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半決看着她,忽然綻出一個笑容:“你這是在關心我?”

蘇芮被他的笑容晃住了眼睛,一瞬間想起那天在“布魯斯KTV”,他手把手教自己跳舞的情景,瞬間心跳有些加速。

半決伸出手,将她撥到一邊,迎着佛光走了進去。

原本閉目打坐的主持渾身一震,盯着走進來的半決,花白的胡子顫了顫,嘴角抽動,正要說話,房間裏傳來一聲曾博的慘叫。

房東老太太身子一軟,差點暈倒。

房門一開,另一個光頭沖了出來,滿臉汗水,僧衣上都是血,他喘着氣來到主持身邊,俯身耳語了幾句。主持這才把注意力從半決身上收回,花白的眉毛蹙起,一言不發的走進房間。

半決像是湊熱鬧似的,對蘇芮道:“走吧,去看看去。”

一進房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讓人喘不過氣。曾博的四肢被繩子捆在床上,而他的臉上、被單上、毯子上全部都是深紅色的血,幾乎就像一個兇殺現場。黑色的窗簾上貼着四五個“卍”字,一面巨大的銅鏡豎在書桌上,将整個房間囊括在內。蘇芮捏着鼻子,看到角落裏還立着兩個油桶,揭開一看,裏面全是猩紅色的液體。

“黑狗血、照妖鏡?”半決嗤笑一聲,“這就是他們驅邪的方式?還以為是哪方高人,真是贻笑大方。”

曾博也不知道是清醒了還是被刺激到了,身子不斷向上拱,嘴裏大吼大叫。

房東老太太撲上來,泣不成聲:“大師,我求求你,大師,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主持低呼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老衲盡力而為。”說罷,他親自走到曾博身前,将手中的佛珠鄭重的放在他的額頭上,雙手合十,不斷念着經文。窗簾上的“卍”字突然金光大盛,一個白色的人影出現在銅鏡中。

這個人,并不是在場之人!

主持越念越快,白影似乎被困在了銅鏡中,左沖右突,就是出不來。這個身影一滞,忽然門窗大開,陰風倒灌,伴随着一聲女人的尖叫,白影直接從銅鏡中躍出。

主持身子一傾,噴出一口血。

他睜開雙目,眼中布滿血絲,神色複雜的看着曾博:“這是怨鬼,怨鬼對他的恨,已經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此邪非在下可驅,解鈴還須系鈴人,曾施主,好自為之。”

說罷,便帶着徒子徒孫們撤了。

房東老太太目瞪口呆,直接到了絕境,眼睛都快哭瞎了。

蘇芮看不下去,把她扶了起來:“曾阿姨,我可以驅邪。你相信我,先到外面坐着吧。”

房東老太太似乎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房門重新關閉。

半決抱着雙臂,倚在一旁,饒有興趣的問:“你想怎麽做?”

蘇芮嘆口氣,開啓諾亞個人終端,舉手在房間裏中掃描一圈,什麽都沒有。她深吸一口氣,将諾亞對準天花板。

一張慘白的臉正幽幽地看着她。

蘇芮倒退一步,還是鎮定的問道:“我也不喜歡躺在床上這個人,但是你不能害他,否則就再也無法進入輪回了。”

白色的人影轉過身,背對着她,不為所動。

“其實你并非此地的怨鬼。”蘇芮道,“你對他有恨意,但并不是直接的。你的恨,是通過另外一種方式轉移過來的。曾博電腦上的那個被男友殺害在寶馬車裏的女人,就是你吧?”

女鬼身子一震,從天花板上飄落下來。她似乎還保持着臨死前的狀态,腦袋被刀子削去一半。

“他們都知道什麽!他們怎麽能随意評論我,朝我身上潑髒水?”她癫狂大笑,“不就是仗着死人無法再開口說話麽!那我就讓他們知道,再也不能說話是種什麽滋味!”

蘇芮看着她,眼中染上了一絲同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本是被他人所殺,作為受害者,可以在輪回之後獲得美滿來世。如今你若動手害他,可就要徹底飛灰湮滅了。”

女鬼手指暴漲,早已失去理智:“那又怎樣,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蘇芮道:“我可以用另一種辦法。你相信我嗎?”

女鬼自然不信。

蘇芮嘆口氣,伸手在空中劃出幾筆,寫出幾個字。半決眼神一凝,站直了身子。女鬼後退幾步,透明的淚水突然從她的眼裏落下,空氣中似乎吹來一陣暖風,女鬼恐怖可怕的面容層層剝落,露出生前原本的樣子來。

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後,就像每一個普通的鄰家姑娘那樣,她露出溫柔腼腆的笑容:“謝謝你。”

又一陣風吹來,卷起她的靈魂,去往彼岸往生。

過了片刻,半決道:“你真的要這樣做?”

蘇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冷漠的伸出手,按在曾博的眉心。

洶湧的靈力飛速注入。

世界本來是黑的,現下,卻隐隐有些亮光。曾博睜開眼睛,看到一面光滑平整的鏡子。一個女聲傳入耳中:“一二一、二二一、三二一,很好,就這樣做四個八拍,不要停。”

他轉過頭,看見一個穿着黑色緊身衣的女人。

這裏是一間舞蹈教室,二十多個女孩跟随音樂節奏,步伐統一的向前邁腳。她們看起來年紀尚小,身高剛到他的腰間。曾博向來是喜歡這個年紀的小孩的,但現在看到她們,心裏卻沒有絲毫邪念,反而覺得她們美好的像花朵一樣。

“劉老師,接下來你來看着她們吧。”黑色緊身衣女人突然湊過來道,“大寶馬上要放學了,我先走一步,麻煩你了。”

曾博一愣,她在和自己說話?

對方似乎完全覺察不到他的驚訝,直接拿起外套和包,向門口走去。

偌大的舞蹈教室只剩下孩子和他自己。

他把目光投向鏡子,鏡子中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披着烏黑的長發,一雙眼睛清澈的像小鹿一樣。

曾博不敢置信,他現在居然在一個女人的身體裏!

“劉老師,能幫我壓壓腿嗎?”一個小姑娘将腿壓在單杠上,遠遠的叫了他一聲。

曾博還處于晴天霹靂的狀态,這具身體卻自己行動起來,雙手按在小姑娘的背上,将她向自己的腿上壓去。小姑娘有些疼,吃力的叫了一聲,曾博想放手,心裏卻飄起一個念頭: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只有練出紮實的功底,才能在舞臺上一鳴驚人。

這似乎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劉老師的想法,曾博這個“外來戶”只能當一個旁觀者。

他透過劉老師的眼睛,看到了這群熱愛舞蹈的小孩,小孩子們也非常喜歡這位和藹可親的年輕老師,每次上完課,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劉老師對這份工作的熱愛。

這天,上完課,劉老師的手機響了起來。曾博看了一眼手機,上面跳動着“耿波”兩個字。

一瞬間,一種憤怒混雜着恐懼的感覺湧上心頭。曾博想接電話,這具身體卻做出了一個相反的動作,直接壓了電話。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劉老師都心神不寧,連幫助學生練功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她拿起包,沒從學校的大門走,反而走了一條小路,來到後門。

這條路直通居民樓小巷後街,平日便人跡罕至。她像在躲什麽人似的,四下觀察了很久,才敢一步步朝前挪。

沒想到,她剛跨出後門,就被一個人堵住了。

曾博感受到這具身體心髒狂跳,腎上腺素飙升,腿卻軟了下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堵住她的是一個男人,對方穿着花色格子衫,頭上別着一副墨鏡,大金鏈子繞在脖子上,一頭黃色雜毛,身材瘦削。他一步步走過來,臉上看不出喜怒,開口道:“看不出來啊,劉蓉蓉,這幾天你居然敢躲我了?”

劉蓉蓉吓得臉色慘白,鼓起勇氣:“我倆分手了,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不然我就......”

話還沒說完,對方直接動手,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又惡狠狠的向她腹部、頭上連踹數腳。劇烈的疼痛感清晰的傳來,曾博只感覺自己的肚子和額頭像被棍子打了一般,憤怒的只想還手。平日裏,這種瘦猴子一樣的男人,他一個打三個不成問題。

但現在,他附身在一個女人身上。男女之間力量差距有如鴻溝,此刻只有挨打的份。

“你就怎麽樣,你就報警是嗎?”男人一邊打一邊發洩似的喊,“警察來了又能怎樣,我倆是情侶,這是我們內部矛盾,誰也管不着!我告訴你劉蓉蓉,你生是我耿波的人,死是我耿波的鬼,還想離開我?簡直就是癡人做夢!”

劉蓉蓉小聲的抽泣着,她只能蜷縮起身體,用手臂護住肚子和額頭。

也不知道這場暴行持續了多久,耿波似乎打累了,又撂下幾句不準她挂電話的狠話,然後便揚長而去。

太陽隐沒,黑夜降臨。

在曾博的注視下,劉蓉蓉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她的頭發散了,臉上的塵土和血液交織。她不願停留在黑暗中,便一步步挪到路燈下,然後靠着路燈滑坐在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将臉埋在上面。

這種深不見底的絕望是刻骨的,可以打動任何一個人。

曾博也不例外,他卻只能旁觀,什麽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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