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淩晨一點半，舒瑤和剛出生的小寶寶被送回病房，護士打上點滴，因為是無痛分娩，過程其實很順利，也不影響後續的身體恢複。
在産房時已經給寶寶喂過奶，護士簡單地和兩位新手爸媽教了一下怎麽喂奶，以及抱孩子。因為時間太晚，舒瑤從前一天下午就開始陣痛，直到晚上十點多才開始生，無論是精力還是情緒，都已經很疲憊了，再加上護士和醫生二十四小時照顧，所以并沒有在護理新生兒上多說。
護士調整了一下點滴速度，便将空間留給兩位大明星。
孩子被放在嬰兒床裏，緊緊挨在舒瑤的床邊，她稍微偏頭就能看到。
護士将門輕輕關上，為了照顧嬰兒，房間內只開了兩盞暖色的小燈。
舒瑤的肚子已經小了很多，她孕期營養補充充分，又一直維持運動，所以剛生完孩子，躺在床上蓋着被子，身材已經恢複不少了。
就是因為如此，她躺在那裏，才會顯得整個人太過瘦小。失去了大肚子，經歷長達八個小時的陣痛才注射無痛麻藥，又在産房裏煎熬了近三個小時才開始生，從開始陣痛到最後孩子出生，總共過去了幾乎整十二個小時……
只要一想到這個數字，姜知屹持續了一整晚的心髒鈍痛便更加強烈。
姜知屹沒有經歷過生産，他并不知道無痛分娩到底有沒有完全減輕産婦的疼痛……經過一天的折騰，舒瑤臉上在産前剛剛養起來的一點肉，似乎在這一天一夜裏，都消失了。
她的臉色蒼白，雙眼烏黑明亮，唇無血色，鬓角還殘留一點汗。
姜知屹沒有看旁邊的孩子，視線一直放在舒瑤臉上。
舒瑤目不轉睛地盯着嬰兒床裏的寶寶，轉頭看到姜知屹的視線。
她扯出一個笑容，看起來好像很正常。
姜知屹看了一會兒輸液的速度，在床邊坐下。
舒瑤眨了眨眼，因為疲憊，聲音仍舊有些啞，但帶了一絲笑意和喜悅。
“姜老師。”她竭力表現自己的輕松，讓對方認為她此時很好。
Advertisement
姜知屹視線從她蒼白的臉，慢慢移動到正在輸液的手背，呼吸有些停滞。
過了兩秒，他啞聲道：“疼不疼？”
舒瑤怔了一下，然後抿着唇笑，輕輕搖頭，道：“不疼。”
姜知屹沒說話，舒瑤感覺到他此時的情緒并不好，但她剛經歷生産，又處在寶寶出生的喜悅中，沒有察覺姜知屹情緒上的異樣。
舒瑤彎着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輕聲說：“真的不疼……”
姜知屹仍舊沒說話，面色看不出異樣。
舒瑤笑着說：“打了無痛麻藥的，很快……唔，很快孩子就出來了。我……我沒有感覺到多少疼的。”
她眨了眨眼，看起來真的像是沒有經歷多少疼痛的樣子。
姜知屹無聲地嘆了口氣，道：“嗯。”
縱容她的掩飾，包容她的一切小心思。
舒瑤輕輕松了一口氣，以為自己騙過了對方。
怎麽會不疼？骨縫需要開到一定程度才能打麻藥，麻藥生效後，宮縮帶來的疼痛雖然減輕不少，但等到真正生産時，卻還是疼的。
只是……比正常順産要好受許多。她的疼更多的來源于心理上未知的恐懼。
但她不想說……因為她不想看姜知屹皺眉，不想讓他知道這些。
至于為什麽，她此時也沒想明白。
兩人在輕聲說着話，嬰兒床裏的孩子仍舊咬着手指在睡——他也很乖，剛出生時哭聲嘹亮，是個非常健康的小男孩兒。
喂了奶後，他的小嘴巴動動，便不哭了。這個時期嬰兒雖然能睜眼，但視線是看不太清楚的。
舒瑤見姜知屹的注意力一直放自己身邊，不禁笑着說：“姜老師，你看一看寶寶。”
姜知屹神色微怔，舒瑤偏過頭去，她身體還很虛弱，可笑的時候仍舊明豔動人。
那是一種……讓姜知屹微微晃神的美麗。
在沒人看到的時候，他的手掌心輕輕收緊，又松開，只有熟悉的人知道他此時是有些緊張的。
姜知屹轉過身體，視線裏是一個咬着手指睡得正香的小嬰兒。
剛出生的孩子不會太好看，皮膚紅通通，皺巴巴，但頭發很黑，很密，這得益于舒瑤孕期吃了非常多的核桃等堅果。
他閉着眼睡，年齡太小，看不出長得像誰——但姜知屹覺得非常好看，哪怕他真的很像一只皺巴巴的小猴子。
不自覺地……心就軟了。好像輕輕碰一下，便能融化。
連帶着臉上的表情都溫柔下來。
舒瑤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孩子的臉，小家夥兒沒出聲，嘴巴動了動，手指吃得更香。
舒瑤輕笑出聲，道：“好可愛。”
姜知屹眼裏含笑，道：“嗯……很可愛。”
舒瑤側身，眼神溫柔地看着孩子，手輕輕撫摸他的胎發，柔軟的觸感讓舒瑤總是忍不住情緒激動。
她擡起頭，溫聲說：“好軟呀……寶寶的頭發好軟。”
姜知屹視線落在嬰兒的頭發和女人白皙的手上。
舒瑤：“姜老師，你摸一摸。”
姜知屹身體再次僵住，他不動聲色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學着舒瑤，擡手摸了摸孩子的胎發……
很軟，很滑。
舒瑤笑着說：“是不是好軟？”
姜知屹維持平時的表情，道：“嗯，是。”
舒瑤憋笑，趴在床邊，道：“你說寶寶長大了會是個小帥哥嗎？”
姜知屹道：“會的。”
舒瑤擡眼，眉眼溫柔，“為什麽呀？”
姜知屹看她，道：“因為基因好。”
舒瑤眨了眨眼，姜知屹補充：“男孩兒随母親。”
舒瑤後知後覺……蒼白的臉上染了點紅暈，她輕輕嗯了一聲。
孩子真的很小，躺在小床上只有那麽一點兒……比劃一下，腦袋甚至只比他們的拳頭大一點……
舒瑤眼睛不錯，道：“他真的好小啊……”
姜知屹溫聲道：“他的體重在正常範圍內，很健康。”
舒瑤轉頭看他一眼，笑着點頭。
“……他會喜歡我嗎？”舒瑤輕輕撫摸孩子的臉頰，聲音平靜，卻又帶了點其他的情緒。
姜知屹道：“會的。”
舒瑤眨了眨眼，姜知屹聲音輕柔：“他會很喜歡你，你會是很好的母親。”
舒瑤有些不好意思，握着寶寶的小手沒說話。
過了十幾秒，舒瑤低聲說：“你也會是很好的父親。”
姜知屹神情一怔，舒瑤卻低着頭摸孩子的手腳，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
姜知屹怔楞過後，便低笑一聲。
舒瑤聽到他的笑聲，臉熱的厲害，但裝作沒聽到。
“希望他長大了不要調皮，”舒瑤轉移話題，溫聲說。
姜知屹說：“不會調皮的。”
舒瑤笑着看他。
姜知屹神色淡定，道：“調皮了就教育。”
舒瑤哈了一聲，逗他：“姜老師你教育嗎？”
姜知屹：“嗯。”
舒瑤眯着眼笑，“怎麽教育呀？”
姜知屹看着在襁褓裏吃小手睡得正香的嬰兒，道：“打屁股。”
舒瑤險些笑出聲，捂着嘴樂了好一會兒，戳了戳嬰兒的小臉蛋，小聲說：“聽到沒，不乖就打屁股。”
小寶寶吧唧嘴，完全不知兩位新手爸媽讨論了什麽。
舒瑤：“小寶寶都這麽愛睡覺嗎？”
姜知屹道：“剛出生都這樣。”
舒瑤小聲：“我剛才沒看清他的眼睛是大還是小……”
姜知屹勾唇，聲音略低：“是大的。”
舒瑤：“為什麽呀？”
姜知屹：“遺傳。”
舒瑤：“……嗯嗯。”
……
舒瑤興奮不減，趴在床邊盯着孩子，怎麽都看不夠的樣子。她的聲音還有些啞，氣色也沒完全恢複，完全是興奮的勁頭在支撐。
她的眼睛眨了眨眼，食指被寶寶的手抓着，牢牢地抓着。
舒瑤心裏一片柔軟，其實已經很累了，從住院起她就沒怎麽好好休息過，又剛出産房，此時還是半夜，但她不舍得睡，也不想睡。她想看這個這個從她肚子裏待了十個月的小寶寶是什麽樣子的……他的眼睛，鼻子，小手小腳，每一個部位她都看不夠，移不開視線，迫不及待想等他睜眼，看看她，叫她媽媽……生産時緊張的情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激動。從小豆芽般大小，慢慢在她肚子裏長大，最後降臨到這個世界。
舒瑤看着嬰兒床上的那一小團兒，既開心，又想哭，讓她的心情起伏非常大，疲憊到極點，仍舊不願休息。
就想那麽一直看着他……陪着他。
姜知屹溫聲道：“舒瑤，休息一下吧。”
舒瑤目光不動，喃喃道：“我不困……”
姜知屹道：“你需要休息了。”
舒瑤擡頭，看着他，眼裏藏了許多情緒，輕聲說：“姜老師……我現在好開心。”
姜知屹道：“……我也是。”
舒瑤笑起來，長長吐了一口氣，又打了個哈欠，眼睛都熬紅了。
姜知屹聲音低沉，帶着溫柔的氣息，道：“我會陪着你們，睡吧。”
舒瑤眼皮打架，想起生産的前兩天，她肚子難受晚上睡不着，姜知屹就是用這種聲線給她講童話故事……
舒瑤眼閉了閉，道：“你一直在嗎？”
姜知屹聲音未變：“我一直在。”
舒瑤低低應了一聲，含糊地說了句什麽，實在是困到極點，幾乎是姜知屹的話音剛落，她就有些迷糊了。
不到半分鐘，她已經睡着了，鬓發已經幹了，貼在額頭，臉色是不健康的白，唇上也有點幹……看起來既狼狽又憔悴。
沒有精致的妝容，精心打理的發型，華麗的配飾……她穿着寬松的病號服，臉色蒼白，長發鋪在枕上，略顯淩亂。
脫去了那層女明星光鮮亮麗的外殼，此時的她就像一個剛剛生完孩子的普通女人，年輕脆弱，又惹人憐愛。
而無論是光鮮亮麗、星光熠熠，還是躺在醫院床上狼狽脆弱……在姜知屹心心理，她都是美麗的。
最美的。
—
最近一兩個月，舒瑤大部分晚上睡着時，眉心是皺着的，身體不适，心理壓力，即使她從來不說，姜知屹也感覺得到。
而此時，她眉心舒展，容顏安靜恬淡，唇角似乎還略勾起了一點，像是帶着笑。
經過了這麽多痛苦，她終于能輕松地入睡了。
輸液的藥瓶已經下去一半，姜知屹起身看了看流速，然後拿了棉球，沾上水，輕輕擦拭舒瑤幹裂的嘴唇。
舒瑤睡得沉，沒有絲毫動靜。一大一小都乖得不像話。
夜裏兩點，姜知屹沒有絲毫睡意。将舒瑤唇上擦拭滋潤後，他又拿了濕毛巾，輕輕地擦她的額頭和臉頰。
全程舒瑤沒有一點反應。
做完一切後，姜知屹回到椅子上——身邊是兩張床，一張大床，一張小床。一個為他懷孕生子，一個與他血脈相通。
姜知屹靜靜地看着這一大一小兩張面孔，許久沒有動。
舒瑤輸液的那只手露在外面，姜知屹摸了一下輸液管——涼的。
舒瑤睡得一無所知，不知在做什麽夢，唇邊的笑意越發明顯。
姜知屹擡手，輕輕撫上她紮着針頭的那只手，微微冰涼。他長長吐了一口氣，許久沒動，直到舒瑤手背的溫度上來後，才離開。
然後輕輕掀開被子，将手放進去。
舒瑤動了一下，沒有醒。
淩晨三點，姜知屹在床邊坐了許久，身體也疲憊到極點，但同樣不想睡。
護士進來拔了針，輕輕帶上門。
姜知屹坐在小床邊，安靜地看着熟睡的嬰兒。他的手好小，腳也好小，此時沒有在吃手了，兩只小手握成小拳頭，一只放在胸口，一只放在身側。
姜知屹看了一會兒，緩緩伸手，握住他放在胸口的小手，立刻，睡夢中的小嬰兒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指，兩條小腿蹬了蹬。
姜知屹呼吸微微停滞，沒敢動。
過了十幾秒，小嬰兒仍在乖巧地睡着，小手緊緊抓着他的手指。
姜知屹緩緩笑出來，用另一只手摸他肉嘟嘟的小臉蛋——雖然皮膚很皺，但摸起來卻很光滑。
嫩嫩的，像雞蛋。
舒瑤發出輕微的鼾聲，她太累了……嬰兒床上的孩子不時也會蹬一下腿。
姜知屹始終沒有真實感——這是他的孩子，他血脈上的親生孩子。
視線移到另一邊熟睡的女人臉上——她為他生了一個孩子。
分針在慢慢走動，姜知屹望着床上的一大一小，心裏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慢慢消失，慢慢變成篤定和确認——他再次擡手撫摸舒瑤的額頭，聲音低而柔：
“謝謝你……辛苦了，勇敢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姜知屹：好軟，想摸，不敢，T T
舒瑤：沒事噠
