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左菱舟最後還是沒有空手而去,買了些糕點之類的提在了手上。

顧玄棠對此雖然不太情願,但也沒有說什麽。

莫城相對于七寶鎮而言,要更大一些,找起人來也更費功夫。左菱舟按着信上的地址問了好幾個人,這才和顧玄棠來到她這個名義上的姑姑家。

她看着面前破舊的木門,心裏有些惆悵,本以為自己的姑姑既然住在莫城,那麽想必條件應當不錯,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

左菱舟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門就從裏面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站在裏面,看見他們倆,好奇的問道:“你們找誰?”

左菱舟見她衣着樸素,渾身只在腕間戴了一個有些發黑的銀镯,一根銀簪将頭發挽起,暗道,若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姑姑的話,那麽怕是沒法收留自己了。富人家永遠不會在意多一個人吃飯,可是貧苦人家卻是多一張嘴就多一份壓力。

她自己窮了三年,深知貧窮的滋味,沒理由也不好意思讓別人平白的背上自己的生存壓力。

她向面前的婦人行了個禮,道:“小女姓左,名菱舟,是九彎山左功梁的女兒。之前在家中發現一封來自這裏的信,署名是我姑姑,特前來拜訪。”

她這麽一說,那婦人似是有些驚訝,低頭擡頭的打量起她來,許久,才道:“我想起來了,你便是當年那個孩子。”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卻又笑了起來,“你當時才這麽大,”她伸手比劃了下,“還不會走呢,是被兄長抱在了懷裏,想不到,現如今,竟然這麽大了。”

左菱舟笑了笑,那婦人立馬來拉她的手,道:“進來,進來說話,”說着,又有些疑惑地朝她身後看了看,似有有些不解,“你爹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左菱舟聞言,只得回答道:“我爹他,”她看着面前的婦人,心裏不自覺有些難過,“我爹他,已經去了。”

她說完,就見面前的人一下宛如石擊,有些怔住了,她似是不敢相信,“怎麽會這樣。”

“就是去年年末的事情。”左菱舟道:“所以,他并不是忘了你的生辰沒有過來,實在是沒有辦法。”

那婦人聽完,竟是霎時垂下了淚來。

左菱舟連忙去勸,卻被她帶着勾起了過往,也不禁悲從中來,與她一起流着眼淚。

顧玄棠見他們姑侄倆一起站在院子裏垂淚,上前勸了勸,這才把人勸進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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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一通,這婦人再看左菱舟就生了些憐惜,慢慢與她說道當年她與左菱舟父親的事情。

這婦人姓崔,名叫巧蓮,少年時與姐妹玩鬧,失足墜入水裏,虧得路過的左功梁出手相救,這才幸免于難。她有心報答左功梁,可是左功梁卻拒絕了,便在臨走時,拜了他為兄長,想着日後可以相互照應。

後來,崔巧蓮嫁了人,父母也去了,她本就沒有兄弟,這下父母一去,身後便沒了支撐。又遇上她的相公這幾年迷上了喝酒賭博,将家裏的大部分家當輸了出去,崔巧蓮這才沒辦法的想起了她年少時認下的義兄。便憑借着當日左功梁給她留的地址去了一封信,她本也沒有寄多少希望于此,但卻收到了左功梁的回信,遂又回了一封信,歡歡喜喜的等着。只待自己的義兄到來,給自己撐腰,教訓一下她的相公。

可是她左等右等,從初冬盼到了初春,都沒有盼到她的義兄到來,她覺得她義兄大抵是有事耽擱了吧。卻未曾想,竟在快立夏的時節,等來了這麽一個噩耗。當下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帕子都哭濕了。

崔巧蓮問左菱舟她爹是怎麽去的,左菱舟只能據實已告,崔巧蓮卻是不能理解,“這人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死了呢,也不是生病了,怎麽就那麽突然呢。”

左菱舟沒法向她解釋猝死這個事的原理,只能陪着她一起難過。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崔巧蓮才終于停止了哭泣,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道:“如今,你爹爹不在了,你可怎麽辦呢?”她說到這兒,不自覺看向顧玄棠,“這位是?”

“是我表哥,”左菱舟道:“我表哥知道我家出了事,特來尋我。”

崔巧蓮連連點頭,她先前受了左功梁死訊的沖擊,只顧着哭,等緩過來了,才想到,現今她義兄不在了,義兄的女兒千裏迢迢前來尋她,莫不是想投奔她?崔巧蓮雖說憐惜她,可是到底對自己的家底十分了解,更對自己的相公十分了解,讓她收留左菱舟一陣兒是沒有問題的,她十分願意。可讓她收留左菱舟一輩子,甚至別說一輩子,只是三五年,她都是有些不敢的。

一來怕家裏當家的不高興,二來,家裏就這麽多錢,真的拿不出錢再養一張嘴了。

于是她道,“那便甚好,我看你這表哥也是個體面人,想必你跟着他,也不會受苦,如此,你爹在底下,也能安心。”

左菱舟和顧玄棠都是聰明人,當下就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顧玄棠不着痕跡的暗哂了一下,左菱舟倒是很能理解。活人不易,能顧好自己這個小家已是不容易,又哪有多餘的錢財去管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呢。

她想到這兒,倒是不由對顧玄棠生出了些感動,他們之間并無什麽牽絆,可是他卻願意帶着她,錦衣玉食的對她,若是他不知自己是個假妹妹也就罷了,明明知道,卻還是這樣待她,左菱舟想,他怕是現在這個世上,對自己最好的人了。

左菱舟把糕點留了下來,就起身意欲離開,崔巧蓮留她吃了飯再走,卻被她拒絕了。說到底,她和崔巧蓮并不相熟,兩人的共同話題也只有左功梁,左菱舟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告知她父親離世之事,既然說完了,也就無心再留。

她和顧玄棠一起出了門,金色的陽光斜斜的照在了她的臉上,左菱舟看着走在她身前的人,心裏充滿了安寧。她或許不算很幸運,父親離世,既無伯叔,終鮮兄弟,也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但與此同時,她也很幸運,在穿過來的時候遇到了寵愛自己的父親,也在孤獨無依時,遇到了肯将她當成妹妹的顧玄棠。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顧玄棠的衣袖,顧玄棠回頭看她,左菱舟笑了笑,柔軟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顧玄棠,說:“表哥,好像快立夏了。”

顧玄棠雖不明白她怎麽突然提到這個,卻仍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左菱舟就抓着他的衣袖陪她往回走,快立夏了啊,她想,她和顧玄棠,也終于迎來相識的第二個季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無伯叔,終鮮兄弟——出自李密《陳情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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