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左菱舟第二日醒來的時候, 還有些懵,分不清昨晚顧玄棠來見她到底是真的還是夢境, 她怔怔的看着床頂看了好一會兒, 才覺得應該是真的吧,左菱舟心想, 下次等顧玄棠再來, 一定要提醒他日後來看自己的時候給自己帶個小禮物, 也好讓她能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在做夢。
她在床上又躺了會兒,才懶散的換了衣服起了床,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畢, 開始用早膳,“連幽呢, 你幫我去叫叫她吧。”她看着桌上的食物, 對立在一邊的丫鬟說道。
那丫鬟卻沒有動, 只是柔聲道,“姑娘, 方才陛下差人來請你與紀姑娘, 那時姑娘你還未醒,來的王公公說, 剛巧陛下是打算依次請二位姑娘陸續過去, 故此就先請了紀姑娘過去。”
左菱舟一驚, “那你知道陛下是在哪裏見她嗎?”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左菱舟不由蹙起了眉,她向來比紀連幽晚起,沒想到竟因此被皇帝抓住漏洞, 打了個時間差。左菱舟不由有些煩悶,然而很快,她又想到,她自己煩悶有什麽用呢,便是她沒有晚起,和紀連幽一并起來,皇帝來請,帶走了紀連幽,她難道還能自己跟上去不成。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有些發愁的想着,不知道皇帝會和紀連幽說什麽?
和她一樣煩悶的還有紀連幽本人,紀連幽本就畏懼皇帝,這會兒又沒了左菱舟的陪伴,自己一個人去見他,一路都忐忑不安,猶猶豫豫着問了王公公幾次,陛下為何要見她?可是王公公都不回答,只說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然而她現今到了,皇帝坐在她對面,卻也不說話。
紀連幽不禁扯了扯手上的帕子,緊張的低着頭。
“你似乎,很不喜歡說話?”周以苛在觀察她許久後,這才不急不緩的開口道。
紀連幽猝不及防被他問了一句,條件反射的擡頭,卻很快又低下頭去,“民女膽小,故此不愛說話。”
“可我見你私下在泠清閣的時候,話也不少。”
紀連幽連忙解釋道,“那是因為我與菱舟熟識,所以話便多了一些。”
周以苛拿起茶盞,輕輕吹了吹,呷了一口,輕聲道,“給紀姑娘看茶。”
“是。”他身後的太監立時給紀連幽也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她手邊的桌子上。
“多謝陛下。”紀連幽見此,立刻恭敬的謝恩道。
周以苛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她,“你之前說你與她自幼相識,想必對她的家境與為人也十分清楚,你覺得你們兩個中,誰更可能是朕的妹妹呢?”
紀連幽沒想到他會直接問這個,一時愣住了,緩了一會兒才道,“陛下英俊不凡,菱舟也是姿色過人。她自幼聰明伶俐,膽色過人,倒是比起民女來,更像是陛下的妹妹。”
“可朕卻看你更加順眼,覺得你更似是朕的妹妹。”周以苛道。
紀連幽一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便再次沉默了。
周以苛見她低頭不語,也不生氣,索性換了個話題問她,“你們這一路走來,與顧相相處如何?他可曾為難你們?”
“自然不曾,顧大人為人正直,又十分可靠,這一路,多虧了顧大人的照顧,民女與菱舟才能順利進京,見到陛下。”
“如此看來,你與顧相倒是相處的還算不錯。”
紀連幽颔首。
“顧相國之棟梁,你又是朕的妹妹,你們相處也還不錯,既然如此,不妨朕來做個媒人,賜婚于你們,也算是一件好事。”
紀連幽聞言,瞬間擡頭看他,吓得簡直要說不出話來。
周以苛看着她,溫溫柔柔的笑着,“可好?”
紀連幽慌忙搖頭,“我與顧大人之間,只有朋友之情,并無其他想法,況且,我也并非就是陛下的妹妹,或者菱舟才是陛下的妹妹。”
“倘若你就是呢?”
“便是倘若我真是陛下的妹妹,我與顧相也只有朋友之情,并無兒女私情。”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金口玉言給你們指婚,待日後你二人成親,自會有感情的。”
紀連幽心裏一急,脫口而出,“可是我有自己的心上人,我已與他許過婚約,又怎可出爾反爾?”
周以苛輕蔑一笑,“你的心上人?你那時知道自己可能是公主嗎?你的心上人能是什麽樣的身份,只不過一介草民罷了,哪裏配得上你,又哪裏比得上顧相。”
“便是他哪裏都比不上顧大人,在我心裏,比得上就足夠了。”她說完,站起身直接跪了下去,“現今,我與菱舟誰是陛下的妹妹,還尚不清楚,陛下若是想許婚公主嫁與顧大人,也應當在分清我們二人究竟誰是公主後,再做定奪。況且,我已心有所屬,即便我就是陛下的妹妹,當今的公主,我也不願意因此而與自己的戀人相隔。民女讀書少,但是聽過一句話——糟糠之妻不下堂,這話調轉過來也當如此,哪能因為身份上的變化,就将相識于微的感情抛棄呢?”
周以苛聞言,安靜的看了她許久,他的表情很平淡,無悲無喜,卻又似乎,有所觸動,“起來吧,”他道,“你平日裏在朕的面前,都安靜的像只兔子,這會兒倒伶牙俐齒了起來。”
紀連幽慢慢起身坐好,沒有說話,安靜的低着頭。
她見室內又恢複了沉寂,偷偷拿眼睛瞄了瞄周以苛,想看看他什麽神色,卻見他正低着頭,吹着茶葉,無聲品茶。
紀連幽見此,也有些口渴,伸手端起了手邊的茶盞,想喝一口潤潤喉,然而剛揭開杯蓋,就聽得周以苛道:“放了有一會兒了,怕是冷了,王昱,去給她換一杯。”
“是。”那太監上前,紀連幽只好把杯蓋又蓋好,将杯子遞還給他。
“你還有什麽想和朕說的嗎?”周以苛問她。
紀連幽搖了搖頭。
“那便下去吧。”
“是,民女告退。”紀連幽說完,起了身,默默退了出去。
她一路走的很快,一直到走了有一段距離,才稍稍放下心來,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暗道吓死人了,要麽三天不見,要麽一見就要給她指婚,還是顧玄棠!紀連幽覺得也幸好自己不是公主了,不然自己萬一真的是公主,然後被指婚給顧玄棠,估計到時候,顧玄棠得抗旨,她也得抗旨,兩個人一起落個抗旨不遵之罪,小命說不定就沒了。
她嘆了口氣,往回走去,可走了沒幾步,卻又反應了過來,等等,這是哪兒啊?她看着這裏一路延伸下去,有許多樹木,樹與樹之間夾雜着争芳鬥豔的花朵,不遠處還有一座亭子。紀連幽有些惆悵的發現,她好像,走錯了?
她迷茫的撓了撓下巴,見四下無人,便只好按原路退了回去,可是她剛剛只顧着悶着頭走,哪裏還記得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遂只好硬着頭皮選了一條感覺應該是剛剛來時的路,邊走邊注意着周邊有沒有熟悉的景物或者來往的宮女。
她一路往前走,只覺得越走越冷清。紀連幽四下張望着,想着遇到個宮女或者侍衛就問問她們泠清閣怎麽走,可是一連走了好一段路,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這應該是又走錯了吧?她有些無奈又郁悶的琢磨着,泠清閣雖說偏遠,但是也都沒有這麽安靜啊,這裏怎麽這麽安靜?
她正想着,卻突然聽得一聲聲音喊道:“皇上。”
吓得紀連幽立馬回頭,然而背後卻并沒有人,她還驚魂未定,就又聽得一聲,“皇上,我要見皇上。”
“放開我,他怎麽還不來看我,我要見他。”
紀連幽皺着眉,默默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她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到了一堵牆前。
她四下看了看,搬了幾塊石頭過來,忐忑而小心的悄悄踩上了石頭,露出一雙眼向牆內望去。
就見牆內的宮殿裏,有個身着華服的女人正倚着門向外喊着,“皇上,您都不來看臣妾的嗎?皇上!”
她身前,有幾名侍衛正看着她,似乎為了防止她出去,有一名侍衛道,“娘娘,陛下今日不會來了,您還是回去吧。”
那個華服女子卻還是不肯進屋,依舊凄聲喊道,“皇上,皇上,你看不見你我之間的情誼了嗎?”
紀連幽默默縮回去,悄聲貓着腰,折回了之前來時的路。
她站在一顆樹下,只覺得滿心的驚訝,甚至有些因為目睹了宮廷辛秘而感到後怕。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紀連幽一顆心跳的飛快,重點是,這名女子,為什麽聲音如此奇怪,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柔軟,也不似太監那般尖銳,可又不似男子那般低沉,但卻偏偏帶了些尖銳,帶了些低沉,帶了些柔軟。
紀連幽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不由有些驚詫與不解,她想着剛剛那名女子的體型,似乎也比尋常女子要高一些,不,似乎要高許多,她與身前的侍衛相比,竟是與那些侍衛差不多高的。
她突然就福從心至,只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莫非,那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像顧甲當時扮做女人那般,也把自己扮做了女人?那他為什麽要扮做女子呢?為什麽會住在這裏?這裏又是哪裏?他自稱臣妾,口口聲聲要見皇上,他難道是皇帝的女人?
這宮裏自己住了這麽幾天,都沒有見到什麽妃嫔,卻在這個地方見了這麽一個自稱臣妾的人,難道……紀連幽有些抑制不住的想着,難道,這才是宮裏沒有妃嫔真正的原因?難道皇帝喜歡的并不是女子?而是男子?所以才将他作此打扮,安置在這麽一個安靜冷清的地方,以此掩人耳目?避免被人發覺?
紀連幽只覺得腦中猶如一團亂麻,亂七八糟,纏成一團,剪不清,理還亂,又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她正思索着,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喵”的一聲。
紀連幽一個激靈,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