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進到暗凜風暴區域之後沒多久, 艾利一行人就遇到了麻煩。
主要問題倒不是出在快餓死的艾利身上,而是出乎意料, 最靠譜的提拉a夢忽然出了狀況。
太陽神杖本來每時每刻都在pika閃光, 仿若夜下最是閃耀的霓虹燈,在一團黑的地方, 很适合當一個照明工具。
但他們一進來,太陽神杖一個“咔擦”,自帶的光芒驟降。
它從正常照明工具, 變成了鬼片劇場裏的吓人道具, 瘋狂地忽閃忽閃, 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提拉a夢?!”
艾利被吓得心髒差點停跳。
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 問題似乎比他想到的還要大。
永夜之地大概率跟冥界有點關系,他到了真正的冥界,只是覺得有點冷,再加上輕微的感冒症狀,便以為到了永夜之地,也最多不過打打噴嚏而已。
結果艾利自己确實沒啥問題,在這兒适應頗為良好。
倒黴的是提拉a夢。
太陽神杖忽閃了一陣, 就開始噼裏啪啦亂響, 比炸煙花還要誇張。
若不是艾利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它, 可憐的神杖真得炸出一地煙花。
“它怎麽了?”
埃西裏斯不解, 來到永夜之地, 他頗有回家一般的舒适, 全然沒覺得哪裏不對。
“好像是水土不服……”艾利頓住, 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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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神杖對冥界之力的排斥,激烈在場兩個失憶神都不知所措的程度。
艾利隐隐約約猜到了點內因。
他對冥界沒有太明顯的反應,但本質是他的“眼睛”的太陽神杖,卻幾乎無法與冥界之力共融,一融就要崩潰。
因為他現在的心髒,其實是埃西裏斯的嗎?
如果沒有這一層關系,他也是根本進不了冥界,連挨上一點都絕無可能,非要逞能的下場,興許還要比此時的提拉a夢更恐怖點。
光明與黑暗之間的深淵溝壑,忽然更深地明确了。
艾利的心情卻是糟糕之極。
此時的他,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生氣,沒來由的難過也要算上些許。
提拉a夢的情況更讓艾利擔心。
他又不傻,一下就明白過來,提拉a夢肯定也知道與黑暗接觸的後果,但因為他想來,它便什麽都沒說。
直到進來了,艱難地趕在炸成花之前,太陽神杖勉強排出一行字:
【我在這裏派不上用場,只能強制封印自己,等出去之後,大人再喚醒我。】
“提拉a夢!你——”
【埃西裏斯大人,請您一定要保護好艾利大人,他是您的摯愛。】
被點名的男人有點意外,覺得太陽神杖為什麽要浪費時間,說一句廢話——理所應當的廢話。
紅發少年是他(前世)的情人,是他(前世)的摯愛,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就算它不特意強調,有擔當如他,也是會勉為其難,盡心照顧好自己的情人的。
因為自己的“責任感”遭到了外人的質疑,埃西裏斯不太高興。
一不高興,他就沒去細品這句話暴露出的疑點:太陽神杖的主人是他(太陽神),為什麽要拜托自己的主人,照顧好主人的情人?
怪,确實怪怪的!
還好埃西裏斯錯過了重點,另一邊,艾利在抓狂:“這個在說遺言的氛圍是怎麽回事啊啊啊!”
“摯愛”什麽的,聽了就直接從左耳朵穿到右耳朵,直接穿出了腦袋。
太陽神本神也錯過重點這種事,習慣就好了。
提拉a夢說完“遺言”,就毫不拖泥帶水地把自己臨時封印,再拖下去,神力不完整的它就要被冥界同化了,必須跑快點。
它一閉麥,只剩下艾利和埃西裏斯面面相觑。
勉強算半個的燈泡不亮了,他們再次單獨相處。
因為多了某些難以捉摸的變化,眼神一撞,指尖一碰,都仿佛帶出了絲絲粘稠的暖意。
雖然進了黑暗的領地,艾利所在之地,也會有淡淡的光芒亮起來。
無法點亮天地,但将他們身周這一小圈照亮,卻是綽綽有餘。
埃西裏斯的目光落到艾利身上,就不禁想起在冥界時,紅發少年也是像這樣,将溫暖的光,帶到冰冷昏暗的世界。
少年的紅發與金眸都攏着那層金紗,只他一人,就勝過世間萬千風華。
不知為何,他現在看着他,腦中總會浮現出些許奇怪的幻覺。
比如少年本就精致的五官長開了,嬌柔的身形拉長,變成了一個絕美的青年,他在晨光中垂落眼睑,對癡迷的朝拜者微微一笑……
通常這時候,埃西裏斯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清醒。
幻覺畢竟是幻覺,埃西裏斯的關注點,很是莫名地發生了變化。
比起勾起他全部憧憬與渴望的幻影,他更關心切切實實站在面前的紅發少年:
之前怎麽沒留心,少年的衣服髒了不少,早該換過了。
頭發也應該梳梳,略微淩亂雖然可愛,但未免暴殄天物。
哦,他已經很餓了不是嗎,為什麽還要在這兒傻站着!
“上來,去找食物。”
埃西裏斯主動伸手,要把艾利再抱……
“來了來了。”不用他說,艾利非常迅速地小鳥依人,手裏緊抱着提拉a夢,腦袋靠着大美人略有起伏的胸肌,順帶蹭了蹭:“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沖鴨!”
埃西裏斯:“……”
這種被占便宜的人,其實是自己的微妙感覺,是怎麽回事。
然而,他注定是搞不懂的。
純情的冥界之主轉世把複雜的情緒放下,閉上眼,感應起黑暗中隐藏的一切事物。
不出意料,很是得心應手。
只用了幾息時間,埃西裏斯就掌握了永夜之地內部的大概情況。
這片區域的面積,比他想的還要大不少,倒是讓他稍微驚訝了一下。
荒涼程度,與冥界不相上下,但區別在于,永夜之地內,存在着極少數特別的不死物體。
用“物體”而不是“生物”來代指,根本原因便是,永夜之地的居民并不是活着的生靈。
冥界之主掃了一眼,看出他們本質上全是亡靈,只是魂魄裏多了一絲特殊的力量,才讓他們沒有歸處的靈魂維持不滅。
而那絲特殊之力,他居然還挺熟悉。
跟他從艾利身上感受到的力量……
嗯,稍微有點區別,但應該是同一種。
埃西裏斯偷瞄艾利的眼神,不知不覺間又複雜了起來。
不過,還沒到懷疑的程度。
艾利縮在他懷裏,最開始還能精神奕奕地跟他說話,好像沒過多久,那活潑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少年把失去光芒的神杖抱得很緊,不知何時被打濕的紅發,遮住了幾近透明的眼睑。
他餓了,當然也累了,疲倦襲來,自是沒有抵抗力地睡了過去。
“……”
埃西裏斯表情微不可見地變了變,眼中閃過一絲心悸。
他抱着人,在黑暗中前行的速度本就快,這下陡然加速,選定的目标,就在亡靈的居住地附近。
方才探查的時候,埃西裏斯也發現了冰下的魚形魔獸。
憑他的直覺,這種帶肉的魔獸,應該是這裏僅有的“食物”。
魚形魔獸只在亡靈居住地周圍出沒,埃西裏斯氣勢洶洶殺到,挑了個離得最近的地方,準備親手挖魚。
魚并不好挖。
首先,堅固的冰層化不開,只能靠他用黑暗之力,把藏在一片漆黑的魚鎖定位置,再轉移出來。
其次,魚很滑溜,像是悄悄開了燈似的,埃西裏斯剛剛鎖定好位置,這魚尾巴一擺就跑了。
他不能像傳送自己和艾利那樣,簡單粗暴地把它周圍的一片地方全都鎖定。
因為那魔獸該死地脆,帶出來就會碎掉,而他的掌控力,還沒恢複到可以毫無纰漏地精巧操作。
最後,最致命的缺陷:
他的耐心被急速消磨中,已經快要炸了。
堂堂冥界之主,給情人找個食物都要親自動手,傳出去也太丢臉了。
雖然埃西裏斯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太陽神三個字放在這裏,效果差不多。
他是一個很要面子的男人,平時架子擺得高高,就算淪落到自己上去抓魚的地步,也必須不緊不慢,運籌帷幄,顯得輕松又優雅。
脫下黑色的外袍,鋪到地上,埃西裏斯把艾利小心地放上去後,便施然邁開腳步,站在了冰上。
他的身姿是挺拔的,不搖不擺,站得很是好看。
他的神色是淡漠的,舉手投足間都透着高貴,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這樣把矜持寫到臉上的男人,緩緩半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在冰面輕點。
冰下的黑暗湧動,猶如潛伏已久的網,剎那間收緊,目标是恰在網中的魔獸——
“嘩啦啦!”
魚形魔獸第n 1次甩尾巴,猶如火箭點燃般紮入冰層深處,完美地脫離危險,天知道它逃跑得這麽拼是為什麽。
還好隔着一層冰,如果這是一片湖,魚尾巴掃出的水花,已經精準無誤地糊上冥界之主轉世如畫的俊臉了。
默默蹲了半天的埃西裏斯(額角冒出青筋):“………………”
忍不下去了!
存活在黑暗裏的大膽魔獸,竟如此不給太陽神(黑暗的主宰)面子!
撈魚失敗的貓貓(劃掉)冥界之主轉世大怒。
他懶得管了,反正無人看得見,他要把這一片所有的魚形魔獸都鎖定,全部拖到面上來,碾碎多少全看命——
然後就有人很沒眼力見地跑了過來,恰好看了個現場。
埃西裏斯:“……”
骷髅模樣的亡靈魔法師:“……”
一只冥界之主轉世惱怒得頭毛炸開,長長的黑發呼呼飛起來,手指捏得嘎嘣響。
亡靈魔法師:“…………”
前方本就濃稠的黑暗形成漩渦,在虛空中緩緩流轉,飒飒的風聲四處回響,有如幽冥的冷笑。
太可怕了,是人是魂都挺不住。
于是,下一秒是害怕到肝兒碎的凄厲慘叫。
“搞什麽啊……”
艾利被吵醒了。
但他醒得不是時候,睜眼,看見埃西裏斯氣炸時不自禁高處的特效,又看見在自己跟前咔咔亂蹦的骷髅人。
骷髅人一下撞到他。
還有點迷糊的艾利:“?”
可憐且倒黴的波比:“?”
男聲二重奏,陡然響起:
“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啊啊啊啊啊啊!”
波比暈倒了,但是艾利沒有。
他那是亢奮的叫喊:活了這麽久,總算讓他見着一個真正的亡靈了!
好開心,好新奇,激動哎!
雖說激動完,奄奄一息的太陽又撲進了情人的懷裏:“餓……要餓暈了……”
埃西裏斯:“…………行吧。”
沒人看見,折騰了這麽半天還一無所獲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抽動了一下眼角。
是挫敗。
是怨念。
兜兜轉轉,結果還是只能放下自尊心,采取最開始故意避開的方案。
是的!
埃西裏斯老早就知道,亡靈魔法師的聚集地裏,堆了老高老高的魚形魔獸,落在快餓死的人眼裏,別提多閃耀了。
直接收繳,以他的實力當然沒問題,但那是嗟來之食!
高傲如埃西裏斯,能容忍自己拿亡靈魔術師的東西,投喂自己的情人麽?
那必然不可以。
當然,他不想往那邊湊,也是不樂意跟亡靈魔法師們接觸。
畢竟很擔心艾利瞅見高高的魚堆,就将連魚都挖不出來的自己抛在腦後,更加不喜歡他了……
開玩笑,區區魔獸,在他的地盤裏還能嚣張?
冥界之主轉世的自信心爆棚,第一次有了身在主場,做什麽都無所阻擋的感覺。
……結果誰能想到,他還真的一條魚都挖不出來呢!
這一天,注定要被埃西裏斯打上恥辱柱。
縱使百般不情願,但情人好沒精神的模樣太過可憐,男人頑固不寧的自尊心只能屈服。
埃西裏斯只好帶着艾利,去了魚堆所在。
他本來的打算是,更加不情不願地跟這些亡靈做個交易,用來交換魚堆。
沒想到,亡靈比他想的還難糾纏。
明明害怕得骨頭都吓散架了,一個個缺胳膊少腿,亦或是抱着吓掉的腦闊,也要顫顫巍巍站起來,擋在魚堆面前:“不不不不不行!”
“這這這這這是我們要獻、獻給偉大的神明,黑暗主宰、死亡的主人的的的的——祭品!不能能能讓給你們!”
埃西裏斯:“?”
什麽黑暗主宰死亡主人,聽着就是個讨人厭的邪神,他不屑一顧。
冷冷一笑,把所有骷髅吓癱:“既然是獻給邪神的祭品,那就更不需要跟你們廢話了。”
埃西裏斯,可是勵志振作起來,重新當太陽神的男人。
太陽神和邪神不是一路神,看不慣的邪神直接咔擦咔擦掉。
在這裏,順手伸張正義,當然毫無問題,更何況只是收繳邪神祭品而已。
“我的了!”
手一揮,獻給“黑暗的主宰,死亡的主人”的祭品,盡數歸太陽神所有。
因為捉摸不定情人的飯量,埃西裏斯幹脆把魚全喂給了他。
這麽多魚,他沒有全喂。
魔獸身上那點肉,大部分都是埃裏西斯覺得不能吃的,一股死氣,吞下去肯定肚子要痛。
他非常謹慎,每條魚都只挑出蘊含了特殊力量的幾絲肉,其他的全都扔掉。
占了人家的祭壇,搶了人家徘徊在餓死邊緣收集來的祭品,居然浪費得如此明目張膽。
看見的亡靈魔法師都哭了,哭得哇哇地。
“主人啊!被搶走了,全被搶走了……我們是廢物,還有什麽資格念誦那位大人的名字,集體自殺吧!”
“嗚嗚嗚,為什麽死不了啊嗚嗚嗚嗚!”
哭聲震天,一群骷髅在冷飕飕的冰面,一邊發抖一邊打滾。
正在投喂情人的埃西裏斯微皺眉頭,冷得凍骨頭的殺氣席卷全場:“吵。”
只一個字。
黑暗的世界瞬間安靜了。
半夢半醒被喂食的艾利(嚼嚼):“唔……埃西裏斯……”
聽到自己的名字,埃西裏斯低頭。
睡得臉蛋紅紅的少年又蹭了蹭他,有兩個字,從他殷紅的唇角漏了出來:“喜歡……”
沒有前因後果,連起來——埃西裏斯,喜歡。
突然之間怎麽了。
為什麽,這麽說?
他這是,什麽意思?
埃西裏斯渾身一僵,如上的諸多問題,變成滔天的洪流巨浪,毫無預警地在他空白的腦中沖來蕩去。
不由自主地,宇宙星辰世界奧秘再度接踵而來——但很快,就被陡然滋生的強烈欲.望沖開新的天地。
因為自己辛苦找來(搶來)的食物很美味,他感到滿意,才會這麽說嗎?
嗯、嗯,應該就是這樣吧,不然還有什麽解釋。
滿意了,終于想起讨好自己這個完美的情人了,所以,就對他說——
【埃西裏斯,喜歡你。】
男人自覺地補上了那個“你”字。
亡靈魔法師被巨大的魔力壓在冰面,所有骨架瞬間散開,一時半會兒拼不起來,他們也不敢去拼。
危急關頭,自然沒誰膽大包天地擡頭,看清那個可怕的渎神者此時的詭異模樣。
他抱着少年,占了祭壇上為“黑暗的主宰”留的神座,身子就像燒起來那般滾燙。
最燙的是食指,指尖那點肌膚,多次觸碰了少年微張的唇,還稍稍探到更裏的位置,站到了些許濕潤。
“…………”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他不是第一次這麽說,那時候恬不知恥地抱着我,說他是我最愛的情人,比這還……的話,也不是沒有……”
“為什麽?是哪裏不同?”
埃西裏斯自然是找不到答案的,他的腦子比方才還要暈沉沉,塞進去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手指上的濕潤半晌未幹,隔了許久,他後知後覺地回過味,驚得差點跳起來。
但他本能地不想放開艾利,所以,硬是抵住紮根極深的羞恥感,強行讓自己坐得穩穩當當。
這樣做的後遺症,倒是很明顯。
原本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血色充盈,就快要滴出來,為他本就出衆的美貌,增添了更多迫人心弦的豔麗。
投食暫時中斷一小會兒。
美麗絕倫的男人擡起微微打顫的右手,輕捂住自己的半張臉。
燙得宛如烙鐵的食指指腹,好巧不巧地按在了他的唇上,中和了始終冰涼的體溫。
埃西裏斯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坐了一陣。
然後一本正經地放下了手。
“讓我費了這麽大力氣,以為輕飄飄地說上這一句,就能讨好我嗎。”
“态度還不怎麽陳懇。太羞澀,不是什麽好事。”
他說着不近人情的話,耳尖紅得驚人,所幸被柔順的黑發擋住,才沒有暴露出來。
“至少……好歹,清醒的時候再告訴我。”
罷了。
算了算了。
冥界之主轉世告訴自己,對待害羞的情人,他應該寬容一點。
“姑且承認吧,我很高興。”
于是,作為讓他高興的獎賞。
他迅速掃視四周,确認了太陽神杖真的不在服務區,亡靈們全都不敢看他之後,終于勾下頭。
仿若輕風拂過。
埃西裏斯仿若心虛一般,飛快親了親艾利的嘴角。
在分開之前,他自己的唇邊,含着藏不住的、滿溢而出的欣喜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