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那是一只貍貓, 應該是有人養着的,看起來還有些胖, 紀連幽剛剛被它突然的一聲“喵”叫的心都快停了, 這會兒總算緩了過來,拍着胸口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她沒有和貍貓多做糾纏, 趁着眼下沒有人注意到她, 匆忙離開了。

紀連幽也不知道自己又轉了幾個彎, 才終于碰到一名宮女,想着總算可以問問泠清閣的方向了,定睛一看, 卻發現竟是自己泠清閣的人,她連忙跑了過去, “春蕊, 你怎麽在這兒?”

春蕊見到她也有些驚訝, “左姑娘剛剛被王公公叫去了,臨走前交代我們若是她走了一刻鐘後, 你還沒有回來, 就讓我們來找找你,怕你是迷路了, 想不到, 姑娘你竟然真的是迷路了。”她說完, 似是覺得有趣,輕輕笑了下,又想到對方可能是未來的公主, 連忙收斂了笑意。

紀連幽對此自然沒什麽在意,只是覺得自己這麽大的人了,還竟然迷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那我們快回去吧。”

“好,姑娘這邊。”春蕊說完,帶着她一路走了回去。

紀連幽在屋裏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左菱舟回來,她連忙關了門,确認了屋外無人,才小聲問她,“皇帝和你說了些什麽?”

左菱舟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問我覺得我們倆誰更像他的妹妹,我說我覺得都像。”

“那他有沒有和你說顧公子的事情?”

左菱舟點頭,“他也和你說了嗎?”

“嗯。”

“他和我也說了,我說我與顧大人一路走來确實承蒙他的照顧,只是許親之事不敢妄想,希望陛下能再做定奪。”

“我直接和他說我有心上人了。”紀連幽誠實道,“不過我沒有說你和顧公子的事情,我怕多說多錯。”

“你做的對,我與我表哥的事情确實還不宜讓他知道,即便或許他已經知道,也要揣着明白裝糊塗。”

“我懂,”紀連幽看着她,“畢竟,我們還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會不會對于你和顧公子的事情并不滿意。”

左菱舟颔首,“是這個樣子。”她笑了笑,“看來,你經過上次的事情後,确實是行事小心仔細了些,再也不似之前那麽沖動了。”

紀連幽一臉驕傲,“我也是很聰明的呀,吃虧的事情吃一次就夠了,不會有第二次的。”

她說完,湊近左菱舟,“我跟說一個事,你肯定會很驚訝。”

“什麽?”

紀連幽伸出一只手掩在她的耳旁,小聲道:“我剛不小心去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特別冷清,裏面住着一個人。那人理應是個男子,卻被做了女子的裝扮,聲音也十分奇怪,不似女子的柔軟,也不似公公那般尖利,還沒有男子的聲音那麽粗,可是卻又似乎都有一些。那裏有侍衛看守着他,你知道他們是怎麽稱呼這個人的嗎?”

紀連幽賣了個關子。

左菱舟搖頭,“怎麽稱呼?”

紀連幽再次附到了她的耳邊,“他們叫他娘娘!”

左菱舟幾乎是驚駭的一時沒說出話來。這是什麽情況?後宮深處藏着一個女裝大佬不說,這個女裝大佬還是皇帝的妃子?!皇帝的口味這麽重的嗎?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你聽清楚了,确定是娘娘?”

紀連幽點頭,小聲道:“他還自稱為臣妾來着。”

左菱舟只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這件事你沒和其他人說吧?”

“當然沒有,我這個宮裏只信你,發現了這麽大的秘密,我哪敢和其他人說,就是遇到了春蕊,我也沒有問她那個地方是哪裏,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你當時可有被人看到?”

紀連幽搖頭,“應該是沒有的,那個地方特別安靜冷清,感覺除了那個宮殿裏的人外,就再沒有其他人了。我一路十分注意,只遇到一只貓。”

“那便好。”

“菱舟,你說這是不是皇帝喜歡男子,所以才讓他作此裝扮,打扮成女子的模樣,以此掩人耳目,又怕被人發現,所以藏在了那塊?”

“應該不是吧。”左菱舟幹巴巴的說道,“你今早上不在,所以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昨天夜裏,我表哥來見了我,這屋裏,有個密道。”

紀連幽一臉驚訝,“難怪你當時會說什麽你命裏缺水,要住和水有關的地方,原來是這樣。”

“這個密道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我先沒有告訴你,打算等着他真的來了,再告訴你。”

“無妨,你知道就好,你又不會自己偷偷從這裏走了丢我一個人。”

左菱舟聞言,只覺得她真是十分的可愛又脾氣好,便拉着她的手,溫聲道,“昨夜我表哥來之時與我說過,皇帝之前有一位夫人的,只是出了事情,不幸亡故,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喜歡女人的。”

“那他為什麽要藏一個男子在那裏?還做女子裝扮?那人還稱自己是臣妾。”

“這我也就不知道了。”左菱舟有些惆悵道,“等我見了我表哥,再向他問問吧。”

“嗯。”紀連幽點頭,“你昨夜幫我捎話了嗎?”

“捎了,我表哥說他知道的,只是他走了這麽長時間,難免有些事情積壓了下來,所以近期較為忙碌,讓你稍微等等,不要太心急。”

“好,左右我們已經進京了,總是會見的,我現在也出不得宮,那就再等等吧。”她輕聲道。

左菱舟笑了笑,“不說這個了,我們出去走走吧,總待在這裏也怪無聊的,去禦花園之類的地方看看吧,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麽呢。”

“你可膽子真大,都不怕出事啊。”紀連幽看她,“再說了,你這才剛回來,就又想出去?”

左菱舟笑,“你的膽子也不小啊,不然哪能發現那麽大一個秘密。”

紀連幽無奈的垂下了頭,“快別打趣我了,我都快吓死了。”

“好,”左菱舟拉長語調哄道,“那我們先休息休息,然後再出去。”

“你想出去做什麽?”紀連幽見她執意,好奇的問道。

“左右閑着無事,不妨出去轉轉,我長這麽大,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難免想多看看,之前是怕惹事,現在既然知道,出去了也不會生什麽禍事,那麽為什麽還要一直拘在這屋裏?”

紀連幽嘆了口氣,“那好吧,等我們休息休息,吃了午飯,再出去。”

左菱舟見她同意,笑盈盈的點了點頭,算作說定了。

安靜的殿內,空氣十分凝寂,有香袅袅升起,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然而,這本是用來舒緩精神的香卻并沒有起到它應有的效果。顧玄棠怔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看向周以苛,他覺得自己似乎聽錯了,不确定的問道,“陛下,您方才說什麽?”

“醒之,你也知道前朝吳家是在西南發跡,這幾個月,乾州總是不寧,陳庸上奏禀朕說是查到了前朝餘孽曾在乾州留有痕跡,朕想讓他走一趟,去查一查,只是陳庸這人,紙上談兵可以,實際做起事來卻總有欠缺,故此,朕打算讓你們同去,你也好幫朕看着他。”

顧玄棠簡直覺得可笑,他沒有笑出來,只是心裏暗哂一聲,卻又生出些悲涼,他才不過回京四日左右,面前這人便又坐不住了嗎?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調離京城除之而後快嗎?

顧玄棠覺得他這個皇帝也真是十分不易。君要臣死,本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可偏偏周以苛皇位未穩,還要顧及着他背後的家族勢力,顧及這京中勢力的平衡,人心的安寧,竟要如此煞費苦心,費盡心思讓他離京,也真是十分委屈他了。

他甚至想問問他,你不累嗎?何必呢?若是想要收權,只需要向對杜青雙那樣杯酒釋兵權,說一句不願讓他在留在此位,他必然會辭去丞相之位,潇灑離開。又何必如此趕盡殺絕,讓人這般寒心?

顧玄棠看他,語調輕穩道:“陛下對臣信任,臣十分感激,只是微臣之前在回京途中,遇到了襲擊,身體抱恙,尚未康複,故此不宜外出,還請陛下見諒。”

“你之前遇襲的事朕也知道,只是此事耽誤不得,除你以外,朕又都不放心。醒之,你身為一國之相,朕最信任也是最器重之人,這個時候,就委屈一些吧。”

“臣此番回京,見朝內多了許多新面孔,陛下何不給他們一個效忠表現的機會,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

“他們經驗不足,和陳庸一樣,紙上談兵可以,真要做起事來,恐怕就難了。”

“既是如此,陛下又為何要讓他們取代鄭峰、孫莫問和柳傅呢?”顧玄棠擡眸看他,從回京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問這個問題,因為不想問,也因為知道即使問了也不會有什麽作用。

他本身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裝着糊塗,維持着面上這番虛假的平和,可偏偏,周以苛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急不可耐,以致于他也懶得再裝,索性替被那些迫離京的故友,讨個說法。

“醒之,這是在責問朕?”周以苛看着他,溫聲道。

顧玄棠一笑,“微臣怎敢,微臣只是有些不懂,陛下一方面對現今朝中的新面孔不滿,一方面又将有能力的老人貶谪回鄉,陛下如此行事,倒是讓臣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就不必看,這天下事,難道還都必須你顧玄棠看的清清楚楚嗎?”

顧玄棠聞言,安靜的看他。

周以苛突然就将自己手裏的茶盞摔了出去,因着鋪了地毯,茶杯未碎,只是茶水傾倒了出去,潑在了顧玄棠精致的衣服下擺與鞋面上。

顧玄棠低頭看去,覺得有些髒,又有些涼。

“看來朕真的是往日待你太好,以致于你都忘了君臣之間應有的禮數了。這乾州之行,朕已經交給你了,七日之內,你必須動身。跪安吧。”周以苛怒道。

顧玄棠擡頭看着他眼裏怒火翻湧,突然卻笑了,他恭敬的行了個禮,妥協道:“之前是臣逾越,還往陛下見諒,切莫因為臣的關系,傷了自己的身子。”

“你還知道逾越?”周以苛諷刺道。

“是臣過于放肆,臣該死。”

周以苛這才舒服了一些,“此次先不與你計較,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朕無情。”他道。

“自然。”顧玄棠平靜道,“只是在臣離京之前,能否問陛下一件事?”

“何事?”

“之前陛下要臣去尋找公主,現今臣已經将人帶了回來,只是因為玉佩的原因,一時無法區分。如今臣要離京前往乾州,那麽這件事也應該做個了結,不知陛下可否告知臣,那二位姑娘,哪位才是真正的公主,也好解了臣心裏的疑惑。”

周以苛輕笑一聲,“朕國事繁忙,故此還未來得及分辨哪位才是公主,待朕日後分辨出來,自會告訴愛卿的。”

“看來,這二位姑娘,還真是令人難以分辨啊。”顧玄棠嘆道。

“是啊,所以醒之你也就莫再操心了。”

顧玄棠聞言,溫和地看着他,輕聲應道:“是。”

周以苛見他退讓,又難得生出了些耐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醒之,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所以,你可千萬不要做出惹朕不悅的事情,明白嗎?”

顧玄棠微笑,“臣明白。”

周以苛朗聲笑了笑,轉身朝身後的龍椅走去,顧玄棠盯着他,目不轉睛,他看的很認真,很仔細,一雙眼睛清明而無垢。

突然,他看到了一樣東西,他不由自主的将手握成拳,只覺得遍體生寒,竟有些不敢置信。他低下了眼眸,那些過往的事情一幕幕重現,許多他注意到的沒有注意到的,想起來的,差些忘記的都在此刻蜂擁而出,顧玄棠感覺得一陣寒意從剛剛淋濕的下擺蹿起,直抵心髒,讓他不自覺的害怕着。

他不動聲色的說着,“微臣先行告退。”慢慢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平緩,從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動,如此的平靜安寧,從容大方,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裏有一股冷意,即便現在的陽光正盛,也照不熱他身上的寒冷。

顧玄棠看了看天上的日頭,內心一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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