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迷迷糊糊間, 艾利好像吃到了很多美味的生魚片。
自打回到這個世界，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 正常吃東西的機會也等于沒有。
這種生魚片口感鮮嫩, 到了口中就融化成了汁水，流到他的肚子裏, 一點一點的暖意積攢了起來。
就像陽光回攏到身上，無以倫比的幸福将他環繞。
嚼吧嚼吧，如果每次吃到的生魚片再多一點, 不要一口就那麽兩三絲, 那就更好了……
許久之後。
艾利（猛地驚醒）：“……哎？！”
找回了被睡夢朦胧化的記憶, 紅發少年一下子坐起。
然而角度找得不對, 只聽到“咚！”的一聲，兩人的悶哼緊接着響了起來。
“痛痛痛！”
“……”
艾利捂住自己的腦門，淚花沒忍住，掉了出來，只覺得眼前在冒星星。
埃西裏斯的下颚劇痛，差點兒沒被撞歪。
好吧，沒這麽誇張, 但那片雪白的皮膚上, 多出了一塊極為礙眼的紅, 顯然是被某人的頭槌撞出來的。
“你沒事吧？”
艾利顧不着腦門上的包, 一着急, 就伸手捏住男人試圖偏到一邊去的臉, 硬是不客氣地把他的臉掰了回來, 正對着自己：“躲什麽躲，快讓我看看……舌頭被咬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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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西裏斯确實咬到了舌頭，是不小心磕到的。
雖然純屬是意外，他的某個隐晦舉動只限于嘴唇貼嘴唇，絕沒有做更多奇怪的事情，但也是沒想到，艾利醒得比他想的快太多——
可以理解。畢竟心都快破胸而出了，哪能注意那麽多呢。
舌尖的刺痛很快就好了。
埃西裏斯冷靜了一下，開口道：“沒事。”
艾利懷疑：“确定？”
埃西裏斯：“真的沒事。”
他不欲與少年多說。
因為此刻，男人還處于發自內心的羞澀未消，一對上近在咫尺的清澈金眸，就耐不住渾身發燙，同時升起點點心虛的狀态。
這人已經忘記了，自己在悄悄親親的時候，嘴上很是高傲地說着什麽“喜歡之類的話不如清醒時告訴我”。
少年真的清醒了，最好一個字都別說，他不敢聽。
話題首當其沖要岔開，然後，他們現在的姿勢也不行，摟摟抱抱還坐在膝蓋上，下面這麽多亡靈在，簡直成何體統！
埃西裏斯剛想接着說，他們現在是在永夜之地的中心，這群骷髅……、
“不對啊。”
艾利大大咧咧占着他的大腿，托腮沉思：“就算我起來得再快，也不應該撞得到你啊，除非剛才……”
——剛才，某人正好低下頭，臉就在他的正上方。
當然了，他還沒想到最後的結果來，上面的聯想，是心虛的冥界之主轉世自覺補上的。
這個情人，永遠在該敏銳的時候不敏銳，不該敏銳的時候比誰都要機智敏感！
埃西裏斯終于體會到了“窘迫”為何感。
要是偷親艾利被當事人發現，他也不用厚着臉皮活着了，直接原地潰散，躲到冥界的黑溝溝裏再一萬年都不出來。
還好人的潛能，也會在最危急的時刻爆發。
艾利尚且沒懷疑到他，許是潛意識覺得，純情的男人不會幹出不純情的事。
這時，他的身子就冷不防騰空了一下。
原來是埃西裏斯突然起身，順帶把他也抱了起來。
艾利：“噫？怎麽了怎麽了！”
往外一看，他的注意便非常輕易地被轉移了。
不再是除了黑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在他餓暈過去的期間，他們轉移了陣地。
最先看到的是堆在近前的魚。
可憐的魚不僅長得随心所欲，還被開膛破肚，死不瞑目地被人扔了一地。
好家夥，這裏已經是死魚的海洋了，完全沒空處下腳。
艾利再看，眼睛不着痕跡地亮了一下。
四周不是純粹的黑，有點詭異的微光在撲騰。
那是一簇簇幽藍色的“火苗”，要死不活地蹲在骷髅頭骨的眼眶裏，一個頭骨就有兩簇火苗。
鋪滿死魚的高臺下，稀稀拉拉懸浮着幾十簇。
溫度不知道有零下多少度，只讓人覺得陰冷至極。
倒塌在地的白骨，幽幽飄着的魂火——靈異的氣息更加濃郁了。
隐藏的靈異愛好者精神大振，伸出大拇指：有那個味兒了，必須給五星好評！
不用埃西裏斯主動提，他非常自覺地脫離男人的懷抱，噠噠跑了下去：“你們是亡靈？”
“沒有消失也沒有被封印，更沒有變成……的亡靈，真是太好了！不過，是怎麽做到的？”
艾利對亡靈，有着強烈的興趣。
強烈到可以暫時抛下自家情人，愉快地跟瑟瑟發抖的骷髅們溝通感情，完全不介意他們不是人。
“…………跑得真快。”
埃西裏斯不太高興。
不過，比起暴露自己的某個小動作，少年自己轉移視線先跑掉，反而更好一些。
他便一個人坐了回去。
帶着一張陰沉沉的冷臉，再加點生人勿進的氣場，就顯得沒那麽孤獨寂寞了。
艾利什麽都沒發現。
艾利和亡靈魔法師們相處得挺愉快。
他湊過來的時候，趴了一地的骷髅們在哭。
雖然看不見眼淚，只聽到嗚嗚的哭聲，給這本就陰森的氣氛再添一層幽怨，但悲傷就是很足。
亡靈魔術師們辛辛苦苦一千日，未曾想到遭了個太陽神，加在一起都打不過，血淚直直往肚子裏流——不好意思，肚子是空的，只能漏出來了。
總之就是慘到聞者悲傷，見者流淚。
黑發黑眼的男人變成可怕的魔鬼，浪費了祭品的紅發少年跑來關心，在受害者看來，這是虛僞！
多麽可憎的面容啊。
就算這個亵渎偉大主宰的少年長得再好看，身上自帶了光環，害得他們情不自禁想往那邊靠，也無法改變這夥人的罪惡！
就算落到近前的光芒無比明亮，黑暗在永夜之地的絕對掌控權被它輕易擊潰。
這個小光團，将從未感受過的舒适感帶到了這裏。
還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好似歷經了死亡後，又久違地迎來了……
……不行，不能被蠱惑！
說了改變不了，就真的改變不了！
艾利（還很迷茫）：“你們怎麽了呀，為什麽都在哭？”
亡靈魔法師們（兇巴巴）：“嘤嘤嘤——不不不關你事！”
艾利：“唉，冷靜一點，來來來讓我拍拍。”
亡靈魔法師們（哭哭唧唧）：“走開！可惡的人類，可惡的異教徒，黑暗主宰的信徒是不會輕易屈服的！”
嘴裏寧死不屈地掙紮着。
窸窸窣窣，啪嗒啪嗒。
散了一地的骨頭們，口嫌體正直地往艾利這裏靠攏，沐浴在了還很稀少的陽光中。
呼——
仿佛發自靈魂的嗟嘆，不約而同地從口中漏出。
亡靈魔法師們一時安靜了，沉醉在陌生、又忍不住想要真的流淚的奇妙感覺中。
艾利蹲在他們面前，雙手合十，手背向上托着下巴，他眼睛亮亮，看着骷髅們，繼續跟他們搭話：“我的同伴吓到你們了？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其實沒有壞心——那些魚是你們的啊，糟糕！”
眼睛亮不起來了，艾利被真相給噎到。
原來是他這邊做了壞事啊……還是自己的鍋，這就很尴尬了。
他很慚愧：“抱歉哦，這些魚是在哪裏釣上來的，我們賠一份……”
“賠也來不及了！”
身邊又哭成一片，比剛才陣仗還大。
艾利撈起一顆哭得滾到他腳前的頭骨，聽這個亡靈魔法師哭述：“祭品沒了，時間白費了，我們還怎麽召喚那位大人，嗚嗚嗚哇哇哇！”
艾利：“呃，哪位大人啊？”
“愚昧的凡人！那位可是神明，時刻注視着我們的——黑暗的主宰，死亡的主人！……召喚主人神降的儀式完蛋了，嗚嗚哇！”
艾利：“？”
等等，他的耳朵出問題了嗎？
那什麽主宰主人的，聽起來怎麽那麽耳熟——不對，這個描述精準成這樣了，就是他想的那個誰吧！
唰地扭頭，艾利用詭異的眼神看向埃西裏斯。
“黑暗的主宰，死亡的主人”坐在目光的盡頭，幽幽地往這邊望。
可能是太無聊了，加上心情不好，他用冷得掉渣的視線掃過亡靈魔法師，給了艾利一個帶有明示的眼神：
——太吵了，全都幹掉吧。
艾利：“？？？停！”
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還是挺身而出，保護下了埃西裏斯的信徒。
一群亡靈魔術師躲在嬌小少年背後發抖，真·冥界之主的壓力恐怖是恐怖，但還是壓不垮他們對偉大主宰的衷心。
“我們一定定定要召喚那位大大大人！”
埃西裏斯冷眼看來。
他們繼續抖，然而亡靈魔法師永遠忠貞不屈：“我們的主人會懲罰你你你們的！”
艾利：你們好怪。
他看不下去了，就當做哄哄固執的小朋友：“召吧召吧，我看這些祭品除了稍有瑕疵，整體來看還挺好的——要不試試？你們的虔誠最重要，萬一那位……咳，黑暗主宰不在意這些細節，直接讓你們成功了呢。”
“！”
艾利：“畢竟那位大人一聽就是個好神，溫柔善良大方寬容，從來不會斤斤計較……”
衆亡靈魔法師：“感覺哪裏怪怪的，算了不管了，我們大人就是這麽完美！”
他們真的很有勇氣。
奮戰到最後，終于毫不客氣地當着可怕黑臉神（指埃西裏斯）和可愛人類的面，開始了早有期待的神降儀式。
神降儀式的主要內容，先是主持者帶領所有亡靈魔法師，一起大聲誦讀神的光輝尊位。
然後大家一起祈禱，祈禱的內容不用完全相同，各自祈禱自己的，只要是瘋狂稱頌偉大主宰，拼命吹彩虹屁就行。
直到吹得神估計都沒臉聽下去了，他們又一起停下來，煞有氣勢地獻上（看起來不太行的）祭品。
就是在這樣一陣毫不正規、成功率看着不超過0.01%的操作之後……
神降儀式居然成功了！
圍觀了全過程的艾利：“靠，也太敷衍了，怎麽可能成功？！”
他以為他們肯定會失敗。
因為，埃西裏斯不是就在這兒站着嗎，世界上跟“黑暗”和“死亡”沾得上邊的神，不可能有第二個，只有冥界之主埃西裏斯。
還能從哪裏召喚什麽黑暗主宰？難不成是冥界？但是冥界啥都沒有，現在他們召喚出來的，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
艾利徹底糊塗了。
祭壇中央，堆砌了一灘死魚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個深黑漩渦。
極其濃稠的死氣從漩渦中溢出，讓永夜之地似乎變得更暗了一瞬。
埃西裏斯及時從中覺察到了一絲熟悉。
漩渦深處，連接着的那個地方，是他最為熟悉的，也就是冥界。
有什麽“東西”，被這群不靠譜的亡靈魔法師，誤打誤撞地召喚，拉到了永夜之地來。
已經可以大概看清楚形狀了。
毋庸置疑，由一團深邃暗影組成的，是一個明顯的人形。
模糊就等于神秘，而神秘，恰恰是尊貴的象征！
“是……主人！”
“我們成功了，是我們的虔誠，打動了主宰——”
激動的咋呼聲亂七八糟地響起，亡靈魔法師開始騷動。
竟是蠢蠢欲動，有了神這個靠山，就準備請求偉大主宰出手，懲罰那個大不敬的黑臉男。
“你們……”
出現的人形黑影開口，充滿威嚴地說出了兩個字，同時看向旁邊。
臺下激動得要原地暈厥。
埃西裏斯微微眯眼，似是看出了一點端倪。
正好，那黑影第一個看的，就是坐在神座上不動的他。
神會暴怒。
對這般目中無神的家夥，注定會——
黑影：“…………”
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看似高傲的黑影還沒站直，膝蓋就像受到遙控，無比自然地轉了半圈，然後下降，與地面緊密相貼。
他來了個誠惶誠恐的一百八十度旋轉滑跪：“您是，冥——”
“對……對對對！他就是明日之光！英姿挺拔，照亮世界的偉大的太陽神！”
埃西裏斯坐得端正，倨傲地微微颔首：
——确實。正是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