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麽麽”揚起唇角，一把扯下臉上的易容僞裝，露出一張清麗不凡的臉。

如果說楓雪是嬌憨，那麽她就是清冷出塵，巴掌大的小臉，下巴有些尖。一雙眼眸如雲似霧，眼珠是淡褐色的，就像雨前霧蒙蒙的天空。

她吐出一口血，抓着馮公子的手沒有放松：“不管你們相信與否，前兩位都不是我殺的。這個人我必須帶走，并且我保證，一定不會讓他死。”

楓雪道：“那我們不讓你走呢？”

“大不了就一起死在這。”她的眼中湧上一抹瘋狂，“我這條命沒了也就沒了，馮公子若有什麽事，郡守和夫人恐怕也不能獨活。若真到了這一步，你們就是殺人兇手。”

楓雪一怔，：“......這句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這不就是自己為了激“林麽麽”說過的話麽？

知空道：“你走吧。”

楓雪奇怪的看他一眼，這個和尚依然坦坦蕩蕩，似乎沒有任何私心。不過他既然開口，自己也就沒有理由反駁。馮府衆人向來敬重這位南餘寺的高僧，再加上郡守和夫人都還在昏迷，無人主事，所以沒人反對他的意見。

衆人沉默的讓開一條路。

那姑娘挾持着半死不活的馮公子，一瘸一拐地朝門外走去。

“等等！”楓雪喊道，“留下你的名字！”

那身影一頓。

忽然憑空冒起一陣白煙，兩人的身影直接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張紙條。

“三日後還府。石青青。”

“石青青？”楓雪念着這個名字，“她的意思是，三天後就把馮公子帶回來？”

身後沒有回答。

楓雪回頭，在知空面前揮揮手。

他這才回神，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這才道：“仙子有事麽？”

“你有點奇怪。”楓雪打量着他，“自從那個石青青走後，你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莫非，你春心萌動了？”

知空一怔：“仙子說笑了，小僧向來謹遵主持教誨，不敢妄動色心。”

看他神情不似作僞，楓雪也就收了逗他的心思，一本正經道：“那個小姑娘還算有點手段，易容術使得出神入化，還有一點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是個人，難道馮堂弟和季表哥真不是她殺的？那她又為何要挾持馮公子呢？”

知空淡聲道：“小僧也在思索這個問題，只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真能解天命蠱的蠱毒，那她必然和南疆密林中的苗人有關。”

楓雪也想到這一點，兩人不謀而合。

“有時候，小僧反倒願意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他語氣懇切，“人心複雜難測，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相較之下，那些非人的種族倒是心思單純，有時候也天真可愛。”

他看了楓雪一眼，溫和的笑道：“這番話出自一個降魔除妖的和尚之口，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

楓雪搖頭：“我在飛升之前，只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劍客，如果不是遇到仙緣，現在的我早就是一捧黃土，連轉世都走了幾個輪回。人确實是六界中最複雜的種族，但正因此，才有了豐富多彩的一生。像我師兄，他天生為龍族，沒有經歷過生死，倒是極其羨慕人類的。”

知空垂眸，眉頭舒展開來，對着楓雪一禮：“小僧明白了，多謝仙子解惑。”

三日後，馮公子果然出現在郡守府。

下人是在後院找到他的，他雙目緊閉，蠱毒的症狀徹底消失，只是怎麽喊都喊不醒。

馮郡守沒辦法，只能再請知空來。知空把脈後，才淡淡道：“大概是在地板上躺了一宿，有些着涼，其餘并無大礙。”

郡守夫婦喜極而泣，命人把兒子搬回床上，一日三餐親自照顧。

至于之前兩具恐怖的血屍，他們實在是沒心思繼續追究了。

事情告一段落，知空告辭，準備回南餘寺向主持回禀。楓雪則準備繼續向前走，蒼泓仙君還不一定消了氣，她才不回去自投羅網呢。兩人在城郊分手，一個向北，一個向東。

臨走之前，楓雪還不忘去“雪衣坊”一趟，把那件暗紅色的男裝買下。

馮郡守頗為大方，賞了他們一大筆銀子，知空作為出家人，對這些身外之物沒有興趣。楓雪不一樣，她高高興興地接受，這樣一來，自己的吃喝玩樂之旅就能繼續了。

午後風和日麗，路邊的行人卻突然加快腳步。楓雪吃着冰糖葫蘆，擡頭一看，天邊果然烏雲滾滾，像是蓄着雨水和雷勢。片刻過後，一聲聲巨響從東南角傳來，那裏雲層比別處厚重許多，雪白的閃電穿行其間，劈下一道道乍白。

卻是光打雷不下雨，半點雨汽都沒飄過來。

楓雪駐足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眼熟。當年她從飛升成仙，就是這樣歷劫的，那雷電劈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看來是某位道友将要飛升成仙了。

空氣中浮動着透明的靈力碎片，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吸引着，逐漸形成壯觀的靈力風暴。這種現象，只有在歷劫之人靈力高深的情況下才會出現。

楓雪一下子來了興趣，趁凡人不注意，用淬寒劍柄在地上敲了三下。

砰！一個矮小的人影從土裏鑽出，捂着腦袋，不滿的問：“誰在敲老子的頭？站出來！”

楓雪笑吟吟地道：“是我呀。”

土地神一眼瞥到她的那把淬寒劍，身子瞬間縮了半截：“都怪小老兒沒看清，伏波仙子，您召喚在下出來，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

“沒什麽大事。”她擡手指向東南角，“看樣子那邊挺熱鬧的，莫非有什麽人在飛升？”

土地擺擺手：“非也，非也。小老兒對此也挺陌生的，最近也沒聽說誰功德圓滿，在此歷劫啊。”

話落，他發現雙腳懸空，居然被伏波仙子攔腰抱起，不由大驚失色：“仙子，你這是做什麽！快放我下來！小老兒的腰要折了——”

楓雪就像沒聽見似的，抱起他就往東南方向趕。無論是神是仙，都對九天雷劫有所避忌，畢竟天雷不長眼睛，最喜歡劈靈氣充沛之人，誰知會不會就劈到自己頭上，遭受無妄之災？而土地公卻是個例外，他們數量衆多，是當地日月靈氣所化，一般情況下，反倒不會被天雷劈。

把土地公放在身邊，就跟拿了個避雷針似的。

越朝前走，雷聲越密集，土地揮舞着兩條小短腿，求爺爺告奶奶一般讓楓雪放他下來。

“仙子，前面千萬不能再走了！”他聲嘶力竭，“我觀這雷勢，實在是非同小可。再向前走幾步，我倆可都要被劈成焦炭了！”

這話語言辭懇切，不像是托詞。楓雪停住腳步，天雷彙集處，咔拉拉的聲音震耳欲聾，雪白的閃電聚成一束，白光十分刺眼。

這時，頭頂一聲悶響，一道天雷偏離了方向，直沖她劈來。

“啊！！！！”

楓雪毫發無損，懷中的土地卻大叫一聲，低頭一看，他的臉上似乎抹了一層黑泥，頭發根根直豎，還冒着白煙。

“這......”楓雪愣住。

被天雷劈懵的土地怔住，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哇的一下哭出聲，吓得楓雪手一抖，将他扔到地上。

土地連頭都沒擡，哧溜一下鑽進地下不出來了。

作為第一個被雷劈的土地公，看來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露面了。

“避雷針”沒了，楓雪只好孤身前往，好在後續天雷只是在頭頂盤旋，再沒有劈下來。

她來到一片竹林，竹林的中心只剩一片焦土，大片竹子被劈成焦炭，倒伏在地。

雷聲忽的一收，一只巨大的白龍騰雲駕霧，在閃電中穿行。

楓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在這看到了師兄的原身！

難道洛千寒已修煉完成，就在今日歷劫？

她大聲喊着師兄的名字，那條白龍卻充耳不聞，尾巴一甩，張開鋒利的龍爪，和最後一道天雷迎面相擊。轟隆一聲巨響，白龍被震退數步，天雷卻也就此偃旗息鼓，烏雲散去，天空恢複如初。

楓雪的心都糾在一起，剛才那一下，師兄絕對受傷了。

她正準備上前，白龍卻不在原地停留，反而朝着另一個方向飛去。

楓雪追了幾步，眼看遙遙落後，便喚出淬寒，禦劍而行。

送回馮公子後，石青青專撿人少僻靜的小路走。

她來自南疆密林，族裏的人都是天生的蠱師，他們本來無憂無慮的生活着，突然有一天，族中來了一個神秘人，那個神秘人居然蠱惑了族長，讓族長破了永世不出密林的祖訓，帶領族人開始長途遷徙。

一行人跋涉萬裏，最終在州南郡停下腳步。

族長下了出密林後的第一個命令：殺掉州南郡郡守的兒子。

這個任務本來是石青青的，她也按照要求，易容潛入郡守府，成了馮公子的一個近身麽麽。

事情本來進展的很順利，如果她沒有看到神秘人和族長的交易的話。

在神秘人面前，威嚴可親的族長居然跪下雙膝，如奴隸般輕吻着神秘人的腳背。接着，神秘人伸出手，居然掀開了族長的頭蓋骨！

這本來是十分血腥和可怕的一幕，但族長的頭蓋骨下空空如也，只有一條小蟲鑽來鑽去。

這是蠱蟲，制造傀儡的玩意兒。

也就是說，族長早已成為別人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