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費爾的記憶裏, 自冥界之主的那次襲擊過後，他們的确度過了一段頗為寧靜的時光。

神明被冥界之主吓出了嚴重的後遺症, 修複如初的神殿重新回到了天上, 但位置比原先更高，直通上來的天梯也直接去掉了。

原本還能偶爾顧忌一下的太陽神的職責, 這次徹底被他抛開。要麽不管，要麽分出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推給他的情人去做。

這個人選大多時候是精靈, 因為他本來就是一族的族長, 比起其他人, 更擅長做這些。

而且, 神明再也不敢獨自待着，更不敢踏出神殿的門，不管他要做什麽，身邊都要有至少一個忠誠的情人相伴。

這裏說的是人族的騎士。

有了從可怕的冥界之主手上救下神明的經歷，神明對他的信任空前激增，已經到了幾乎離不開他的程度。

看起來靠的是巧合，和自己的能力。

畢竟能有勇氣直面神明的人, 非常不得了, 只憑這股勇氣便值得尊敬。

太陽神信任他、依賴他, 都是理所應當的。

但費爾還是很不喜歡他。

“說老子嫉妒他？開什麽玩笑, 那家夥不就長着一張讨人厭的臉嗎！”

巨龍的确揣着一絲嫉妒之情, 但比起這個, 人類騎士身上自帶的強烈危機感, 更讓他無法忽略。

他老是覺得那個人類不簡單，可能比想象到的還要更可怕。

心機精靈在看上去正直又純潔的騎士面前，單純得像朵百合花似的。

說不定，連冥界之主的襲擊，都是那家夥特意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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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這怎麽可能？那家夥再黑也只是一個人類，哪能觸及得到神的領域。

費爾也就這麽一想，很快就自行反駁了。

他一開始沒有事做，也就守在神明身邊，寸步不離。

其他的幾人不管心裏怎麽想，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陪伴神明上，這點他們都一樣。

每天的日常，都在那座隔絕于世的神殿中進行。

神明被五個俊美非凡、百依百順的情人簇擁着，無論想做什麽，都能得到最完美的回應。

不再有會讓他不順心的事情出現，每日睜開眼，看到的畫面更是十分美妙。

這樣完美的生活，是人都難以抵擋。

并且，一旦被欲.望染指，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也會被腐蝕，最後不幸地堕落。

性情大改的神明，顯然是無法抵禦住越來越勾人的誘惑的。

他沒哀愁恐懼幾天，便像是被情人的溫情治愈，死灰複燃地恢複了縱情玩樂，甚至作風要比之前更荒謬。

于是，就因為這個。

費爾勉強壓下的惡感，不可避免地也跟着重新浮現。

“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他覺得自己又要無法忍耐：“難道大人他，徹底忘了自己應該做什麽嗎！現在做的這些，究竟算什麽？”

由于太陽神徹底不再管理地面，地上的各大種族，逐漸從小規模沖突，發展成大規模混戰。

不少神明給情人的賞賜，流入了人族與精靈族的手中。

這兩大種族結盟，依靠人族的智慧和精靈的魔力，培養出相當多的強大光明系魔法師。

最先遭殃的是住在地底的魔族，然後是占據海洋的塞壬。這兩個種族身上的許多東西，都能作為提升魔力的魔藥材料來使用。

龍族還沒被拉入混戰之中，但可以預見，這一天不久之後就會到來。

與地面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的，還是太陽神殿內的享樂情景。

費爾以前不了解“荒淫”這個詞，但看清楚每日出現的這一幕幕，他忽然就弄明白了。

他想起曾經聽說過的，人族內部的一些國家，出過不少貪圖玩樂的君王。

那些人類整日待在宮殿裏，摟着美麗的後妃，過着奢華無止境的生活。

宮殿外，是他的無數窮困潦倒、悲慘至極的子民。

身為巨龍的費爾沒關心過人類內部的情況，這件事，還是他幼年期時，聽神明大人說的。

大人只是随口一提，沒指望幼龍能聽懂。

或者，大人是悲傷于太陽照耀之地，仍舊會不斷發生這類悲傷的事，心中無奈，只能自己嘆息給自己聽。

……這就更奇怪了。

昔日會為人類的悲哀而傷感的神明，如今，怎麽變成了為他所不喜的人類君主的模樣。

雖然這個說法很可笑，但費爾莫名覺得，自己就成了跟那些妃子，幾乎完全相同的存在。

明明他發自內心厭惡這種滋味。

忽略掉還是沉默寡言的塞壬，費爾經常看到魅魔跟精靈，在神明面前争寵。

就因為地面發生的事，這兩個神的情人越發不對付。

聽名字就知道，在五個情人中，魅魔最擅長引誘與魅惑。

但這只魅魔弱就弱在還未成年，美到骨子裏的外表尚且稚嫩，魅惑的技術都不到位。

愛撒嬌的活潑美少年，跟清冷高傲的美麗精靈，兩者被迫勢均力敵，只能遺憾地不相上下。

再加上還有一個黑心人類壓在他們頭頂，再怎麽努力，都動搖不得。

不管他們怎麽鬥，費爾和塞壬也是從始至終，被這三個家夥一致無視的。

大概是因為，他倆的水平弱到，連看作對手的競争力都沒有……

費爾對此表示自己非常不爽。

沒過多久，應當是地面的局勢變得越發嚴峻，待在神明身邊的魅魔心急了起來。

其他對手的一時疏忽被他抓到，某一天，他找到了與神明獨處的機會。

獨處的時間裏，魅魔想幹什麽，其他人不用猜都能想到。

不外乎就是想盡辦法，準備将神明完全地誘惑——

但預想中最壞的事情，意外地還是沒有發生。

在魅魔的企圖達成之前，這個家夥就被從神明的房間趕了出去。

動手的是神明最信任的騎士。

當時的場面極為恐怖，可以說，那是向來表現得十分溫和的人類騎士，反應最為殘酷兇暴的一刻。

魅魔被修理得相當之慘，只差一點就當場喪命。

這件事當然是背着神明進行的，畢竟騎士并不想讓他知道。

據說，當時險些死掉的魅魔吐着血，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敢置信：“為什麽——我是大人的情人，得到大人的寵愛，帶給大人更愉悅的快樂，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你們也是大人的情人，難道、你們，就不想要真正地得到大人的身體，得到大人的心？！”

魔族便是追求愉悅的種族，身體上的愉悅，對他們而言最不陌生。

所以這注定魅魔無法理解。

除了自己外的四個家夥，看着人模人樣，身體也不像有問題的樣子，是怎麽能整天都對着漂亮柔弱的神明，還能不為所動的？

情人就要有情人的樣子，平時哄着神明開始只是調劑，陪.睡才是情人的職責所在——魅魔一直是這麽理解的。

結果，誰知道是怎麽回事。

除了他以外，太陽的情人們，完全沒有爬床的意識！

不僅如此，自覺陪.睡的他還要被揍得死去活來！

對于魅魔的困惑，把他扔出去的騎士壓根沒搭理。

反倒是怒氣沖沖趕來，聽到最後一句話的費爾臉色變幻，一把揪住這只心比天高的未成年魅魔，大發雷霆，又狠狠揍了他一頓。

“你這白癡魔族膽子還真大，大人是你我能觊觎的嗎！”

當然不是。

“就算是大人的身、身身身體，也不是卑微的凡人能妄想的，更不要說大人的——”

大人的心。

那是費爾連一絲念頭都不敢出現，做夢都不會妄想自己能沾染的。

沒有偏愛，看不出喜好，曾經的神明平等地愛着每一個生靈。

那麽，現在這個……

被膚淺的欲.望侵蝕透徹的神明。

如今的他，有一顆能夠愛上特別的誰的心了嗎？

昔日的神明如果有，那必然是一件值得歡欣雀躍的好事。

現在的神明似乎已經有了，但費爾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憤怒，仿佛珍愛的存在真的被玷污了。

就算那位終有一天要跌落神壇，也不應該是以這種可笑的方式，毫無神格地墜落。

費爾想過，他最看不順眼的人類騎士，是不是抱着和他同樣的想法，才強硬地杜絕這類渎神的事件發生。

如果不是這樣，那都說不過去了。

騎士對神明的深愛，一早都坦蕩地擺在了明面上。

可他仿佛只是陪伴就能滿足，同時，絕不允許其他情人的舉動超過觸碰的範疇，更不允許他們将神明獨占。

更詭異的是，就算神明自己生出更進一步的念頭，騎士也會不動聲色地将其打消。

偉大的太陽神，萬物之主，已經完完全全，被這個人類掌控了。

光是想想，都覺得無比可怖。

而費爾沒有等到搞清楚這家夥的算盤，就被逼到了徹底爆發的地步。

起因是有一日，他突然感到煩悶之極，沒跟其他人打招呼，就自己離開了神殿，到地面去了一趟。

本來是為了“散心”，但他這一散，就發現了格外不可思議的真相。

在情人們專注陪伴神明的期間，地面的世界，變成了與之前完全陌生的模樣。

這變化大到讓巨龍迷惑，懷疑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沒來地面。

應該，沒有太久吧。

但呈現在眼前的大地，讓費爾呆在原地，半晌都回不了神。

幸福的家園，被戰争摧毀。

過去被太陽溫柔關照的每一寸土壤，都像是枯敗了一般，失去了生機。

費爾傻了。

他忘了要返回神殿的事，失魂落魄般在地面行走。

原來，不僅是神明變了，應當是同伴的衆多生靈也變了，曾經的美好全部支離破碎。

不應該是這樣。

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此時的費爾還是不知道，自己身處于怎般黑暗的布局之中。

他只是單純地失望了，單純地為這突兀的變化怒不可遏。

選擇放棄太陽神的情人身份，是費爾自己做的決定。

在他之前，已經有人先離開了。

雖然都選在這個時候，好像有些太過巧合，但費爾沒問他們是怎麽想的，那與他無關。

因為出奇地失望，他的心變得很冷，即使神明用脆弱至極的目光望着他，懇求他不要離開，他也毫不動搖。

“我不止一次在想，變化如此之大，大到陌生得不敢認，你到底是不是我所愛的大人。”

“難道那個永遠愛着我們的大人，在我們不知情的時候，被別人替換了嗎！”

費爾沒有想到，他其實已經猜到了真相。

聽到這番話，原本讨好地分給他權柄，同時不斷懇求他的太陽神猛地一頓，臉色不自然地白了起來。

“你不是我值得尊敬的神了。”費爾說完，便憤怒離去。

神分給他的權柄，他一點都不想要。

這倒是龍族暗自籌劃了這麽久，最想要得到的東西。

但在族長他們得到消息，欣喜若狂之前。

費爾想也不想，在半路上，就把象征飛翔權柄的那對羽翼硬扯下來，直接丢了。

“現在的太陽，不是我愛的太陽了，我才不會後悔。”

即使太陽被越來越多的人背叛，最後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一時之間落寞不堪，費爾也不會後悔。

即使太陽的孤獨持續到最後，對比起當初，顯得可悲又可憐，費爾還是不會後悔。

即使太陽身邊最後一個情人，也緊跟着背叛了他……

不。

不對。

費爾後悔了！

前世的記憶，在他真正回憶起來之前，較為清晰的部分就截止到這裏。

極其關鍵的一部分內容，竟然被略過了。

拉尼亞斯。

直到太陽墜落前，還在神明身邊的那個人類，他瘋了！

人類挖出了神的心。

神的心髒裏，藏着獨屬太陽神的神格。

因為得到了神明的心，也就等同于得到了神格。

這個人類替代了失去神力的太陽神，成為了新的神明。

五大種族博弈到最後，成為神的，竟然是最弱小的人類。

新的神明無視了世間失去太陽的後果，将垂死的太陽神藏了起來，永久地封印。

至于封印到了什麽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

得到太陽神的神格後，這個新生的神，到後來，也得到了掌管光明的力量。

是的。

他就是光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