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論道大會結束不久，三界衆仙就迎來了百花會。

百花會上衆花争豔，只有各家仙子才能參加，楓雪也收到邀請。她雖是個仙子，卻尚未有名號，和小仙娥也沒什麽區別。想要得到名號，還需母神娘娘的認可。蒼泓仙君收走邀請函：“反正你不喜歡這類聚會，今年還是和往常一樣，為師幫你推了就是。”

“別別別。”楓雪笑道，“師父，徒兒這次想通了，百花會可是三界盛世，到時候各路仙家都來，不去可惜了。在這鳳息谷待久了，徒兒就認得師父師兄幾個人，要是日後獨自開辟洞府，一出什麽事，沒有其他幫忙出主意的朋友，還不是只能回來打擾師父？”

蒼泓仙君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如此，為師日後要設下禁制，防你入谷。”

楓雪跺腳：“師兄，你還不幫我勸勸師父！”

洛千寒蒼白的臉色也染上笑意，咳嗽幾聲，一臉正經道：“師父，阿雪到現在還沒有名號，她都一萬歲了，眼看就要成年，還是讓她去百花會上，早日把名號定下來才是。”

“那可真有點難度。”蒼泓仙君揮揮手，“罷了，你且去吧。”

楓雪拿過邀請函，一臉開心的朝門外走，經過洛千寒身邊時，又擡眸看他一眼，無限嬌羞的出去了。

百花會設在瑤池，衆仙紛至沓來，仙氣彌漫，全是陌生面孔。

楓雪在角落裏坐下，玉臺上擺着瓊漿玉液，臉蛋大小的蟠桃塞滿玉盤。她挑着吃了一個，一入口，汁水四溢，唇齒留香，一個沒注意，吃的嘴上手上都是。

她吃得開心，沒留意兩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哪家的小仙娥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簡直就像餓死鬼投胎似的。”頭頂響起一個音調略高的聲音。

楓雪以為她們在說別人，心思全在蟠桃上，壓根沒搭理。

“看她這幅樣子，大概是剛剛從人間飛升吧？那個破地方，能教養出多有涵養的人？聽說那裏的道士常年不洗澡，飛升後，頭發上都爬滿了虱子，誰見了都得繞道。”另一個聲音道。

楓雪這才擡頭，插嘴道：“是嗎，那還怪惡心的。”

眼前站着兩位面容姣好的女仙，左邊一位着紅衣，梳着朝天髻，右邊那位則披着粉色的飄帶，挽玉兔髻。她們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滿臉不屑，朝天髻嘴巴一撇：“原來是個傻子，真是晦氣。”

楓雪看向身後，眼睛一亮：“母神娘娘，您怎麽過來了！”

兩位仙子連忙整理妝容，恭敬下拜，誰知眼前空空如也，這才知道是被她耍了，臉上立馬泛起怒容：“你竟敢耍我們，好大的膽子！報上你的名號，我倒要禀告天帝，讓他評評理！”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這事鬧到淩霄殿上。”楓雪笑道，“據我所知，天帝在歷劫之時，也曾下凡去過人間，被人類父母養育過。如今天帝身居高位，尚感念人間父母的恩德，你們如此看不起人界，被天帝知道了，他老人家又該作何感想呢？”

紅衣仙子臉都起紅了：“你！”

另一個仙子倒還沉得住氣：“你不告訴我們名號，怕是沒有吧。也對，像你這種毫無禮數的小仙娥，本仙子見得多了。只是如你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還稀奇，知道我們是誰嗎！”

“不知道也不感興趣。”楓雪突然拔高聲調，“恭迎母神娘娘！”

“騙我們還騙上瘾了是吧？”紅衣仙子不依不饒，又撲過來，“我非要打爛你這張颠倒是非的嘴！”

這回楓雪沒躲，紅衣仙子的手卻被人架住，她這才發現，瑤池中的嘈雜人聲不知何時停了。母神娘娘前呼後擁的穿過衆仙，在身後停住腳步，和她一起的同伴吓得早就跪倒在地，頭都不敢擡。

司律神君斥道：“卞滢仙子見尊者而不跪，該當何罪！”

這聲音如炸雷似的在耳邊響起，她身子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母神娘娘語氣輕柔，似乎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罷了，小孩子而已。”她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楓雪，招手笑道：“雪丫頭，你怎麽來這百花會了？快到這來，我要好好看看你。”

楓雪猝不及防被點名，只好在衆人的注視下來到母神身邊，母神伸手劃過她的臉頰，不露聲色的幫她把黏在臉上的蟠桃皮刮掉。司律神君上前一步，堅持道：“母神仁慈，但這事雖小，卻關乎天庭尊嚴，不得不罰。”

母神有些疲倦，看着他：“卿可有何意見？”

“依在下看，還是剝去卞滢仙子的名號，以儆效尤。”司律神君道。

母神轉身：“允。”

在回鳳栖殿的路上，母神道：“雪丫頭，你現在已經快一萬歲了，至今沒有名號，難怪她們會欺負你。”

楓雪一愣：“難道您都知道了？”轉念一想，母神和天帝共同主宰天界數十萬年，這小小的天庭，發生的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知道也不稀奇。便笑道：“其實名號什麽的，我都無所謂，若母神娘娘開心，肯賞一個名號，我也是願意的！”

母神娘娘就喜歡她的性子，随口道：“既如此，就封你一個名號吧。伏波仙子，這個名號你喜歡麽？”

楓雪在心裏重複幾遍，覺得還怪好聽的。母神看她神色，知道她并無異議，便在她眉心輕按一下，一股柔和的靈力注入四肢百骸，楓雪頓覺全身舒暢，似乎打5通什麽關隘。

她突然低聲道：“母神娘娘，能讓其他人都出去嗎，我想跟您說件事。”

母神欣然應允，揮手讓宮娥散去，偌大的宮室內，只留下她們二人。

楓雪從懷中掏出一枚碧綠的璎珞，尾端墜着一顆貓眼大小的寶石，寶石晶瑩剔透，漸漸化成一男一女兩個身影，過了一會兒，又變成兩只相互對望的鳳凰。

“半月琉璃！”母神端莊的神色突然出現一絲裂痕，“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這是陸滄前輩交給我的。”楓雪道，“我在郯洞裏遇見他的，他被鎖在崖底，交代我一定要将半月琉璃交還您。”

母神臉色蒼白：“我一直以為他是不告而別，十萬年，我找了他整整十萬年，他居然就在鳳息谷。”她的眼中突然現出一抹瘋狂，“你說什麽，他被鎖在崖底？為什麽，他是天地間最強的鳳凰，還有什麽能困住他！”

還沒等楓雪回答，她陡然握緊雙手，指節泛白：“太昊，只能是太昊，除了他，沒人能夠做到。”

她撲上來，死死盯着楓雪：“陸滄現在呢，他現在在哪，為什麽不來見我？”

楓雪低頭，輕聲道：“陸滄前輩已經涅槃了。”

她的手無力垂落下去，似乎被抽盡全身力氣，良久，才恍惚道：“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和陸滄、太昊是最好的朋友。陸滄清雅出塵、尊貴高傲，願意為朋友出生入死，太昊熱情開朗，心性堅定，在最危險的時候，也不願退後半步。我和陸滄約定，一旦蕩平黃泉海，就回梧桐林隐居，誰知六界平定，他卻突然失蹤了。”

“太昊勸慰我，說陸滄不過是在某一處洞天福地裏修煉，總有一天會來找我。我等啊等，整整十萬年過去，最後等來的，卻是他涅槃的消息。”

她胸中氣血翻騰，傷心到極處，噴出一口血，又擡眼看像風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孤注一擲地問：“最後，他有沒有什麽話告訴我。”

“陸滄前輩說，他未有一日忘記過你。”楓雪道，帶着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的遺憾，扶起母神，遞上一方手帕，想了想，又道，“前輩涅槃之後，青銅鎖鏈也徹底解開了。”

母神露出一絲苦笑：“是啊，他最終獲得了自由。”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鳳凰蛋，眸中盈滿淚水：“我會好好對待他的，即使他再不會記得我。如果太昊非要阻攔，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從她最後兩句話上，楓雪看到了曾經那個威風凜凜的鳳族女戰士的影子。如今陸滄前輩的兩個心願都已完成，她也要去為自己的心願做準備。

盡管她百般推辭，母神娘娘還是執意将她留到百花會結束之後。這下，衆仙都知道了瑤池新封的仙子名號。第二日一早，就聽到有人議論，說是那個被剝去封號的卞滢仙子在下瑤池的時候出了醜，兩個臉蛋不知怎麽被糊上了黑油狀的東西，怎麽都洗不掉，一邊哭着一邊跑了。

黑油狀的東西？

楓雪越琢磨越覺得熟悉，便坐回椅子上，幽幽道：“來了就別藏了，快點出來見我！”

屋裏鴉雀無聲。

她翻起一個白眼：“不出來是吧，那以後咱們就別見面了。”

話落，桌上的玉瓶晃了晃，居然無風自動，朝着桌子邊緣滾去。眼看就要摔個粉身碎骨，楓雪卻好整以暇的看着，絲毫沒有搭把手的打算。落地瞬間，一個高大的人影憑空出現，赤紅的頭發披在身後，雙眸似火。

居然是半決。

他轉過身，疑惑地問：“我的變形術居然有缺陷？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楓雪一臉無語：“這鳳栖宮中的擺件都是仙窯中燒制的，基本為青白二色，這好好的玉瓶上多出一抹紅色，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麽？”

半決抓過自己赤紅的發尾，擡手就削，楓雪吓了一跳，連忙制止：“小破綻而已，沒必要剪頭發吧？”

半決有些委屈：“太長了，礙事。”

楓雪想了想，解下手腕的帶子，走到他身邊。半決着實比她高出一個頭，只好道：“你稍微彎下腰。”

他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楓雪抓起他的頭發，攏成一束，用帶子系在頭頂，又掏出随身攜帶的小梳子，把他前面的頭發梳整齊。半決一下子變得清爽起來，看起來就像一位俊逸的公子，再加上那赤紅的發色和眸色，倒多了幾分桀骜不馴的味道。

楓雪抵着下巴，打量着他，盤算着有時間要帶他去司衣坊一趟，畢竟這麽好的衣架子，浪費就可惜了。

半決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見她一動不動，自己倒先緊張起來，卻還是裝作滿不在乎的問：“幹嘛一直盯着我，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