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撞破

“周少,你怎麽沒精打采的?”

大家經歷了一通烏煙瘴氣的燒烤聚餐後,帶着一身煙火氣坐着纜車下了山。錢盟由于恐高縮在角落裏還不忘關心自己的老鐵。

剛剛被紮心的老鐵周向晚恹恹地撩起眼皮道:“你們待會兒要去山莊裏再撸一頓?”

“那當然了,”錢盟猛點頭,不堪回首地想起自己烤的和□□一樣的玉米,“我懷疑我剛吃了假燒烤,只有出自吳經理之手的能吃,但是太特麽搶手了,我都沒吃到幾串。”

一串也沒有吃到的周向晚覺得自己心更塞了:“我累了,你們去吃吧,我叫客房服務。”

錢盟對周向晚受挫的少男之心一無所知,他觀察了一番他還算好的臉色,放心的繼續縮在角落裏。

周向晚看着前面纜車裏吳涼模糊的側臉,着魔似的伸出手。他突然想起前世吳涼日記裏寫過他其實有些怕高,有一次,在他父母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帶他去游樂園,他僵着臉什麽也沒有玩。他很後悔沒有抓住那些單薄如水的家庭時光。

太了解一個人,會不知不覺的放過多的注意力在那個人身上。

周向晚明白這個道理,還是沉浸其中,甘之如饴。

晚飯時,大家三五成群地向大包廂走去,吳涼一個人慢騰騰地落在後面,他敏感地發現周向晚不見了蹤影,他內心竟然有着莫名的負罪感。

他很早就發現自己有一些受虐型人格傾向,願意保持被人剝削、不知道怎麽去拒絕,明明不關自己的事,可是如果對別人造成了困擾,他還是會于心不安。這毛病在工作這幾年他已經克服了更多了,但是還是會時不時地竄出來幹擾他,所以他選擇了不建立親密關系來保護自己,不依賴,就不會有傷害。

“哎,那不是杜若麽?”前面傳來姑娘們的聲音。吳涼猛然擡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若?他不是回老家了嗎?

杜若聽見這一聲驚呼,心裏暗叫不好,他着實沒有想到會遇到同事。

他攬着懷中的女孩子回過身,扯出一副客氣的笑容,打算應付過去,然後他看見了隊伍盡頭神色不明的吳涼……

他心髒有一瞬間的停滞,但立刻冷靜下來,他知道,吳涼他的尊嚴和克制不會當場撕破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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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競搞同性戀就是這點好,道德批判立場非常尴尬,就算他劈腿了,吳涼沒有立場和勇氣讓他們的戀情天下皆知,他不會拿他的整個職業生涯做犧牲品,所以他只會忍着。

“杜若,女朋友啊,這麽漂亮?”前面的對話還在繼續,可是吳涼什麽也聽不見了。

他像是一個全身都被浸在水裏的人,整個世界都失去了真實的質感,他心如擂鼓,胸腔沖斥着被全方面擠壓的窒息感,他聽見杜若的聲音像古老的唱片般飄渺又像是惡靈在耳旁的低語:“是啊,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們發現了。”

冷靜,吳涼扶着牆深吸一口氣,那麽多人,不可以失态。

他用力咬了咬舌頭,幾乎要咬出血,終于勉強恢複了感官知覺,他全憑本能邁開腿往前浮着走,路過杜若時,他看了他一眼,杜若回避了他的目光。

在那一瞬,吳涼懂得了剜心碎骨了無痕為何物。

他笑了,同時感到一陣惡心。

攤在被子裏的周向晚對吳涼的情況一無所知,他仰着頭心煩意亂地打了一波游戲,頓感腹中饑餓。他一看手表,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

前面也說了,仙宮裏的人工幹預很少,也就是說,他的服務業比較匮乏,不僅沒有把飯送到房間這類的服務,連外賣都過了鐘頭。

周向晚趿拉着人字拖緩緩悠悠的出了房間,直到他走到農家樂的的空無一人的廚房門前,心中大痛:哎喲喂,這是跑來憶苦思甜啊。

他打開燈,環視廚房,嗯,只有剩飯了,那來個蛋炒飯吧,他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往碗裏一磕,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倆蛋磕的實在是太好了!一擊必殺,頭一回不用從碗裏撈殼。周向晚自得拍拍手,眼睛的餘光捕捉到門邊一團白色的身影。他斜瞥了一眼,是一只大肥鵝,後面跟着一只公雞。

如果周向晚可以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一定不會招惹這倆社會老鐵。

“別在這礙事,不準随地大小便啊,”周向晚對家禽界扛把子的力量一無所知,他擡起腳蹭蹭大白鵝的脖子,覺得很新鮮。

他不知道,下一秒,他的身體和心靈都會受到重大創傷。

肥鵝一個打挺,顯然戰鬥經驗豐富精通人體各大要害,他蜿蜒着大長脖子對着周向晚大腿上的嫩肉快準狠地一鉗,咬定人肉不放松,頗有烈士精神。公雞作為戰鬥機最擅長的就是下黑手,他助跑

起勢,向着敵人戰略指揮部進攻。

周向晚只覺大腿傳來一陣類似于肉被褲子拉鏈夾住般的劇痛,而後一只雞就撲騰着翅膀向他腦袋啄來。

上下受制,防不勝防。周向晚好漢不吃眼前虧,當機立斷,拔腿就跑。

家禽們戰意正濃,哪懂見好就收的道理,當下窮追不舍,跟着嗷嗷叫的周向晚往小樹林深處去了。收獲戰利品一只人字拖和兩只拐杖。

如果說周向晚那邊是人與自然的抗争,那麽吳涼這邊就是血與火的對峙了。

吳涼哪怕已經親眼目睹了杜若的出軌行徑,但是他還是想親耳聽聽杜若的理由,他甚至有些僥幸地想,說不定杜若是在配合女方演戲呢?

他和杜若約在了人跡罕至的樹林裏,除了蚊子多些基本沒毛病。

他想過杜若不來的情況,但他萬萬沒想到杜若不僅來了,還帶來了他的女朋友。

他看着那對牽着手逐漸靠近的影子,目光凝聚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上,他呼吸一緊,那是他窮盡少年時代都沒有達成的見不得光的妄想,現在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出現在他眼前,可是主角卻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女人。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內心苦澀: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們站在吳涼三步遠的地方,吳涼終于看見了杜若女朋友的臉,他知道她,陳氏娛樂的大小姐,陳晨。聽說是一個刁蠻大小姐,脾氣不太好。很快吳涼就明白傳聞也可以是真的。

陳晨掩不住眼裏的鄙夷,勉強維持着風度道:“吳先生,你別見怪,是我執意要跟來的,免得你再以職位之便要挾我家杜若。”

杜若倒是有一身颠倒黑白的好本事,将他利用吳涼為他鋪路的手段變成了他是個饑渴的同性戀,看上了杜若,用前途壓他逼他屈服。

吳涼茫然的看着杜若,指甲幾乎将手掌掐出了血才能講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是這麽和她說的?”

杜若偏開頭,他競不敢直視吳涼如火如炬的目光,但也不耽擱他鬼活連篇:“吳涼,你要是實在想男人,就去gay吧啊,我對着你根本硬不起來,你別糾纏我了。”

吳涼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自以為是的愛情原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他就像一個被暴露在沙漠的垂死之人,滿腔話語都被堵在幹渴的喉嚨裏,他喉結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就這樣吧,給自己留最後一點尊嚴。

憑什麽呢,只是喜歡他而已,同性戀就活該陪劈腿嗎?

“吳先生,我看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吧,”陳晨冷着臉妝容無比精致,“以後我不希望你出現在杜若面前。”

吳涼被氣的想笑,可是他連擡手叫他們滾的力氣都沒有。

“啧啧,多大臉啊,”從樹上傳來一聲涼涼的話語:“你們也配?”

周向晚斜倚在樹枝上,月色在他砂金色的長發上暈出淡淡的光華,幸好夜色朦胧,他頭上沾着的那抹雞毛隐匿無蹤,所以他的出場集戲劇性和觀賞性于一身,可以說是一波很騷的操作了。

周向晚看着杜若被吓得連嘴都忘了合上,心中暗爽,被雞鵝雙面夾擊的陰暗一掃而空,一股世外高手的氣度緩緩而歸:“陳小姐,你別見怪,是我執意要跟來的,免得你被杜若這個渣子當槍使。”

都是一個圈子的,陳晨自然聽過周向晚的大名,也領教過他怼人的功力,但她也不怕他:“周少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周向晚一聲冷笑,“陳小姐涉世未深,被表面功夫欺騙也是正常,你想想,吳涼一個公關部的憑什麽可以拿職位壓他一個營銷部的,連辦公室都不在同一樓,就算他壓了,一個可以為了職位出賣色相的男人,你留着幹嘛?指望歹徒來了替你擋刀子嗎?”

“那是,”陳晨一時氣急,“他媽媽那時候生病,不能失去那份工作。”

“晨晨,別和他們廢話了,”杜若急急的拉住她的手道,“沒必要和這種外人說家事。”

“外人 ?家事?“”吳涼輕聲反問,“杜若,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你又騙了我多久?”

杜若急了,生怕他如紙般的謊言戳透,拉着陳晨就走,“我們早分了,是你一直在糾纏我!”

陳晨內心終于起疑,但是她到底沉得住氣,知道這樣吵下去不是辦法,還會引來其他人,她順從地被杜若牽走,她想着改天可以單獨和吳涼談一談,這麽想着,她回頭看了吳涼一眼。

他靠在樹上,眼中空寂如白骨成堆,目光面無表情地追随着杜若離去的背影,安靜的讓她心悸。她猛然覺得這事兒另有隐情。

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這時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了,只能看見周向晚懶懶地靠在樹上,雙腿垂下來,吳涼一身黑衣仰着頭凝望着周向晚。她不得不承認,這一幕帶着一種蓄勢待發絕對靜谧和無法掙脫的宿命感,就好像一場源自□□的盛大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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