈魂被一股将暗的力量抵住，從破碎殆盡的邊緣，輕柔地推了回來。
之後就是萬年之後的轉世重生了。
冥界之主隕落，太陽神被封印後，死者的靈魂便再也無法轉生。
只有被太陽神力護佑的極少數生靈，才能夠得到輪回的機會，并且轉世之後，他們還能擁有全部或部分前一世的記憶。
費爾忽然間明白了，他過去忽略了相當多的細節。
恐怕，科斯莫斯早就恢複了完整的前世記憶。
從十幾年前，把他帶到光明神殿時，陰謀就開始籌劃了。
因為禁術的原因，費爾的前世記憶不完整，先天靈魂就有缺損——應該還是他前世，把神賜予的羽翼扔了，未受到全部的太陽之力護佑的緣故。
那對象征飛翔權柄的羽翼，就在光明聖殿內，星塔正下方的幽深地縫底部。
如果不及時取回它，靈魂不完整的巨龍不僅力量會衰減，靈魂也會越來越虛弱。
教皇以讓他找回靈魂殘片為交換條件，讓費爾将破開封印的“邪神”帶回聖殿。
但跟他壓根沒想過認真交易一樣，那家夥只是為了扣住他的把柄，把他利用得無比徹底。
那家夥早就盤算好了嗎？
他被自己的傲慢蒙蔽，想要尋找的大人就在眼前，卻毫無覺察，而真正蘇醒過來的神會被利用。
與少年在冰原相遇，那時陽光落下，籠罩于身的溫暖，帶起幾近落淚的沖動。
跟前世的最後，被朦胧的光芒推遠時的感受，是完全相同的。
但他居然沒能及時想起來。
就因為這個失誤，他的罪孽加重到了何等無法承受的地步。
“我，都做了什麽啊。”
“早就應該發現的，為什麽，又一次傷害了大人……”
費爾崩潰了。
跟前世背叛太陽時的毫不猶豫不同，那個對象，是占據神明身體的贗品。
此世他背叛了真正的神明，以無可救藥的态度，傷害了卑微愛着的太陽。
被丢下深淵的銀龍沒入大地裂開的縫隙，赤紅的龍目失去光澤，仿佛最後一點生機也消失了，甘願被陰冷的黑暗吞噬。
“……”
“不可以，還不能到此結束。”
不知為何，下方最幽深的黑暗裏，隐隐閃爍出一點醒目的光芒。
費爾渾噩的大腦頓時清醒，他發現還不能自暴自棄，就這樣結束。
“就算要以命贖罪，也必須在……那之後！”
那兩個混賬待在地面，絕對會威脅到還未徹底蘇醒的那位大人。
艾利……大人，還受着本不該他來承受的痛苦。
于是，重傷的巨龍開始掙紮。
帶血的利爪重重挂上縫壁的凸起，卻無法支撐住龐大的身軀，被撞得當場折斷。
無數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堅硬的鱗片不知脫落了多少，龍尾更是傷痕累累。
掙紮過程中，他試圖展開該死的脆弱無力的雙翼，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回到地上。
祈禱在幽暗之處瘋狂回蕩，同樣無法忽視：
“即使只有此刻，太陽啊！請您……請您原諒我！”
“求求您，再給我一次，為您而死的機會——”
也許只是巧合。
也許，是他這顆卑微沉重，卻又充滿渴求的心，沖破了數重堅固的屏障，打動了神。
“——好吧，我原諒。”
艾利下意識地接上了這句話。
時間終于回到了原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