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喂，你跑什麽！”楓雪大喊一聲，連忙追上，“這裏面有危險知不知道！你給我回來！”

越往裏走，光線越暗，她只好托起掌心燈，手心燃燒着幽幽藍光，反射在四周山壁上。甬道越走越矮，走到後面，她只能半彎着腰，才能繼續行進。一串鳥類的足印延伸向遠方，直通向最裏面的心室。

空氣中翻滾、灼熱的浪潮，這下，連她也感受到了。

這是郯洞，是鳳息谷中的禁地。蒼泓仙君明令禁止他們來到此處，據說這裏封禁着一只妖獸。

楓雪來過這裏好幾次，從來都沒見到過傳說中的妖獸。她來到這裏一個目的，那就是烏金玄鐵。

烏金玄鐵是打造武器的最好材料，可以讓刀劍天生有靈，無堅不摧。郯洞裏正好有一塊完整的烏金玄鐵，她需要用這種材料，打造出一把劍。

一把鋒銳難當、能夠開天辟地的劍。

楓雪順着小金烏的足印一路朝裏走，直到存放烏金玄鐵的心室。一道矮小的身影伫立在石頭前，伸長脖子仰望。烏金玄鐵渾身漆黑，和普通石頭似乎沒什麽區別，但用刀劍斫之，只能聽到铿锵回聲，卻并不會對它本體造成傷害。

因此，想要煉化，只能靠涅槃之火或太陽真火了。

楓雪上前，一把拎起小金烏，有些生氣的道：“亂跑好玩麽？”接着伸手彈了一下它的腦門。

小金烏居然撲騰着翅膀，嘴巴一張，噴出一口火。

楓雪一驚，眼疾手快朝旁邊一躲，身後的烏金玄鐵被噴個正着，漆黑的表面居然顯出灼燒的痕跡。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金烏：“你居然對我噴太陽真火？你你你、你真是個......”這句話到後面居然卡了殼，她最開始想說什麽“逆子”、“孽徒”，但這些詞語将要出口，卻怎麽都覺得不對勁。小金烏是神鳥，她不過養了它一段時間罷了，這樣指責它，似乎有點“不合身份”？

罷了罷了，孩子長大，總是要逆反的。

這一邊，小金烏有些不太對勁，它踉跄着，突然又噴出一口火，接下來就像打噴嚏似的，全身上下都冒着火星。楓雪本來正在傷神，一看到這種情況，立馬轉移注意力。她看見小金烏身上的火星爆裂，那些火星糾結碰撞，突然起了熊熊大火，将它的身影徹底吞噬。

怎麽會這樣！楓雪不管不顧的撲上來，太陽真火可不是鬧着玩的，巨大的熱浪灼燒着她的魂魄，僅僅是最外圍的烈焰，她也無法靠近。她急中生智，突然抽出淬寒，這把劍是雪蓮池中的萬年寒冰煉化的，水克火，只能試一試了！

銀光一閃，淬寒劍攜裹着刺骨霜寒，斬向烈火中心。

轟！一股熱力将她揮劍的力量反彈回來，虎口一震，淬寒脫手飛出，直插山壁。楓雪喉頭一甜，整個人被擊飛，落在三丈開外。

這一下，她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似的。

火光中逐漸出現一個人形，狂暴肆虐的烈焰以他為中心，漸漸消散無痕。楓雪呆呆的看着他，這個人全身赤/裸，身材颀長，皮膚白皙。一頭赤紅色的長發垂在身後，眉尾下壓，眉間有一個火焰形狀的印記，瞳孔也是紅色的，像是燃燒着經久不息的赤焰。他走起路來有些不協調，似乎是還未适應。

“小金烏？”楓雪看着他的眼睛，試探的叫了一聲。

那家夥眼睛一亮，蹲在她身邊，俯視着她。

楓雪眼睛向下，驟然看到什麽，臉一紅，別開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能把衣服穿上麽！”

沒辦法，楓雪只能脫下外衣，讓他圍在自己的腰間。他對穿衣服這件事非常不适應，一直想找機會脫下來，要不是她在一旁怒目而視，恐怕他還會繼續裸奔。

楓雪語重心長道：“你既然化了形，開了神智，就要按人間的規矩來。之前赤身裸體是因為你還小，現在可不一樣了。”說着說着，她又想起一件事：“之前你一直沒有名字，這下總能告訴我你叫什麽了吧？”

這倒是個問題，他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哥哥姐姐們都叫“半一”、“半二”、“半三”......那他幹脆跟着起名好了。

于是他篤定的說：“我叫半決。”

“半決？”楓雪重複道，“外面天色怕是已經黑了，今日還是先回去吧。”

沒想到半決卻沒動，反而伸手扣在烏金玄鐵上，铮然之聲在山洞裏回響不絕。

“你不是說只有我的太陽真火能煉化它麽？”他的眉目間有興奮的神色，“幹脆就讓我試試吧。”

楓雪阻攔：“可是你剛剛化形，靈氣消耗較大，還是改日......”話音未落，就看到一片巨大的火海洶湧而出，烏金玄鐵被徹底淹沒，山洞中的溫度急劇升高，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逼得人無法呼吸。楓雪連連倒退數步，眼前猛地一黑，臉上有柔軟的觸感。原來半決擋在她和烈火之間，胸前不知何時長出赤紅色的羽毛，這是隔熱的絕佳屏障。

楓雪的手無處安放，半決毫不猶豫的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

她瞬間有種撿來的孩子終于知道孝順的欣慰。

突然之間，地下一晃，山壁上有巨石滾落，似乎是山洞将要坍塌的前兆。楓雪一驚，此刻也顧不上烏金玄鐵，一把拉過半決就往回跑。一聲巨響過後，數塊巨石掉落下來，将出去的甬道堵得嚴嚴實實。

變故突生，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和這堵石牆大眼瞪小眼。

她正要用淬寒劍劈開一條路，忽然被半決拉住，他指着身後：“那堵牆怎麽不見了？”

回頭一看，存放烏金玄鐵的心室本來只有一條路，此刻心室的一面石壁突然坍塌，出現一個黢黑的洞口。楓雪掏出一塊流螢石，輕輕向它吹了口氣，這塊拇指大小的石頭抖動起來，變成一只飛舞的流螢，提着綠色的燈籠，揮舞着翅膀，朝新出現的洞口飛去。

瑩綠色的光在裏面一閃一沒，照出另一番天地。

楓雪和半決緊跟在後面。

這條甬道不長，大概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一。很快路便斷了，一處懸崖聳立在盡頭，向下望去，絕壁之下，狂風呼嘯，底下是翻滾的岩漿。向上看，銀色的月光順着狹窄的洞口直射下來，到這裏已經是極細的銀線。

沒想到山腹中的空間這麽大。

她計算了一下頭頂洞口的大小，大概只能容一人通過，可以先讓半決變回原形，她再禦劍而出。正準備和半決說自己的想法，沒想到他居然失了魂一般朝懸崖處走去，眼看一只腳就要踏出——

楓雪用盡全力将他拖回，怒道：“你要做什麽！”

半決卻像渾然不知一般，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崖底冒泡的岩漿：“有個聲音一直在叫我名字。”

他眉頭緊蹙，一手抵住腦袋，眉心的火焰痕跡像是要灼燒起來似的，楓雪并指為刀，按在他的眉心，源源不斷的朝裏注入靈力。裏面似乎有一種相反的力量在和她抗衡，半決難受至極，悶哼一聲。

楓雪最見不得他難受，這下拼上了一萬年的靈力，全力與之對抗。

半決的一只手支撐着自己，指尖狠狠扣入泥土。體內的一股熱力在五髒六腑間不斷流竄，他無法控制，這是一種強大而陌生的力量。

“不要抗拒，小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心底響起，“這是本座的恩賜！”

楓雪正輸送着靈力，見他倏地臉色一變，忽的起身，一把将她掀開。

半決摁着眉心的火焰痕跡，露出赤紅色的左眼，似是極其痛苦。

“快走！”他嘶吼一聲，見楓雪不動，又噴出一口太陽真火。

楓雪被逼退，大喊道：“你瘋了麽！你要做什麽！”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覺得有種危險逐漸逼近。那個聲音冷笑幾聲，接着崖底的岩漿突然從下垂直而上，形成一道金黃色的瀑布，把甬道三面圍成鐵桶，山洞裏的溫度驟然上升，洶湧的熱浪令人無法呼吸。楓雪勉強撐起一個結界，艱難回頭：“半決，快點過來！”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山洞中響起：“以為我這裏是什麽地方，能讓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楓雪一驚，沒想到師父沒騙她，這裏面真的有妖獸！

眼看半決還跪坐在地，她顧不上別的，袖子一甩，憑空變成一條柔軟的衣帶，卷起幾丈開外的半決，就往結界裏拖。這時，金黃色的瀑布重新回落，發出巨大的響聲。山壁上出現了一個龐大的黑影，頭有鳳翎，雙翅微張，尾有鳳羽，居然是一只鳳凰！

半決的衣服都濕透了，汗珠從額頭不停滾落。

楓雪心疼的為他擦拭汗水，這才有時間瞥了一眼：那只巨大的鳳凰從岩漿下飛出，雙翼展開之時，流光溢彩，岩漿從它的身上滾落，它越過懸崖，越飛越高，眼看就要接近洞口。嘩啦一聲，四道青銅鎖鏈瞬間繃直，從它的脊骨穿過。鳳凰仰頭哀鳴一聲，凄厲的叫聲在山腹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