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帳篷

有句話說得好啊,距離産生美。如果說,陳晨能聽見周向晚這邊的談話內容的話,她就不會覺得這幕美如童話了。

吳涼現在心裏亂的很,他不想深究周向晚為什麽會在樹林裏,更不想知道他為什麽好死不死的爬到了直擊分手現場的樹上。他不想說話,擡頭深深地看了周向晚一眼,轉身就走。

周向晚當然知道,吳涼現在瀕臨奔潰的邊緣,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現在真的非常需要幫助啊。

為什麽他沒有在杜若那個老渣子欺負吳涼時如天神一般跳下來攬過吳涼舌戰群狗呢,當然是因為他的潛能在被雞鵝追殺的過程中被無限激發,爬太高了,以至于他回歸正常狀态後根本下不來了……

“等等吳涼我下不來了能不能幫個忙拜托拜托錢盟他根本靠不住啊我打電話他也不接除了你就沒人可以把我弄下來了啊吳涼大兄弟……”周向晚眼看着吳涼走的人影都快看不見了,也顧不得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了,說話連标點符號都不帶一口大碴子味普通話想瀑布一樣直擊吳涼天靈蓋。

吳涼頓下腳步揉揉酸痛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往回走,他現在只想知道,他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

“行了,往下跳吧,我接着你。”

周向晚看着吳涼站在樹底下草率地伸出手,顯然是對自己的臂力有着盲目的自信。

“你當接你家貓呢,我砸下來能把你整個人砸沒咯。”周向晚抱着樹幹一點點往下挪,“我腿還沒痊愈,不能往下跳,來來來,你抱着我腿給我個緩沖。”

吳涼本來抱的好好的,但是頭往前一蹭,發現自己的臉正對着周向晚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腦子嗡的轟鳴一聲,想叫周向晚等一下,周向晚就放開了挂在樹上的手,他的全身重量瞬間壓在了還沒有做好準備的吳涼身上……

他們搖搖晃晃地掙紮了片刻後最終還是敗給了地心引力——雙雙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人肉砸地的悶響。

周向晚摔在了吳涼上面,他聽見吳涼嘶的吸了一口冷氣,然後就悶聲不吭的不動了。

“吳涼!”周向晚從吳涼身上起來,“你被我壓疼沒有?”

說不痛是不可能的,但說痛也改變不了痛的現狀,吳涼選擇像餅一樣攤在地上不說話。

“艹”,周向晚見吳涼一動不動地徹底慌了神,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沒有尖銳物體,也沒有粘粘的血,才拿出手機喃喃自語道:“救護車,救護車,這破地方的地址是哪兒來着?”

吳涼聽見周向晚驚慌失措地要打電話,才睜眼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沒事,你不用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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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後重生不過如此,他長舒了一口氣道:“真的沒事?那你怎麽不動彈啊?”

吳涼翻過身,破罐破摔的在草地上背對着周向晚躺着:“周少,我真沒事,你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秋夜涼如水,山的那邊是重疊的燈火,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交錯的樹枝弱化了,空氣帶着松香和泥土味沉澱下來。

周向晚盤腿坐在地上,他側眼看着背對着他蜷縮着的吳涼,他的呼吸壓抑在胸腔裏,很心疼卻沒有立場勸慰。

我多希望能早一點遇見你。

在你無憂的少年時代。

在你孤獨的求學生涯。

在你沒有對杜若付出一片真心……

秋日裏的風帶着一股肅殺之氣,周向晚單是坐着就打了個寒顫,他看了一眼只穿着單薄襯衫一動不動的吳涼,想着,我給他留件衣服就走。

他脫下外套,屏着呼吸将它輕輕蓋在吳涼身上,長款風衣正好能将他縮着的身體掩下大半,周向晚撐着手臂俯看着吳涼的同時他一股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他看端詳着吳涼露出來的半張臉,在月光下泛着乳白色的光澤,看起來很乖很安靜,像是睡着了。

嗯……睡着了?

周向晚聽着他平緩的呼吸,有些不可思議,這也能睡着的嗎?

他幾近耳語道:“吳涼,你睡了嗎?我要偷親你了哦。”

吳涼毫無反應,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周向晚立起身,有些為難,他不能把吳涼抱回去,先不說會不會引起騷動,光是硬件就有問題——他連鞋子都丢了。

可也不能讓吳涼就這麽幕天席地的躺着呀。

恰逢此時,周向晚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上面顯示着:錢盟。

送上門來的苦力工啊。

周向晚離吳涼遠了一點,按下了接聽,他想,是時候讓錢盟發光發熱了。

冬日裏軟軟柔柔的陽光,輕描淡寫地在天臺上鋪陳開來,像毯子一樣蓋在吳涼和他母親身上,那時的吳涼還很小,臉上帶着天真的稚氣,他擡頭看着母親的臉,逆着光模糊的像幻覺,他趴在母親的腿上臉一蹭一蹭的,不着痕跡地撒着嬌:媽媽,今天我考試是第一名哦,我想要獎勵。母親的聲音帶着溺寵的柔軟,像是要把人融化:“涼涼想要什麽呀?”

我想要……吳涼再擡頭,畫面驟然逆轉。

那年南方的冬天很冷,寒氣像是要把血液凍結,帶着刀子的邪風能把人的精神和身體撕裂開來,他站在住宅樓下,火舌像是要把昏黃的天空燒破,他一個勁的往出爆炸聲的工廠裏沖,他哀求着旁邊的人放開他,讓他進去找他的爸爸媽媽,周邊哀鴻遍野,熱浪沖天,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孩子內心的巨大哀痛,能保證他不去尋死已是仁至義盡,鄰居大叔選擇一掌将他劈暈後逃離現場。吳涼最後看見的畫面是滿天星鬥旋轉着傾瀉到他父母喪生之地,那一場關于血與火的生死離別就像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将他的家庭咬的粉身碎骨。

從此之後,他只能孑然一身地與這個世界對峙,哪怕換得一身冷刃傷口,也只能獨自品嘗。

我想要……再見你們一次,就算是在夢裏。

吳涼花了很長時間才醒過來,噩夢就是這樣,哪怕當事人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還是要經歷虛虛實實後才能醒過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紅色的頂棚,離他的臉幾乎就一米多遠,他頭痛欲裂記憶幾乎出現了斷片,他在哪裏?眼鏡哪兒去了?

吳涼轉過身,往旁邊摸索着,倏忽碰到一個軟軟熱熱的東西,他像被燙到了似的縮回手——是周向晚,他碰到了他的鼻子!

吳涼他強行清醒了。

觸目所及,這是一個逼仄的帳篷,微光從側面的透視膜射進來,帳篷裏的空氣昏沉沉的。他眼尖地看見角落裏橫斜着一瓶農夫山泉,沒有一點猶豫,他擰開來灌了一口才清醒過來。

記憶回籠。

被杜若欺騙,周向晚挂在樹上下不來,躺在草地上,然後……睡着了?

想到這個,吳涼不由看了一眼睡的四仰八叉的周向晚,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周向晚他……為了不叫醒自己,特意搭了個帳篷?

帳篷裏的世界,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異次元,吳亮在那一瞬間,腦子空空如也,全身62億個細胞都恍恍惚惚地飄蕩起來,很多年他都沒有感覺這麽輕松過了。

他着了魔似的拉開了透視膜窗,清晨的空氣帶着冷冽的松香撲進來,枝葉将陽光割裂成一條條的光柱斜射在地上,他聽見了鳥鳴和生命破土而出的聲音。

他自願帶上了感情的枷鎖,哪怕這些年來将他磨得遍體鱗傷,他也是自欺欺人地做着一場荒誕黃粱夢。

結束了……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時時開着微信,生怕錯過了杜若的消息;也不用待在空蕩蕩的房間等着一個虛情假意的情人,經歷從希望到失望的天塹;再也不用為了一點點溫暖喪盡尊嚴。

終于結束了。

不要哭,沒什麽好哭的……

周向晚是被鳥吵醒的,他氣急敗壞的坐起身,迷瞪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帳篷裏,并且本來應該和他躺在一起的吳涼已經不在了。

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望,不可否認,他不想讓吳涼看見他牙也沒刷,澡也沒洗,首如飛篷的樣子,可是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這麽走了又有點怪怪的。

周向晚打開前置攝像頭,整理了一番儀容,才從帳篷裏爬出去。

“周少,你醒了。”

周向晚猛地擡頭,正對上吳涼有些憔悴的臉和他滿是血絲的眼睛。他正盤腿坐在地上,手邊是兩瓶農夫山泉。吳涼遞給周向晚一瓶道:“昨天,謝謝你。”

周向晚先接過去擰開漱了漱口,才開口:“不客氣,我會保密的。”

吳涼嗯了一聲後空氣陷入尴尬的沉默。

周向晚在帳篷裏悶了一個晚上,到現在也才睡了2個多小時,他的腦仁子DuangDuang發疼,情商就不怎麽夠了,他看着吳涼的側臉,宛如智障一樣張了嘴:“哎,你有沒有發現,我挺喜歡你的。”

吳涼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差點沒噎死,他原地緩沖了一下,才神色複雜地看着周向晚:“我發現了……嗯,我很榮幸?”

“啧,你就沒個什麽想法嗎?”

吳涼哭笑不得有些無奈:“周少,我……對不起,我之前沒說清楚,我現在正式拒絕你。”

怎麽說呢,意料之中,12個小時前剛分手,12個小時後又和我搞在一起的話,這個操作就太令人窒息了。但周向晚是那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

“你有沒有看過電視劇,就像我這種心理比較扭曲的富二代,對求不得的東西特別執着,就那句,很好,從來沒有人拒絕過我,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樣。你怕不怕我纏死你?”

吳涼看着周向晚腫的不要不要的眼睛,心裏好笑:“你昨天沒睡好?”

這一下就成功get到了周向晚的點:“唉,別提了,悉悉索索的,總感覺有蟲子。”

吳涼沉默了一下道:“其實,你可以回去睡。”

“把你一個人扔這睡着啊?下次再見是不是我去山西煤礦救援你的時候啊?”周向晚抹抹臉道:“差點就被你轉移話題了,我問你,你怕不怕我纏着你?”

吳涼憋着笑:“怕。”

“那這樣,”周向晚興致勃勃的往前挪了一下,“我們做個約定,我當你一個月的試用期男朋友怎麽樣,我保證規規矩矩的,一個月後你要是覺得我不行的話,我就不煩你了,好不好?”

吳涼看着周向晚的臉沒說話。

“那正好你空窗期,拿我轉移轉移注意力也好啊。”

吳涼心裏一時間閃過了百種念頭,他不懂周向晚為什麽把姿态放的那麽低,按理說,他才是真正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其實真正離奇的是他為什麽會看上自己吧。他垂下眼簾,有些認真地問:“你喜歡我什麽啊?”

這個問題太難了,周向晚眨眨眼,他無數次問過自己喜歡吳涼什麽。可是他的腦子裏浮現的不是文字,而是吳涼開會時不急不緩的演示,是他泛着水膜的眼睛,是他蹲在路燈下喂流浪貓時突浮睡衣外的脊背紋理,還有他在地震的情況下硬撐着把自己抱下樓,去工地接他時逆光的臉。

周向晚想着想着,臉上不覺就帶上了笑容:“剛開始是你的氣質,後來越接觸越喜歡你,就那種,看到你開心就開心,你難過就想替你哭的喜歡,你能理解嗎,你是第一個帶給我這種感覺的人。”

吳涼看着周向晚嘴角挂着笑容,腦子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世界都模糊了。他聽見自己輕輕的問道:“你會有多纏人?”

周向晚一板一眼道:“我會突破下限向三流狗血總裁文學習的。”

吳涼有點想笑,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笑沒笑,他看着遠處的紅帳篷,張了張嘴,聽到了一聲好,知直到被激動的周向晚一把抱住,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周向晚說服了。

他有些無力的想,反正三分鐘熱度吧,說不定要不了一個月就褪下去了,省得他執念越來越深,就這樣吧,他閉着眼想,不會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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