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樓(3)
林如海擡眼往天空看了眼,眉心蹙了蹙:“那便到最近的驿站投宿吧。”
“大人,這裏距離驿站太遠了,恐怕在落雨之前趕不到驿站。”林忠算了一下距離,發現不太現實,不過,作為一個完美的侍從,他瞬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這裏距離蟠香寺很近,而且早前幾日就與蟠香寺那邊說好了,要為夫人做一場法事,提前幾日過去也無妨。”
“也好,咳咳咳,你看着辦吧。”
車簾子動了動,那張臉從車窗口消失。
“轟隆——”閃電好似要将天給劈開似的,緊接着就響起了巨大的雷聲。
雷聲過後就是噼裏啪啦的雨聲。
這雨來的又急又快,打在人身上還有些疼。
“哇啊啊~~~~哇~”嬰兒的哭泣聲從後面的一輛馬車裏傳來。
“咳咳,去看看姐兒是怎麽回事?怎麽哭的這般厲害。”馬車裏又傳來吩咐。
林忠也不顧雨打的厲害,直接騎馬跑到後面的馬車旁,大聲的喊道:“王乳娘,小姐為何哭泣的這般厲害?”
車簾被拉開,露出一張年輕女人的臉。
“雷聲炸耳,怕是驚着了。”
“快快安撫小姐,莫要哭傷了嗓子。”林忠交代了一句後又急匆匆去了前面的馬車旁邊:“大人,小姐是被雷聲驚着了。”
“這裏離蟠香寺還有多遠?”
“這般走的話還要一炷香,小人已經遣了下面的小子先去打點了,等大人到了想必什麽都準備好了。”
“那便快些吧。”
“是,大人。”
林忠騎着馬往前頭奔去。
馬車車廂裏的林如海又捂着嘴巴壓抑的咳嗽着,蒼白的臉因為咳嗽而染上薄紅,他的面容是年輕的,可那雙眼睛卻好似歷盡千帆,沉靜無比。
蟠香寺……
這個寺他并不陌生。
猶記得上輩子清陽縣主便是死在這蟠香寺裏,還有後來被榮國府請去大觀園栊翠庵挂單的居士妙玉,也是蟠香寺出來的,還有這一場雨……
林如海連忙哆哆嗦嗦的從旁邊的書箱裏拿出紙和筆,一邊捂着嘴咳嗽一邊将記憶中關于這場雨發生的事寫下來。
【年初夏,暴雨傾盆,長江支流運河南堤出現數條裂隙……‘行五者’奉命修壩,中飽私囊,與甄氏一族狼狽為奸,次年夏,壩潰之。】
寫完後,将紙張收回書箱,林如海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繼續思考還有什麽被忽略的細節。
手指不停的在膝蓋上有節奏的敲擊着,這有助于他思考。
上輩子他身為老皇帝的心腹,有幸領兩淮巡鹽禦史的差事,留守揚州,卻被迫成為皇子間博弈的棋子,如今黛玉尚小,聖上身體還算康健,至少還有四五年寬松的日子,待五年後,黛玉六歲,揚州才會真正的變為厮殺的戰場,因為揚州鹽商巨富,誰都想要這個錢袋子。
他還有很多時間籌謀,這一世,他絕對要活得長長久久,做女兒的後盾。
上輩子死後便跟着女兒黛玉身後。
看着她在榮國府中如履薄冰的過活着,死後才被林氏宗親奉靈位回姑蘇,以未嫁之身享宗族香火。
女兒去後,他卻還沒有消失,他進了宮,跟在後來登基為帝的三皇子身後,看着他勵精圖治,成為一位有為帝王,陪着那位帝王一直到死去,直到他進了陵寝才感覺眼前一花。
再醒來,他又變成了年輕的林如海了。
這一世他回來時,恰逢賈敏産褥熱,正是最危險的時候。
前世他尋了個名醫,将這産褥熱治好了。
這一世,他回來時暈厥,在地上躺了一整夜,第二日也起了高熱,便延誤了去尋找名醫的時機,賈敏居然提前五年去了。
他抱着尚在襁褓中還未取名的女兒,看着賈敏的牌位,一時間竟不知該傷感好,還是該松口氣。
在前世跟随黛玉的那些年,他對賈敏的感情早已随着時間流逝消失了,曾經他們确實琴瑟和鳴過,只是如今再想想,賈敏言語中對賈家奢靡生活的懷念從未停止過。
“大人,蟠香寺到了。”車外傳來林忠的聲音,林如海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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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彎裏挂着菜籃的邢李氏推門從外面進來。
司蠻正牽着煙兒的手在院子裏轉圈,煙兒人小腿短,走不了幾步就小跑起來跟上,也不覺得累,只覺得是個有意思的游戲,玩的不亦樂乎,時不時的還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可是瞧見什麽熱鬧?”司蠻一眼就看出,邢李氏臉上寫滿了‘八卦’二字。
“喏。”邢李氏用嘴巴指了指門外的方向:“前邊兒那個院子,住進來人了,我瞧着高頭大馬,還有個乳娘抱着孩子,估摸着就是前幾日聽說的那位林大人了。”
“哦?就是那位兩淮巡鹽禦史林大人?”司蠻頓時來了興趣,她還是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就好像在哪裏看見過似的:“不是說要再過幾日才來做法事的麽?怎麽提前這麽多日子?”
邢李氏被問懵了,頓時有些讪讪的笑道:“這……民婦到哪兒知道呢,不過昨兒個那雨多大啊,指不定是為了躲雨才提前來了。”
司蠻皺着眉領着煙兒又轉了好幾圈。
“你剛才說,是住的咱們前面的院子?”
“是。”
“唔……”司蠻走到廊檐下的椅子上坐下,眯着眼睛,心裏打着小九九。
她們現在住的這個院子位于蟠香寺後山,從旁邊的一條小路便能到山腰處的一座望崖亭,原主曾經想去望崖亭裏彈琴,卻被山裏的小動物們給吓得不敢進山,現在那位林大人來了,雖說也能吃素齋,但是聽邢娘子的意思,裏面可是有乳娘與嬰兒的,乳娘總要吃些葷食的,到那時候,後山出現葷腥的味道應該就沒那麽顯眼了。
邢李氏彎腰正在搓洗荸荠:“居士可吃荸荠糖水?”
“吃。”司蠻的心情急速變好。
“欸,等會兒給居士煮點兒喝,這東西喝了滋潤肺腑,可是個好東西。”邢李氏手腳麻利的收拾着荸荠,等收拾好了,就去廚房裏煮了糖水,煮好時司蠻已經坐在窗前練字。
煙兒趴在司蠻的對面,烏溜溜的大眼睛黏在司蠻的筆尖上。
“這是煙兒的名字。”
司蠻寫下‘煙兒’二字,推到煙兒的面前:“送給煙兒。”
煙兒抓起紙張,眼中冒出喜悅的光:“謝謝縣主娘娘。”奶聲奶氣的,可愛極了。
“居士,快喝糖水吧。”
邢李氏看見司蠻教煙兒認字,就忍不住的喜笑顏開,邢忠老實,當年卻也是在刑父膝下長大的,自然知道讀書的重要性,邢李氏雖是村裏長大,卻一點都不迂腐,從不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
司蠻将面前的紙收拾幹淨,開始喝糖水。
不得不說,邢李氏的手藝……很是一般,估摸着就是用了點糖加水煮了煮荸荠,不過司蠻還是将碗裏的糖水喝完了,畢竟她現在真的很需要熱量,這身體太瘦了,她需要增肥。
所以,林大人對不起了,只能借用你的名頭了。
“居士,民婦有個請求望縣主能夠恩準。”邢李氏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
喝完糖水的司蠻心情正好:“說說看?”
“明日下午民婦想回家一趟,只是路途頗遠,民婦能否将煙兒放在這兒半日?”
“你回家是有事?”
聽司蠻的語氣沒有生氣的樣子,邢李氏松了口氣:“是,民婦是有事回去尋當家的,前面院子裏若真是那位林大人的話,我還得給當家的帶口信,讓他來拜見一下才行。”
“這話怎麽說的?”
“我家當家的嫡妹如今正是林大人的妻嫂,若真是林大人的話,合該我們來拜見才全了禮數。”邢李氏說着臉頰都紅透了,顯然十分的不好意思。
畢竟丈夫軟弱,明明嫡妹做了國公府的大太太,自己的妻子卻還要去寺裏做幫工賺些錢度日。
“況且林大人此次是來做法事的,若能來一兩個親戚,也是好事。”
司蠻挑眉,心中已經明了。
說白了就是讓丈夫來巴結巴結這位嫡妹夫家的妹夫,人家是巡鹽禦史,手指縫裏漏點兒都夠他們發一筆橫財了。
“行啊,煙兒也乖巧,正巧陪我解悶兒。”
“謝謝縣主娘娘。”
“對了,回去的話買幾只能下蛋的母雞回來養着,寺裏份例裏的雞蛋不多,咱們出去買也不方便。”司蠻腦筋一轉,立刻就想到了一個頂好的‘肉’的來源:“帶回來就養在山上就行。”
邢李氏一邊點頭一邊感嘆着這位縣主娘娘可真是平易近人。
可再一想想,這位縣主娘娘自出生就出了家,過的是貧苦的出家人的日子,也算是可憐了。
“欸,民婦一準兒找的都是正下蛋的雞。”
與此同時。
前面的院落裏,林如海看着林嬷嬷嘆了口氣。
林嬷嬷也苦着一張臉:“老奴也是沒法子,這王乳娘真的是一頓沒得葷腥就不下奶,姐兒都哭了快半個時辰了,再這樣下去,姐兒還不得哭傷了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林如海/司蠻(撓頭):每天都在為吃肉的事情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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