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顧玄棠和上官辭談完話, 前來找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綠色的樹蔭下, 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正在對弈玩笑, 在姹紫嫣紅的牡丹的映襯下,頗具詩情畫意。
顧玄棠望去, 就見左菱舟正舉着一枚棋子, 上官淩溪則在和她說着些什麽, 她專心的聽着,然後在他說完,落下了棋子, 眉開眼笑地等着他下一步動作。
他一時有些怔住。
他們這一路走來,除了最開始在九彎山時候的王二鵬, 兩人幾乎沒怎麽遇到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 這一時看到她與同齡人這般嬉笑, 顧玄棠才猛然意識到,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容貌, 離開了九彎山, 去往更大的地方,也确實, 是會遇到更多的優秀兒郎, 贏得更多與她同齡的少年的喜歡的。
他想到這兒, 一時竟真有了種老父嫁女的郁悶,只覺得他這女兒還小,又乖巧懂事惹人疼, 怎麽突然就要被這些渾小子看上。這個時候,他倒是不記得自己當初還應允過給左菱舟尋一門上好的親事,八擡大轎,風光出嫁了。
上官辭正與他說着話,卻見他目光一直盯着別處,不由回頭,就看到自己的兒子正與之前見到的那位左姑娘在對弈。
他看着看着,突然便摸着胡子笑開了,暗暗盤算着,雖然不知道這位左姑娘怎麽就是顧玄棠的表妹了,可從這幾日來看,面前這位生性高傲的顧大人竟似乎真的是把這位姑娘當做了妹妹,不僅走到哪裏都帶着,而且極為照顧呵護。
他與顧玄棠同朝為官,見多了顧玄棠對人不假辭色,除國事外均無動于衷,這乍一看見竟還有人能讓他如此在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如今看來,倒是可以有另一番打算。
“說起來,犬子與左姑娘正是年紀相仿,今日一見,想不到性情也頗為相合,不知顧大人這小表妹是否婚配,可有定親?”
顧玄棠聞言,心裏一聲冷哼,好麽,他這邊剛想到自家的姑娘似乎到了要出嫁的年紀,那邊,這老狐貍主意竟直接打了上來,“怎麽,聽上官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與我結秦晉之好?”
上官辭聞言朗聲笑了幾聲,摸了摸胡子,十分耿直道,“這滿朝文武,誰不想與顧大人結為秦晉之好,只是沒有機會罷了。”
顧玄棠嗤笑一聲,“既是如此,知道便好。”
“可我看左姑娘,倒是與犬子有幾分志趣相投,顧大人何不考慮考慮?”
顧玄棠回頭看了他一眼,“舍妹年幼,暫無許親之意。”
他說完,徑直下了臺階,走了過去,叫了聲,“表妹。”
左菱舟正在下五子棋,聽他叫自己,聞聲轉頭,“你辦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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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走了。”
左菱舟點頭,卻聽得上官淩溪道,“把這一局下完罷,已經快完了。”
她看他似是真的對下棋很是熱衷,一時有些不好拒絕,便對顧玄棠道,“等我一會兒,我把這局下完。”
顧玄棠聞言,登時有些惱怒,那邊上官辭這個老狐貍還在打着她的主意,想要撮合她與上官淩溪,這邊自己這個妹妹,竟然還為了與上官淩溪對弈而讓自己等等!等等?他這一輩子還從未等過什麽人,便是自兩人相識以來,她什麽時候和他這般說過話,這會兒竟然真為了這麽一個少年兒郎說讓自己等等?
顧玄棠只覺得自己這顆老父親的心瞬間被她點燃了□□,生出一種女兒長大了,為了隔壁的混小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敢頂撞他了的氣懑!
“那表妹你且先下着,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顧玄棠看也不看她,轉身便離開了。
左菱舟哪想到他說走就走,連忙拿了傘給上官淩溪道了聲歉,準備追上去。
“左姑娘,你的花。”上官淩溪提醒道。
左菱舟又只好伸手拿起,道了聲謝,轉身追着顧玄棠跑了過去。
只餘下上官淩溪一人,看着棋盤上交錯的黑白棋子,看着那還沒有連成線的五子,低低嘆了口氣。
左菱舟小跑了幾步才追上顧玄棠,和他出了上官府,“你走的太快了,你慢一些。”
她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顧玄棠看也不看她,“怎麽,不和上官小公子下棋了?”
“你都走了,我還下什麽棋啊。”
“你且下你的,下完棋後,讓他送你回來便是。”
左菱舟有些無奈,“怎麽還陰陽怪氣的。”她小聲嘀咕。
“你說什麽?”
“說你明明回去也沒什麽事,還說你有事,要先走,還不等我。”左菱舟毫不猶豫的拆臺。
顧玄棠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菱舟看着他好端端的突然就生氣了,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是怎麽回事啊,她也沒招惹他啊,難道是上官大人?也不像啊,他和上官大人比起來,他才像是會惹人生氣的那個吧……
她仔細想了想,突然靈光一現,難道,他是剛剛看到自己和上官淩溪在下棋,故此吃醋了?
左菱舟偷偷地擡眼去觑他,不會是真吃醋了吧?
“表哥。”她試探的叫他。
“嗯?”顧玄棠依舊沒有看她,只是發出一個疑問的語調。
左菱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情,斟酌着開口,“我們明日還來上官大人府上嗎?”
顧玄棠一聽,怒火“噌”的就又燒了起來,他似笑非笑道:“怎麽,你今天玩得很開心啊,還想再來?”
左菱舟觀察着他,猶豫道,“我和上官公子的棋局還沒破呢。”
顧玄棠停了腳步,他看着左菱舟,面帶微笑,“那真是可惜了,這兩日我們可能就要走了,你估計見不到他了。”
我真的是一點都沒看出你有什麽可惜的感覺……
左菱舟至此,也差不多已經敲定了,他應該就是因為自己和上官淩溪下了棋,所以吃醋了。她一想到這兒,竟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該為了顧玄棠竟會因為自己和別人一起玩鬧而吃醋感到喜悅,還是為了她只不過是和對方下個棋,他就能吃醋而感到無奈。
不過,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牡丹,抑制不住的唇角上揚,還是開心要多一點的吧。
她這邊開心着,顧玄棠可開心不起來,他想着左菱舟剛剛的話,又想起上官辭的那些話,盡管不喜,卻還是顧慮着他到底不是她本人,這種事情,還是理應讓她知曉的,萬一,她真的對上官淩溪有幾分喜歡呢。
顧玄棠一想到這個可能,只覺得心下煩躁,只不過是一個懂一些詩書禮樂的普通少年,又沒有什麽驚豔的才華,有什麽可值得喜歡的。便是容貌,也不及自己萬分之一,哪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他心裏火氣旺盛,卻還要壓着火氣,盡量平靜地、理智地陳述着:“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是因為你爹之前總是壓着,你這個年紀也該出嫁了,之前在九彎山,沒有合适的人選,現今上官淩溪倒是不錯,剛剛上官大人與我說道,他有意促成你倆,你意下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在心裏嗤道:什麽不錯,這種年紀這種家室這種條件,若非現今還沒有進京,先讓左菱舟遇見了他,占盡了時機,哪裏輪的到他。然而盡管他心裏不滿,面上卻依舊不顯,平靜的将這番口不對心的話說了出來,只覺得如嚼生肉,吐不出,咽不下,令人煩躁。
左菱舟哪知道他心裏這快溢出來的嫌棄,聞言一時有些卡殼,這……剛剛不是還在吃醋嘛,怎麽這會兒就又這麽大方的給她說起親事了?!
她看了看顧玄棠,就見他一臉嚴肅,眉宇間有淡淡的怒意,她正看着,顧玄棠突然轉頭看向她,“問你呢,你什麽想法?”
“我沒想這些事。”左菱舟道。
“你剛剛不是還想着與他對弈嗎?”
那不是為了試探你嘛,左菱舟有些懊惱,“那是因為我們今天的棋還沒下完,你突然走了,我就追着你過來了,有點有始無終。”
顧玄棠冷哼,“難不成你還想和他有始有終?”
“當然不是。”左菱舟覺得他可真是太難哄了,不發個大招估計是結束不了他現在的陰陽怪氣了。
于是她伸手挽住了顧玄棠,顧玄棠看着她突然挽上的手,眼裏有些疑惑,左菱舟看着他,甜甜的沖他開口,“你之前不是說了嗎,我的父母不在了,長兄為父,親事需要由你定奪,如此,便你來決定吧。”
她看着面前的人,笑了笑,“畢竟,上官淩溪也好,歐陽淩溪也罷,我與他們都不相熟,也沒什麽感觸,你覺得合适那便聽你的,你覺得不合适,那也聽你的。”
“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你全然不管,只聽我的?”顧玄棠問道。
左菱舟乖巧的點頭,“我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是心智不夠成熟,之前又一直在九彎山,也見識不夠多廣,于我現在而言,成親嫁人,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那些同齡的男孩,在你的映襯下,也沒什麽值得我惦念的。所以,”她彎了彎眼眼,軟聲道,“我先跟着你便是,畢竟,我現今有你這個哥哥,就已經很足夠了。”
顧玄棠看着她眼裏的甜意,聽着她這番話,那股自看到她與上官淩溪對弈後的怒氣也慢慢消散。
“真的?”他問。
左菱舟連連點頭,“說了大事不騙你的。”
他聞言,這才露出了一個笑容,“算你懂事。”
何止是懂事啊,簡直貼心呢,左菱舟暗暗道,不過這也無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顧玄棠在無聲的遷就她,寵着她。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實際上卻一直對自己很上心,就像方才,明明對這事不太滿意,卻還是因為事關自己,而拿出來讓她自己做決定,雖然她敢肯定,一旦她點了頭,顧玄棠肯定會直接甩袖離開,給她一個怒氣滿滿的背影,可是他能告訴她便已經讓她十分驚訝了。
所以,她也不介意顧玄棠偶爾因為自己過于乖張的性格而需要她去主動哄一哄,他們兩個,就如同站在平衡木的兩端,如若一方進一步,那另一方就退一步,以此來維持兩個人之間感情,不讓對方難受。這種默契,就像是兩人間心知肚明的小情趣一般,外人插不進來,他們則樂此不疲,并且熟練應用。
就像那個時候在傘下,左菱舟說的,“你若是不順着我,我順着你便是。”
只不過,左菱舟有些愁的想到,再這麽下去,她估計真的要按捺不住,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刺平衡木,跑到對方面前,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啊?不止是兄妹那種。”
可是,她看了眼剛被她哄好,正兀自高興的假表哥,到時候會不會吓到他啊?左菱舟有些想不通,明明這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偏偏在這件事上這麽不開竅。還是,他剛剛真的不是在吃醋,就是那種自己養了半年的白菜竟然要被豬拱了郁悶?
左菱舟一想,竟覺得十分有可能,剛剛還篤定的心瞬間蔫了下去,還得再觀察觀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