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話別了崔巧蓮,兩人在莫城停留了半天,便離開了。因着這一來一回,等再回七寶,竟到了花燈節。

左菱舟和顧玄棠甫一進鎮,就感受到了節日的氣氛。大大小小的攤位上都挂着形式多樣制作精美的花燈,小孩們對這些尤其喜愛,抱着小兔子樣式的不撒手,讨好的讓爹娘買給自己。

左菱舟也想下車去買一個,只是看着顧玄棠低頭看書的樣子,想着對方剛剛吩咐顧一進入七寶後直接去客棧,就沒好意思開口,暗暗想着等到了晚上再出來買,也是一樣的。

他們還是住了之前那間客棧,因為之前食物相克之事,掌櫃的對顧玄棠印象深刻,便讓小二領着他們去了之前的客房。

左菱舟在馬車上坐了半天,這會兒一挨到床,就有些困乏,她想着顧玄棠這會兒也不會吃飯,便索性閉了眼睛,準備小憩一會兒。

臨近酉時的時候,她才聽到敲門聲緩緩醒了過來,一開門,就見顧玄棠正站在門外。

“要吃飯了嗎?”左菱舟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問道。

顧玄棠看着她這一副沒睡醒樣子,不禁笑了一下,“你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簡直活的和家養的小豬差不多。”

左菱舟不滿的扁了扁嘴,“你才豬呢。”

顧玄棠沒有接她的話,只是含笑道:“走吧,該喂你了。”

這還不是暗諷她是豬麽,左菱舟“哼”一聲,轉身關門。

就聽見顧玄棠說道,“還這麽愛哼哼,可不是小豬麽。”

氣得左菱舟在他背後揚了揚拳,恨不得打他一頓。

因為花燈節的緣故,今日客棧的大堂格外熱鬧,許多人都在猜着燈謎,說着花燈,左菱舟一圈看過去,就見堂內姑娘和小孩的身邊大抵都有一盞花燈。她看的心癢,就也想去買,遂看了看顧玄棠,軟聲道,“表哥,一會兒吃完飯,我們也出去看看花燈吧。”

顧玄棠早就知道她對這個節日有興趣,也因此沒有讓顧一直接駕車去杏花村,而是先就此歇息。此時見她一臉期待的看着自己,眼裏都是向往,也就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左菱舟見他點頭,立馬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自己的飯,乖巧地坐着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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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棠見此,覺得她有時候倒是頗為孩子心性,比如此刻,竟和個小孩似的一聽到玩連飯都顧不上了,只得放下了筷子,遷就道:“走吧。”

此時雖然天還未黑,但街上的花燈卻已經亮了起來。左菱舟見街上人有些多,有些怕自己和顧玄棠走散,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沿着路邊一排排看過去。

這些花燈都十分精美,有的做成了花朵的樣式,有的做成了動物的形狀,還有些直接紮成了宮殿,亮亮堂堂。就連最普通的方形、圓形花燈,也都在上面繪着生動的畫,這些畫或是仙子美人,或是動物植物,還有些竟是可以連在一起的小故事。

左菱舟一個個看着,只覺得都十分喜歡,結果一擡頭,就見到隔壁攤子上的似乎比這邊的還要好看,連忙拉着顧玄棠走了過去。

顧玄棠看着她貨比了一條街,每一個都喜歡,每一個都覺得好看,只覺得她怕是今晚都選不出自己最喜歡哪個了。偏偏左菱舟還要詢問他的意見,“表哥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顧玄棠看着她手挑的蓮花燈,點了點頭,“好看。”這已經是左菱舟第十五次問他了,顧玄棠覺得,她現在不管看上哪一盞,他都會覺得好看,只求她能迅速買下。

然而,作為選擇恐懼症晚期,左菱舟顯然無法如他所願,她把那盞花燈放下,又興致勃勃的去了前面的攤位。

顧玄棠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頭疼。

這個攤位和之前的幾個攤位不太一樣,攤主指着自己的花燈,說不賣,只猜燈謎,猜中了,就送給他們。不過這猜燈謎,确是要付錢的。

左菱舟一聽他說,就想到了她夏日裏路過鐘樓時,西大街那邊擺攤讓丢圈套娃娃的大叔,心想,可不就是一個套路嘛。

不過她之前技術不好,套娃娃屢套不中,故此對這種攤子目不斜視,路過就走,絕不停留。可現在不一樣,她旁邊可有一個讀書人,正好合适。于是她轉頭看向顧玄棠,“表哥,這應該是你的強項吧。”

這句話是肯定句,沒有絲毫的疑問語氣,但顧玄棠現在哪還在乎這些,對他而言,只要左菱舟現在能趕快結束花燈的挑選,別再讓他陪着一起看,問他好不好看,別說猜燈謎,就是現場吟詩作賦,他也只道筆墨伺候,絕不推诿。

左菱舟見他點頭,就從錢袋裏掏了錢付給攤主,自己開始挑選花燈。她彎着身子,一個個的看過去,最後選定了一個白色的走馬燈。這走馬燈樣式頗為精巧,差不多三掌的大小,毛竹編成馬頭馬尾,幾個飛起的檐角镂空成簡潔的花紋,被燈內的燈火照着,一片溫暖。然而左菱舟選它倒不是因為這些,只是因為這走馬燈與其他走馬燈有所不同,它的燈面上繪的不是人騎駿馬,而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左菱舟看着那一葉扁舟,覺得,就是它了。

她把燈挑起來,就見燈上墜着一個紙條,上書:樵夫砍柴家中坐,秀才趕考線內纏。左菱舟想了想,指着下聯給顧玄棠看,“這應該是個繡字,秀才被線纏上了,就該是繡了吧。”

“嗯。”

“那上聯是什麽呢?”她問,“樵夫砍柴去掉木的話是焦和此,家中坐怎麽解呢?”

顧玄棠聞言笑了一下,看着她,“樵夫砍柴砍的是什麽?”

“木頭?”

“那他坐在家中,是在什麽內?”

“屋內?”

顧玄棠搖了搖頭,“你進屋要進什麽?”

這下左菱舟明白了,“要進門,這是個閑字。”

顧玄棠點頭,“還算可教。”

左菱舟笑吟吟的,“是表哥教的好。”

她提着走馬燈走到了攤主面前,說道:“我猜出來了,一個是閑字一個是繡字。”

“姑娘光猜出來可不行,還要寫出來才算。”

左菱舟提筆就寫,這兩個字的繁體字并不算難,她都還有印象,很快,就寫好了遞給攤主。那攤主這才允許她把走馬燈提走。

左菱舟得了一盞燈,倒也不貪多,就提着燈拉着顧玄棠走了。顧玄棠見她終于有了燈,也是不由松了口氣,他朝左菱舟提着的燈看去,就見燈火映照下,燈面上的扁舟格外靜谧,倒顯得孤寂安寧。

“你選這個燈是因為你的名字嗎?”顧玄棠問。

左菱舟點了點頭,“但也不全是,”她說,“就是覺得意境很好。”

顧玄棠也就沒再說話了。

兩人一起朝前面走去,左菱舟眼尖,很快就看到了靠近河邊,有人在放孔明燈,她轉頭看向顧玄棠,“我們也去放吧。”

顧玄棠本就是陪她出來,自然毫無異言。

不算寬闊的河堤上,許多少女圍在一起,共同放飛着寫了心願的孔明燈。

左菱掏錢買了一盞,提起筆,在紙條上寫道:健康平安,喜樂延年。

她寫完,把筆遞給顧玄棠,“你也寫一個吧。”

顧玄棠卻把筆擱了回去,“我不需要,”他道:“我不信這些,我要什麽,會自己去求取。”

左菱舟笑,“只不過是節日的一個願景罷了,何必如此認真。”

不過,她也不勉強,既然他不願意,就也不勸,自己提着燈放了。

暖黃色的燈火映得少女的臉朦胧而溫柔,左菱舟看着自己的孔明燈越升越高,越升越遠,忍不住閉上眼,雙手合握,默念道:希望我日後能健康平安,一生順遂,也希望顧玄棠能恢複自己的記憶,之後一生順遂。

她許完願,顫顫巍巍的睜開眼,明亮的眸內滿是憧憬,顧玄棠看着她,突然竟也有些想放飛一盞孔明燈。只是,終究忍住了。

“走罷。”他道。

左菱舟就轉身繼續和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卻是突然回頭,看着漫天的孔明燈,卻已經分不清哪一盞是自己的。她突然就有些惆悵,“它們可真可憐,”她道,“寄托了別人的心願,可卻再也回不來了,還不知道會去哪裏呢。”

顧玄棠聞言,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只見漫天的孔明燈,如天上的點點星火一樣,漂浮在漆黑的夜幕上。

他有些不解,“它們有何可憐,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想去哪裏便去哪裏,不似那紙鳶,被線束縛着,牢牢的困在別人的手裏,終日只能在那一方天空中。”

左菱舟卻是不贊同,“紙鳶有什麽不好,想上天便能上天,等到想回來,只需人收了線就能回家。它不用擔心有風吹過,也不用擔心有雨落下,總有人握着線,成為它的依靠,讓它知道不管外面發生什麽,它總是有退路的。可是孔明燈有什麽呢?”她看着那一盞盞漂浮着的孔明燈,“它們只有自己。它們沒有線,沒有依靠,無根的飄在空中,一陣風吹過,就有可能把它們吹倒在地,一陣雨落下來,就會打熄燭火,栽落下來。它們沒有退路,也沒有根,就只有自己,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小心翼翼的飛着,可不就是可憐麽。”

顧玄棠聽了她這一席話,倒是有些不自禁的轉頭看她,就見左菱舟神色過于平淡與疏離,隐隐中透着一股哀愁。大概是觸景傷情了吧,他想,他複又擡頭去看那些孔明燈,就見有一盞,似乎是裏面的燭火熄了,飄飄搖搖的掉了下來,落在了護城河裏,被平緩的水流帶着不知去往何處。

這便是因為她所說的,沒有線的緣故。

身邊的燈火輝煌,行人嬉笑打鬧着享受着這難得的熱鬧,顧玄棠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左菱舟已經收斂了憂愁,重新帶上了笑意,“走吧,我們去前面看看。”她笑着拉着他往前走。

顧玄棠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左手,不大,也沒有農家女孩慣有的粗糙,看起來十分白皙細嫩,甚至還有些嬌弱。

他被她拉着走着,不覺就看到了她單薄的背影,一時有些想問她,你也想要一根屬于自己的線嗎?那你又願意把它交給誰呢?

只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問,就像他有些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卻還是沒了動作。

他們之間,主導這段關系的是他,可是一直維持這段關系,努力靠近的卻是左菱舟。正如她此刻的動作一般,當擁擠的人群出現,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左菱舟一旦松手,那麽……

顧玄棠感覺腕上一輕,就見左菱舟側了側身,在給一個抱着孩子的父親讓路,他們倆個瞬間分離兩邊,隔着不算寬的距離,卻恍若沒有了關系。

如他所想一般。

很快,人群走過,左菱舟又回到了他的身邊,與他并肩走着。

顧玄棠也就依着她的步伐,不慌不忙,不緊不慢,那些盤旋在他心裏的思緒,默默被他壓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樵夫砍柴家中坐,秀才趕考線內纏”這個燈謎是我自己随手編的,能自圓其說就好,大家不要深究。

以及謝謝博博熙熙小天使的地雷,愛你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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