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來人看起來十分質樸文弱,也不高, 左菱舟估摸了一下, 差不多一米七的樣子,左菱舟默默打量了他一會兒, 見顧玄棠不開口, 才慢慢的開口道:“你就是何方嗎?”
“你找何大哥?”那人問她。
左菱舟皺眉, “你不是何方?”
那人搖頭,“你走錯了,剛剛你來的時候, 是不是有個地方有一條很小的分岔路,何大哥家就在那個分岔路裏面一點, 你只要走進去一點就能看到的。”
左菱舟沒想到會是這樣, 只能幹巴巴的對對方說道:“那打擾你了, 不好意思。”
“沒事。”那人還是那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
左菱舟一笑,“我看你這麽淡定, 一點驚訝的表情的都沒有, 看來我肯定不是唯一一個走錯的。”
“姑娘好生聰明,你确實不是唯一一個走錯的, 何大哥家離我家近, 又在岔路裏, 和他不太熟的人第一次來找他确實容易走錯。不過,姑娘找何大哥是有什麽事?”
左菱舟想了想,看了眼顧玄棠, 見他輕輕颔首,這才道:“公子可知道李府的小丫鬟蘭兒死了?”她邊說邊認真的看着面前之人。
那人那她這麽一說,顯然十分驚訝,“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屍體是今天發現的,但是死亡時間卻是昨天。”
“昨天,”那人低頭喃喃道:“昨天我還見着她了,她是什麽時候沒的?”
“你見着她了?”左菱舟一驚,她并不驚訝于對方見到蘭兒,畢竟就像她會走錯路一樣,蘭兒也有可能走錯路,她驚訝的是對方竟會如此坦誠的說自己見過。
那人點頭,“她和你一樣,來找何大哥的,她也走錯了路,我給她開了門,告訴了她何大哥在往下一點的地方,然後她就走了。”
“她走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我記不大清了,應該是酉時末,我的記性不太好,很多時候感覺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也不太敢肯定。”
Advertisement
“沒關系,還要多謝你的提醒了。”
“不用客氣,姑娘是蘭兒姑娘的什麽人嗎?”
左菱舟剛想否認,卻是轉念一想道,“對,”她盯着他,“我是她姐姐。”
那人點了點頭,并沒有很震驚,只從眼裏透出一點哀傷,“原是如此,那姑娘節哀。”
左菱舟只好故作傷心的自嘲一笑,給了他一副強顏歡笑的表情。
“既然找錯了,那我就不打擾了,先去找何方了。”
“嗯,姑娘慢走。”
左菱舟轉身走了兩步,顧玄棠卻突然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閣下住在這深山裏,也是樵夫嗎?”
“嗯。”那人點頭。
“那我一會兒回去的時候來你這裏買些柴可好?”他語調清緩,聽起來格外好聽。
“公子若是願意,自然是好的。要不公子現在就進來選好了,一會兒我怕自己就又忘了,”他邊說邊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說來也不怕你們二位笑話,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記事,有時候明明記得要幹個什麽事情,可是等時間都過了,卻發現自己還沒做。所以公子要是要柴,還是現在進來選吧。”
顧玄棠想了想,“也好。”
左菱舟雖然有些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要買柴,卻還是跟着進去了。
那人領着他們二人到了後院,院子裏果然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木柴,那人十分友善,不斷的給他們說這些柴都有什麽區別,問顧玄棠家裏用的是哪種?
左菱舟看着他指着木柴的手,很明顯右手上有一層厚厚繭子,至于左手,則幹淨多了。她不由的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太多了,也是,從這人的言談舉止就能看出,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人。可是,既然如此,顧玄棠為什麽會突然提出買柴呢?
她見顧玄棠随意的選了一種,那人便上前幫他們捆起來,直到把柴替她綁好才有些反應過來,“其實你可以在何大哥那裏買的,你不是要去他那兒嗎?”
左菱舟看着他綁好的結,只覺得十分熟悉,她聽顧玄棠回複道:“順手罷了。”
那人點了點頭,十分和氣。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顧玄棠看他。
那人爽朗的一笑,“我姓李,李俊。”
“多謝。”
“是我該謝你。”
“對了,我聽人說,何方是個左撇子是嗎?”
“何大哥不算是左撇子,只是在砍柴的時候慣用左手罷了。”
顧玄棠輕笑,“這樣啊。”
“你和何方關系很好?”他問。
“是啊,我父母去的早,多虧了何大哥一家的照顧,就連砍柴,也是何大哥教我的,包括後來去許多府上送柴也是何大哥推薦我的。”
“那他确實對你不錯。”
“嗯,他對我就像親大哥一樣。”
顧玄棠還是那副溫柔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
離開了李俊家,兩人往下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了那條小岔路,走了進去,果然裏面有一戶人家。
和李俊家不一樣,這裏圍着籬笆,左菱舟推開籬笆進去,就見在院子的花圃裏栽滿了火紅的鳳仙花,她看着那些花,不由愣了一下。鳳仙花,花瓣或者葉子搗碎,用樹葉包在指甲上,能染上鮮豔的紅色,故常被用來染甲。左菱舟看着那花,只覺得顏色十分刺眼。
“二位是?”她正看着,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左菱舟順着聲音看去,是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妪,那老妪雖然年紀看起來已經大了,身子卻看着還很硬朗。左菱舟立馬向她點頭致意了一下,“奶奶,我們是來找何方的,有一些事情想問他。”
“找小方啊,”那老妪上下看了眼她,“姑娘找小方為了什麽?”
“實不相瞞,昨日裏李府有一個叫蘭兒的丫鬟說要來找何方問他要他們府上的柴,可是自從出去後卻再也沒有回來,直至今日才發現了她的屍體。我與她有些淵源,因此才想向何方了解一下情況。”
“哦,是這樣啊,那确實該問,不過我們家昨天并沒有人來過。”
“您說什麽?”
“我說家裏昨天沒人來過啊,我這一天就在家裏,沒見着什麽人。”那老妪說完,想了想,“算了,姑娘不是要找小方嗎,小方在後院劈柴呢,姑娘随我來吧。”
左菱舟與顧玄棠立馬跟了上去,一進後院,左菱舟還沒看清何方的面貌,就先看到了他高高揚起的手臂,左菱舟雙眼一眯,果然是左手。
“小方,有個姑娘找你,說是問你昨天是不是有個誰家的丫鬟來過。”
何方擡頭,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臉和脖子,看着左菱舟。
左菱舟也正在看着他,一米七三左右的身高,健碩的體魄,還有眼睛裏的那種沉靜,左菱舟微微一笑,“你好,我是左菱舟。”
那人一笑,“沒聽過。”
左菱舟好脾氣的說道:“沒聽過也正常,我是李府蘭兒的姐姐,昨天她說要來找你,你可見到了她。”
“沒有,我們家昨天沒有來客人,我奶奶可以作證。”
“對,我就記得沒人來昨天。”
“可是住在你們上面的李俊說他見到了,而且告訴了蘭兒你的住處。”
何方聽見這話,臉上突然就露出了一絲驚慌,卻又很快的掩蓋了過去,“小俊看到了?”他的語氣了不自覺的帶了些着急。
“嗯,你也知道,你們家很容易讓人找差,我今天也是一不留神走錯了路,先遇到了李俊,在他的指點下才來到了你們家。”
何方沒有說話,良久才再次開口,卻依舊是那句話,“我沒有見到她,她沒來我們家。”
“這樣啊,那就有些奇怪了。”
“可能她直接下山了吧。”
左菱舟沒法接話,只得回頭去看顧玄棠。
顧玄棠道:“如此,便是我們多慮了。你繼續砍柴吧。”
他說完,便準備離開。
左菱舟跟在他身後,轉了下身,注意到了那些堆在院子靠牆處被捆好的柴上面的結和李俊打的幾乎一模一樣。左菱舟心下暗暗思量,卻同時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哎,你們這就問完了?”那老妪見他們轉身走了,連忙追上了她問道。
左菱舟點頭,“既然她沒有來過,那就沒什麽可問的了。”
“哦,這樣啊,那我們小方沒什麽事吧。”
左菱舟看着她一臉擔心,立馬寬慰到,“當然沒有,奶奶你放心吧。”
“是啊,”顧玄棠接道:“所以奶奶您大可讓他放心,繼續砍柴吧,別被我們給吓到了。”
“哎,”那老妪笑了一下,轉頭沖着何方道:“小方,你快點砍柴啊,砍完了吃飯。”
何方低低的“嗯”了一聲,繼續開始了動作,顧玄棠用餘光看了眼,果然,這次用的是右手。他故作驚訝道:“我突然想起來了,”然後,他轉身,像是才發現何方換了手一樣,有些疑問道:“我記得何公子不是用左手砍柴的嗎?怎麽這一下又換成右手了?”
何方一時有些尴尬,卻很快反應了過來,帶了些怒意的看着顧玄棠,顧玄棠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我砍柴左右手都會用,右手累了換左手,左手累了換右手。”
“可我看閣下似乎左手上的繭比較厚,右手則只有薄薄一層。”
“所以呢?”何方看着他,目色平靜,“公子想說什麽?”
“沒什麽,只是随便說說,何公子昨日當真沒見過蘭兒?”
何方輕笑,“不然呢,公子莫不成以為我見着了她然後殺了她?”
顧玄棠搖了搖頭,“我可沒這麽說,你繼續劈柴吧,不打擾了。”說完,他轉身真正的離開了後院。
可憐那年過古稀的老妪一直聽着他們倆的交談,心裏惶惶,忍不住拉住顧玄棠的袖子問道:“你不是真的懷疑我兒子吧?”
“當然不是,”顧玄棠道,“我只是随便問問。”
“天地良心啊,我以我這把老身子骨起誓,我兒子絕對不是那種人,而且我們昨日裏真的沒有見到那個姑娘,她是不是沒找到我們家,見了小俊就直接自己走了?”
“也有這種可能。”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那老妪低聲喃喃道。
左菱舟看着她,一擡頭卻看到了那火紅的鳳仙花,“奶奶,你們家是一直都栽種着這鳳仙花嗎?”
老妪順着她的眼光看去,點了點頭,“這花原是我老頭子養的,他喜歡鳳仙花,所以一直養着,不過也不是我自誇,我老頭子那養花的手藝可是了得,這方圓百裏就屬他養的鳳仙花最漂亮,用來塗指甲最亮麗。那時候這山上山下溪邊的人都來我們家問他要花,我那老頭人好,誰來都給,所以那時候,這山上上上下下的小姑娘最喜歡的就是我們家。”她說着,不由得攤開了雙手仔細的看着她的指甲,左菱舟也看了過去,上面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老了”,那老人擡頭沖左菱舟一笑,似是十分懷念那些過往,“不适合了,這些都是屬于你們這些小姑娘的。”她說,“後來,我們家老頭去了,這花就歸我了,我也年紀大了,塗不了了,就只是養着看着,畢竟花嘛,總是好看的。對了,姑娘要是喜歡,可以摘幾株回去塗在手上,這正是适合姑娘這個年紀的。”
左菱舟搖了搖頭,“我不喜歡這些。”
“這樣啊,那還真是有點可惜了。”那老妪看着那片花圃不再說話。
左菱舟陪她站了一會兒,看着那些在陽光下努力生長的鳳仙花,許久,嘆了口氣,就跟着顧玄棠轉身告辭了。
他們回到客棧,顧玄棠稍作休息了一會兒,就去了衙門。左菱舟則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然後拿出紙筆,一筆一畫的仔細記錄着。
待到晚上顧玄棠回來的時候,她再次拿了自己的記錄去找顧玄棠。
“你已經差不多知道兇手是誰了吧?”她道。
顧玄棠沒有回話,只是拎起茶壺,準備倒水,“你要嗎?”
左菱舟搖頭,卻又想到他忙了一天,應該已經很累了,便伸手去拿茶壺,手指碰撞,顧玄棠有些驚訝的擡眸,“做什麽?”
“我幫你倒。”左菱舟道,“你應該已經很累了吧。”
顧玄棠順手把茶壺給了她,“難得你還有這意識。”
左菱舟給他倒了水,檢讨道:“我是不是打擾你了,要麽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也不急于這一晚。”
她說完,起身就欲離開。
“坐下吧。”顧玄棠輕聲開口,“無妨。”
左菱舟看他,顧玄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複又将茶杯放下,“這起案子,也該了結了。”
“那兇手是誰?”
“你認為是誰?”
左菱舟看着他,神色有些猶豫,語氣卻很堅定,“李俊。”
顧玄棠颔首,“你很聰明。”
“可是我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想明白。”左菱舟道,“按我們之前的推斷,兇手不應該性格殘暴、做事狠毒?然而李俊卻并不是這樣的人。據我們昨天所見與所打探到的,他确實是一個性格溫和、做事認真、為人十分客氣甚至還有一些稚氣的人,又怎麽會表現出那種性格?如果是裝,他裝了這麽多年,怎麽會沒有人察覺呢?”
“因為他并沒有在裝。”
“那為什麽他殺人時會如此殘暴?況且就算他是被刺激被激怒會變得殘暴,可是李俊是一個慣用右手的人,就連砍柴的時候都是用右手,而且,按照鄰裏的說法,李俊除了沒有讀書剩下的簡直像個書生一樣,連買了雞回來都要何方幫他殺,這樣的李俊會去殺人還是用左手一擊必中?”
“那你為何還懷疑他,而不是山腰下方的何方?”顧玄棠輕聲問道。
左菱舟十分幹脆,“很簡單,何方雖然有這個能力,但并不符合我們之前的推斷。何方家庭幸福,父母雙全,長大後娶妻生子,家庭也十分美滿。他确實可以做到左手殺人一擊必中,但是他沒有被虐待的經歷,所以他沒有動機。況且,那天何方見到我們表現的也很正常,他知道我們是來查他,所以在見了我們後故意将手換成了右手,為了避免我們的懷疑。在聽到李俊見了蘭兒後因為擔心我們會懷疑他而顯示出些許的慌張也很正常。”
顧玄棠聞言低頭一笑。
“你笑什麽?”左菱舟不解。
顧玄棠搖了搖頭,“你接着說。”
“還要接着說什麽?”
“不如說說為什麽你明知道李俊不可能,卻還是懷疑他?”
“因為他符合我們之前的推斷。”左菱舟堅定道:“我注意到李俊是從他見我是來找何方的卻一點也不驚訝,我試探的問他是不是因為那條路常有人走錯結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這也就是說,如果蘭兒上山,也有可能會發生我這種狀況,因為走錯了而遇見了李俊,那也就是說李俊有殺害她的機會。不過後來我看李俊左手幾乎沒什麽繭子,反倒是右手布滿了繭子,再加上他十分文氣也很溫和,就覺得應該不是他。直到我後來看到了他打的結,大概是為了将柴捆的更牢固吧,他在打完死結後會在打一個死結,我覺得這個結十分熟悉,我仔細想了下,發現這個結竟然和前幾天死的那個男性死者頭上包紮的結十分相似,當時我雖然沒有在意但是卻确實記得那個死者頭上包紮的紗布在打結地方的那段紗布有彎曲的痕跡,想來是他慣性的打完了兩個結,又反應過來,解開了一個。”
“然而這種打結方法并不只是他會,何方也會。”
“對,可是何方卻不符合我們之前的推論,雖然我不知道李俊是在什麽環境下長大,可是,你現在卻是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顧玄棠輕輕眨了眨眼,“沒錯。”
他道:“他在早年的時候父親就早早過世了,一直是母親帶他,李俊的母親性格潑辣,他打沒打過李俊扇沒扇過他巴掌我不知道,但是聽人說她聽見過李俊的母親時不時的罵他。而且,重要的是,李俊的母親十分喜歡鳳仙花,而何方家則一直栽種着鳳仙花。何方的奶奶說那時候大家都來他們家要鳳仙花,何方的爺爺也很慷慨,每一個人都會給,李俊的母親應該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們兩家關系好她又住得近,怕是指甲上的紅色就沒有褪過,所以才讓李俊如此印象深刻。”
“難怪。”左菱舟道:“不過說到這裏,還有一點我沒想清楚,為什麽李俊會告訴我們他見過蘭兒,如果他是兇手他說自己沒見過豈不是更好,這樣即使他符合我們的推論,我也需要證明他見到了蘭兒并且殺了她,而他直接告訴了我,豈不是白白将自己送上門來。退一萬步說,遇到這種事情,大部分人出于自保心裏,會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因為最後見到就面臨着懷疑,如果他是兇手,他為什麽還要将懷疑引到自己身上,而不是裝聾作啞,畢竟只要他不說,誰也不能證明他确實見過,即使要證明,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顧玄棠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揚眸,看着左菱舟,“因為,他确實不是兇手。”
左菱舟愣了一下,“你說什麽?”她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是兇手?”
“你莫要激動,他确實如你所說是兇手,可是你看到的那個李俊也确實不是兇手。”
“你這越說越讓人糊塗了,什麽叫我看到李俊,難不成還有兩個李俊不成?”左菱舟說完,卻是一道靈光閃過,她幾乎一下睜大了眼,滿眼的錯愕,等等,這……這難道是,精神分裂?
“我若說是呢。”顧玄棠看着左菱舟,不慌不忙道。
左菱舟此時的腦袋已經完全被精神分裂這四個字炸開了鍋,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在現代生活了那麽久都沒遇到精神分裂,只在電視裏見過,這會兒竟然在古代見到了!而且,她看着顧玄棠,她一個現代人不對此感到驚詫與不能相信也就罷了,他一個古人,怎麽也能如此淡定的接受啊!
“你說什麽?”
顧玄棠嘆了口氣,再次緩緩的開口,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表妹你久居山裏,可聽說過癔症這種病症,或者說鬼怪附體?”
所以,你們這邊管精神分裂叫這個嗎?
她很順從的點頭。
就聽顧玄棠道:“李俊就患有癔症,只不過他的癔症表現并不是尋常人那般的癡傻,而是有些類似于民間所說的鬼怪附體。”
左菱舟迷茫的看着他,啊?癔症還有這個意思?
顧玄棠見她一臉懵懂,以為她還是不解,不由換了個姿勢,将胳膊搭在了桌子上,“我這麽說吧。你看到的李俊是正常時候沒有發病的李俊,這個時候的李俊溫和善良,和正常人一樣,慣用手也是右手。而殺人的李俊則是發病時的李俊,這個時候的李俊他性格殘暴,慣用左手。這似乎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确實真是存在的。你還記得前兩天我說‘不排除這種可能’這句話時你問我那還有什麽可能嗎,我當時想的就是這種。只是這種情況出現的太少,說起來也太過荒謬,所以我才沒有直接告訴你。卻沒想到,真的是這種。”
左菱舟……這個時候我該說什麽呢,其實你不用解釋這麽詳細,說出來那你可能不信,這個我不僅可以接受,而且可能在這方面比你懂得還多一些……
然而,她也只能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一樣,連連點頭,“這樣啊。”
其實說白了,就是李俊在他媽媽虐待他的那段時間精分了,分出來了一個性格暴躁并且善用左手做事狠絕的自己,這個人格平時不出現,只有在受了某些刺激之後才會出現。而根據這些已死的姑娘們的特點,左菱舟心想,這個刺激怕就是争吵和紅指甲,這兩者的結合,讓他想到了年少時被虐待而無法反抗的自己,所以才會自我逃避,讓另一個人格出現,而另一個人格,則在出現後直接殺了這些讓他覺得像極了他母親的女子。
她這邊想着,那邊顧玄棠還在認真的給她解釋:“所以他才覺得自己記性不太好,總是迷迷糊糊的,有時候什麽時候做了什麽他自己也記不清。這其實并不是他記不清,而是那段時間他正在發病,故此才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左菱舟繼續點頭,對,是這樣沒錯,李俊不知道自己精分了一個人格,可是那個人格知道他這個主人格的存在,所以他會在李俊受到刺激的時候出現,而李俊則因為不知道,無形中賣隊友的自投羅網。
“如果這樣想的話,那麽那個男性受害者被連通十四刀是不是也就有了解釋?”
“沒錯。”顧玄棠颔首,“李俊的母親是在他十四歲的時候死的。如果我們之前說的成立,那麽也就是他一直忍受着他母親的虐待直到十四歲。那天,他剛好看到那對夫妻争吵,受了刺激發了病,他将張紅看成了他的母親,所以采用了那樣的手段羞辱了她,以報複他母親的虐待,而那時被張紅罵的畏畏縮縮的她的丈夫,則讓他看到了當年弱小得無法反抗的自己。那并不是一段好的記憶,所以他應該也不喜歡甚至厭惡那段記憶裏懦弱且無力反抗的自己,所以,”他擡頭看着左菱舟,“所以,他選擇親手結束了他,結束他的屈辱和這段痛苦的記憶。”
“十四刀,一刀一年,他殺的是張紅的相公,但是他真正想殺死的是那些年自己的無能無力,所以他才沒有在死者死後進行羞辱,因為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去羞辱自己,包括現在的自己。”
左菱舟點頭,不自覺擡頭去看他。
顧玄棠見她望着自己,問道:“怎麽這麽看我?”
“就是突然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她道,她早就知道他很厲害,也知道他們之前隔着如同天塹一樣的差距,可是在這一刻,她還是被這樣的顧玄棠所震撼。
她能理解這起案件,能很快的接受李俊的精分,是因為她有這方面的知識,知道這種事情。可是顧玄棠不一樣,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竟然單憑自己的聰明與經驗便可分析出這樣的情況,同時接受,這點,着實讓人敬佩。
左菱舟覺得,他與自己之間,還是差距太大了些。
顧玄棠見她突然情緒有些低落,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也很聰明。”
左菱舟搖頭,“我不行的。”我全靠自帶21世紀作弊系統。
“你可以。”他道:“你比一般的女子要聰慧許多,”他想了想,“也可愛許多。”
左菱舟擡頭看他,“你覺得我可愛?”
顧玄棠收回了手,“自然。”
左菱舟便又高興了起來。
她在顧玄棠這裏,總是很容易滿足,便是有些時候看到他們之間的差距,看到艱險與害怕,只要對方給她一點鼓勵、一些肯定,她就能抛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情緒,跟在他身邊,堅定前行。
“我們來理一下整個過程吧。”她道。
“那天,李俊送完柴或者是正要去送柴,卻在街上看到李琴在罵他的相公,李琴指甲上的紅色在随着她不斷指着她相公的手指上下晃動,成功刺激了李俊,李俊發病,那個生病的殘暴的李俊出現。他記住了李琴,并且在李琴晚上回家時将她殺害。在殺完李琴後,他回到了家,慢慢平複了心境,又變回正常溫和的李俊,并且不記得自己殺害了李琴。後來他又受到了張曉燕的刺激,也殺了她。然後,他在殺害楊明華的時候,為了自保,将那塊衣料放到了楊明華的手裏,同時被你識破。後來,他看到了張紅與他相公的争吵,張紅的相公負氣出走,被他綁了起來,等等,他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而是要囚禁他呢?”
“很簡單,因為他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自己會思考,他已經知道有人在調查這起案件,所以他開始對我們進行幹擾。楊明華手上的布料是他對我們的第一次幹擾,這一次他應該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先将人綁了起來。可是他畢竟只是在李俊受到刺激時才能出現,所以當李俊平靜下來,他就不得不消失,而這個時候他還沒來的及對這個人做什麽。”
“所以,當正常的李俊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一個這樣的人後因為害怕并不敢把他放了,也因為害怕并不敢虐待他,反而好生照顧。”
“沒錯。”
“随後,張紅和別人的争吵再次刺激了李俊,李俊再次發病,直接殺了張紅。這次,他沒有耽擱,為了防止正常的李俊再次在他沒做完事情之前取代他對身體的操控權,他返回家直接殺了張紅的相公完成對自己當年的解脫。只不過機緣巧合,先發現的反而是張紅的相公,後發現的才是張紅。”
顧玄棠點頭。
“然後就到了這次蘭兒遇害。蘭兒上山像我們一樣走錯了路,遇見了李俊,她可能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語又刺激了李俊,所以李俊直接把她殺了,所以何方一家才都沒有見到她。”
“嗯。”
左菱舟不覺有些難過,“他這樣子都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發現嗎?”
“當然有。”
“你說什麽?”
“你和我一同上山之時難道沒有發現嗎?何方明顯是知道李俊做過什麽的,他或許不是很清楚,但他一定知道什麽。”
左菱舟腦子裏突然就想到了那天何方得知李俊見到蘭兒時的表情,現下想起來比起擔心自己被懷疑的驚慌,他的眼睛裏更多的的确是震驚,怕是在那時他就已經知道蘭兒就是因為見到了李俊,所以在當時已經被李俊殺害了。
“所以你剛才才在我說到何方的時候笑了一下。”左菱舟看他。
顧玄棠低頭,但笑不語。
左菱舟沒有說話,良久,才緩緩的長長的嘆了口氣,發出了“唉”的一聲。
顧玄棠辦事向來十分利落,第二日一早和孫捕頭講明了事情原委,就帶上了左菱舟,準備讓她現場刺激李俊,直接抓人。孫捕頭顯然還在震驚于自己剛剛聽到的事情,一路都在不停地思考。
顧玄棠則是有些擔心左菱舟,問道:“你可以嗎?”
“放心吧,這不是你們這麽多人看着呢嗎,不會有事的。”
顧玄棠看着她自信滿滿的樣子,又想起她主動提出自己當誘餌的時的說法,她說,“你讓我幫幫你嘛,不會有事的,你肯定不會讓我有事的對吧。”
他只覺得自己當時真是鬼迷了心竅,竟然真的就在她軟磨硬泡中答應了她。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顧玄棠嚴肅道。
左菱舟點頭,“放心,我可惜命了,要是真有什麽危險,我保準是第一個跑的那個。”
顧玄棠笑了笑,敲了她的腦袋一下,沒有說話。
左菱舟揉了揉頭,甜甜的笑着。
他們很快就上了山,站在了李俊的家門口。
“就是之前說的那樣,等我激怒了他,你再出來,在他殺我的時候抓住他。”左菱舟小聲重複道。
“放心吧左姑娘,我記住了。”孫默說完,就直接飛上了屋頂,将屋頂的木板弄出一個小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屋內的景象,就只見此時屋內一片寂靜,李俊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左菱舟握着拳,準備敲門,卻是突然想到,昨天,她第一次來到這裏,敲了門,李俊走了出來,溫和且無害。誰能想到,這樣的他,竟然是這麽多天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呢?
左菱舟覺得有些難過,殺人償命,李俊自然該死,但該死的卻不應該是她見到的那個溫和善良的李俊,而是那個住在他身體裏的真正的兇手,可是要殺死那個真正的兇手,李俊就不得不死。
她嘆了口氣,覺得這件事既殘忍又無理,然而卻并沒有什麽辦法。
左菱舟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敲了敲門。等了會兒,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她只好再次擡起手加重了力道又次敲了幾下,然而還是無人回應。左菱舟心下有些疑惑,是不在嗎?
孫捕頭看着屋內在左菱舟連敲兩次門後都還依舊沉睡的李俊,突然猛地一個激靈,“糟糕。”
他立馬下了屋頂,直接朝門踹了兩腳,一下踹開了門,二話沒說直接沖了進去,跑到桌前推了推李俊,“李俊。”他翻過李俊的趴着沉睡的腦袋,就見他嘴唇烏黑,孫捕頭伸手一探,果然沒有氣息了。
他擡頭看着左菱舟,“死了。”
左菱舟與顧玄棠俱是一驚,卻見李俊面色發青,雙唇烏黑,明顯是中毒之兆,而在桌上正端正的放着一張信紙。她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張信紙。
“認罪書:本人李俊,幼時喪父,後又喪母,随後砍柴為生。不知何時,記性模糊,本不以為意,直至昨天整理器具,見柴刀處血跡,十分驚恐。後夜裏驚醒,噩夢糾纏,慌亂中竟似憶起蘭兒死于那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