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關于自己在懵懂無知的失憶時期, 莫名其妙從冥界之主變成了太陽神這件事，埃西裏斯——
嗯，接受得非常順滑良好。
他的情緒本就極少外漏，數萬年的記憶如星雲爆炸般，在腦中一一滑過，也只是讓他不明顯地愣在了原地。
對太陽的強烈到偏執的愛, 像是火焰在心間燃燒。
表露愛意之後只能強行逃避的哀傷與落寞，更讓男人在那一剎失魂落魄。
但轉世後的他，運氣似乎好了起來。
閉眼時與愛人別離, 恍惚間睜眼, 連最後一眼都不敢細看的紅發神明, 竟然回到了自己身邊。
還是帶着記憶裏從未出現過的歡笑，神色飛揚，無比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埃西裏斯這時才反應過來：
——啊，這是數萬年之後的世界。
——不僅是他變了, 太陽, 艾利艾斯也變了。
少年模樣的艾利艾斯藏着自以為很嚴密的小心思，仗着硬栽給他的“太陽神”與“最愛情人”的身份, 擺出了好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
遙遠的印象裏，只有最早的時候, 還沒變成人形的太陽是這樣的性格。
但依然沒有現在這麽放得開, 紅發神明賭氣弄短神像的腿時, 格外得意洋洋, 全然不知自己暴露得更加徹底。
“艾——唔……沒什麽。”
埃西裏斯咽下到口邊的話語, 雖然他十分想要微笑，更想帶着滿心歡欣，把還不知情的少年緊緊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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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被欺騙，也不會生氣。
艾利艾斯對他做的任何事，他都會無條件地接受。
更何況欺瞞他是為了艾利艾斯自己的安全，埃西裏斯自行領悟了所有重點注意事項，會兢兢業業地繼續演下去。
還有。
“情人……”
“最愛的……情……”
一本正經地手拉手回去後，埃西裏斯避開艾利的視線，噌地沖回了冥界。
他蹲進不知什麽時候（大概率是上次他倆亂跑的時候）長出來的花叢深處，黑發披散下來，單手捂住了臉。
花叢抖抖抖。
冷酷無情的冥界之主是不會偷笑的，這也太毀形象。
所以在這裏傳出的隐約抽氣聲，絕對是大不敬的錯覺。
從冥界出來，僞太陽神表現得仿若無事發生。
他還是那個陰沉的社交恐懼症患者，對誰（除了艾利）都沒有好臉色。
但也只有艾利略微發現，埃西裏斯好像微妙地黏人了一丢丢。
在浩浩蕩蕩離開永夜之地的過程中，黑發男人會歪着頭，從角落裏盯着美貌的塞壬卡洛斯，直把塞壬盯得渾身僵硬，啪叽一下沉到海底。
男人的醋，終于從暗吃到了明，還加入了不少以前死也做不出來的實際行動。
艾利始終沒發現不對。
大型貓貓總歸是貓科動物，時而冷漠時而傲嬌時而黏人，是正常操作，沒伸爪撓他已經是絕世好貓了。
聰明的埃西裏斯自打恢複記憶，瞬間捕獲到了無數重要信息。
比如艾利現在還沒恢複成艾利艾斯，狀況似乎比他還要麻煩。
再比如，所謂的“前情人”不是他的前情人，而是艾利的。
“前情人”升級成情敵，管他是人是龍是魔是魚，全都必須按死。
想不到吧。
冥界之主才是真·恃寵而驕的那個小妖精。
仗着好不容易上位的情人身份，埃西裏斯死死抓牢，小心眼地冷酷打壓肉眼可見的情敵。
卡洛斯一在水面露頭，就會被飛揚跋扈的正宮陰測測按回水裏，如今怕得見到他就沉底。
新來的魅魔倒是有點聰明，知道僞裝起還不算太醜的外表，不在艾利面前晃悠。
埃西裏斯比較欣賞這樣識趣的魔，所以有耐心分出時間，聽魅魔彙報情況。
是的，這只魅魔其實算是他的下屬。
怎麽搭上聯系的，埃西裏斯暫時沒想起來，但他大概猜得到。
甚至魅魔告訴他的部分零散信息，也能讓他敏銳地整合起來，猜出大部分被隐藏的真相。
“我奉您的命令，以當時能找到的幾人作為掩護，使用了那個禁術。”
重新變成胖魅魔的格羅伏恭敬道：“禁術一開始成功了，但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最後還是失敗了……那之後，我留意光明聖殿的動作，潛伏在人間，暗中做起了迎接您與艾利艾斯大人回歸的準備。”
流傳到阿爾洛等人的神秘卷軸，不用說，正是出自格羅伏的手筆。
他忌諱光明神的眼目，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避開了太陽神.的名諱，只斷斷續續地傳播“黑暗的主宰，死亡的主人”的存在。
太陽神的情況不好知曉，但與隕落前的冥界之主接觸過一次的他得知，冥界之主日後必然會複活。
那位被視作瘋狂的神，在瀕死之時找到了格羅伏。
“找到對他懷有愛意的人，準備獻祭魔法。不用在意，要獻祭出去的靈魂不是你們。”
自幽冥中傳來的嗓音虛弱至極，全靠一份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棄的執念，才堅持到現在：“我的力量就快要消逝，要想找到他，只能順着儀式開始時作用到你們身上的聯系。無需多言，你們的作用僅此而已。”
格羅伏覺察到了冥界之主的意圖，初時産生過一瞬的呆滞。
他沒想到那個禁術還能對神實用，更沒想到身為神，冥界之主會對真正的太陽神情意如此深重。
是啊，冥界之主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他們只是舉行儀式的工具，只有他的靈魂符合獻祭魔法的标準？
格羅伏很喜歡真正的太陽，但對神的敬仰更多，還沒到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能找到的另外兩個工具人，倒是陷得比他深得多，尤其是那頭什麽都不知道、一心只有太陽的蠢龍。
難道冥界之主，他對太陽神的愛，比世間任何生靈都更純粹，更深沉？
這個念頭只在格羅伏心裏轉了一秒，就被他無比識趣地抹掉了。
事不宜遲，彼時的魅魔美少年飛速找齊了工具人，舉行了儀式。
除了他以外，無人知曉真正的祭品，并不是明面上的這三人的靈魂。
冥界之主把自己還未完全消亡的意識，連帶着含有神格的心髒一起，義無反顧地全壓上，作為換回太陽神靈魂的獻祭。
自從發現太陽被外來者替代，他就沒産生過自己能獨活下去的想法。
不過，以防萬一，冥界之主還是對格羅伏額外交代了一句：“如果艾……太陽神順利醒來，那你就忘記今日之事，永遠不向任何人提起。”
“如果太陽神沒有回來，我也不再回應你……那就等待，我定會歸來。”
光明可以随着太陽的墜落消散，但黑暗卻不會消失徹底。
所以，只要獻祭沒有成功，留有一絲殘魂的冥界之主，終有一日會自黑暗深處複活。
可以想象，那一日真的來臨之時，死而複生的冥界之主會有多麽可怕。
怨恨難以言喻之深，會讓他失去理智，展露出陰暗殘酷的本性。
他會不顧一切代價，為再也無法升起的太陽複仇。
格羅伏也覺得很恐怖，但他意外地産生一絲莫名的戰栗。
禁術居然真的失敗了，他們聽到了神的熟悉聲音，還是有被抽離的生命力，被再度輕柔地推了回來。
作為獻祭主體的冥界之主的靈魂，不知遭遇了什麽，亦不知去向。
那未來要上演的，只能是籌備萬年的漫長好戲了。
變成神的人族讓格羅伏倍感膈應，他巴不得上嘴咬死那個金頭發的家夥。
如此一來，以反軀向高高在上的神發起複仇，這個高低逆轉的落差，着實讓人難掩激動。
萬年的時光，魔族耐心地等待着。
情況比預想的竟還要好上不少，因為，他成功地等到了希望歸來。
“這個國家雖然只是我的掩護，但在多年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國民并未被光明神教的教義洗腦，如今，他們都是大人最忠誠的信徒。”格羅伏繼續彙報。
埃西裏斯應得心不在焉：“唔，不錯。”
對信徒的态度，他都是一如既往地嫌麻煩。
已經有一堆樂于助人天天向上的亡靈魔法師了，再來一群正常人，本質也沒差。
格羅伏暗中觀察陰影裏冥界之主的面色：“您帶來的亡靈大軍抵達之後，我方的戰力火速提升，軍隊也全部統籌結束，随時可以出發，攻打被光明神殿覆蓋的城池。”
埃西裏斯依然沒聽進去：“哦，行。”
格羅伏神色微變：“所以，您的意思——”
埃西裏斯：“你自己看着辦。”
格羅伏肅然起敬：“是。”
他悟了。
——不，他悟錯了。
如今的冥界之主，跟他腦補出來的冥界之主是一個人，但又不一樣。
後者在魅魔的想象中，忍了萬年血海深仇，估計早就瘋了，更有可能是瘋上加瘋。
那必須是殘忍到骨子裏，要殺遍天下，所到之處必須生靈塗炭，冤魂哀嚎。
嗯，這是原着版本，跟現在這個沉浸愛情無法自拔的冥界之主，不是一個品牌。
埃西裏斯的頭有點疼，他好像零零碎碎又想起了什麽。
畫面有點奇怪。
他的視野仿佛陡然變矮了不少，身子縮小，步伐輕盈且矯捷……
怎麽感覺，那麽像變成了一只貓？
“記憶恢複得太快，産生幻覺了麽。”
埃西裏斯琢磨了一會兒，想不通就直接不想了。
花園裏的艾利從池子裏爬了出來，渾身都是水。
醋罐兼溫柔小甜心牌冥界之主及時下去撈人，把落湯太陽帶回房間換衣服，不許濕噠噠地到處亂跑。
也就是換個衣服的時間。
艾利正碎碎念着“埃西裏斯好像老媽子……”，還沒念完。
刷！
房間門口，出現魅魔圓潤的身影。
格羅伏笑得看不見眼睛：“大人，已經打下了。”
艾利和埃西裏斯：“？”
“什麽打下了？”
格羅伏：“被僞神統治的鄰國。”
冥界之主和太陽神都愣了，完全沒搞得清情況。
格羅伏只當他們無所不知，不接話不過是在考驗自己，那必須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這只是恢複太陽神光輝的第一步。”
魅魔輕咳一聲，表情矜持而不掩驕傲：“哎呀呀，我在其中起到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點作用，一切都是大人們的英明指教。在兩位大人的帶領下，讓世界重新知曉神之名，指日可待！”
“偉大而睿智的埃西裏斯大人，這是地圖，軍隊還在國境線，接下來要打哪裏？”
來了來了，期待了一萬年的愛恨情仇複仇大戲，終于要開始了，搞快點搞快點！
魅魔表面淡定，內心雀躍。
然而。
埃西裏斯：“？？？”
他什麽時候說過，要這家夥去打天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